常思過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從懷裏掏出疊着一團的皮卷,雙手奉給方進,道:“屬下的步法,是從繳獲的秘籍中胡亂瞎琢磨出來的,也不知對不對?請四位将軍大人指正。”
這卷攆塵步法,安學倫曾經顧左右而言它的找他借去過,琢磨了半個多月,又纏着觀摩他走了三次步法,一頭霧水最終歎息“緣淺”而放棄。
常思過猜測可能是其中功法有缺失的緣故。
他因爲腦子裏有“咫尺譜”三個神秘光字觸動,幫他演示完整的“攆塵”步法,有些感悟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他能學會别人看皮卷學不會。
回城之前,他便把所有可能遇到的問題都設想推演過。
在心中做好了腹案,包括最壞的情況下,借用許雲樓的名聲給自己争取生機等,将軍們想要觀看他的步法,不出他的所料。
那他索性把步法秘籍給他們看又如何?
倒顯得他大方磊落,還落得一份人情。
“好,好,我們借光看看是甚麽秘籍,或許能有不同領悟,到時再指點于你。”
方進大感臉上有光,對于常思過的識情識趣,再滿意不過了。
也爲自己等人的吃相,感到老臉發燙有一絲難爲情。
但,修者涉及到自身修爲提升或者瓶頸突破等大事時候,是奮勇争先的。
也敢爲人先!無關臉皮厚薄。
單立文出門交代完在外等候的宋牧、老易兩人,把這趟油水豐厚的任務交付他們去辦,又回側殿就坐,正好聽到這一段,眼睛往方将軍手中拿着的皮卷上瞟。
他在城頭,見識常思過施展一種姿勢很别扭的身法,配合箭術,近身殺敵非常厲害,自從這次從北楓城傳回來黑娃的神奇壯舉,他才驚覺,黑娃厲害的不單單是箭術,更是那種看似古怪的步法,他看走眼了。
攤開皮卷鋪到案桌,莫策、封謙、趙拓三位将軍毫不客氣圍觀。
方進一眼掃去,“咦”了一聲。
這卷皮子上記載的“攆塵”功法,他上次見過的。
金鼎文原本就不是常見常用的古文,他對皮卷上的圖形和墨字有印象,常思過早在那次更名的時候,便把皮卷給他看過。
他當初沒甚在意,錯失良機啊。
“老方,有什麽發現?”
莫策疑惑問道,皮卷上的金鼎文他識得不多。
另外兩人也識不全古舊皮卷上的文字,都看向發出驚咦聲的方進。
方進看着側面站立的黑大個,笑問道:“你識得上面的文字?”
他從常思過的案卷文冊中了解,常思過是請破賊軍一個庫房管事教導識字,而且時間還不長,他故此有這一問。
常思過老老實實搖頭,“不識得。聽說是金鼎文,我是通過皮卷上的圖形腳印,揣摩出來一些步法心得。”
“唔!”
四人恍然大悟,又慶幸不已。
皮卷上的金鼎文,隻是一種迷惑人眼引人誤入歧途的小手段。
上古時候流傳下來的秘籍,就曾有過這樣的做法,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解讀方法,他們幾個經驗豐富的老家夥都差點上當了。
單立文見四人看得入神,他不便偷窺,想着秘籍是黑娃的,四位将軍大人最多隻是抄錄一份,不會占據爲己有,他到時再用物品與黑娃交換,抄錄一份應當不難?
扯了扯常思過的衣袖,對四人行禮,道:“常思過遠行勞頓,若是大人沒有其它吩咐,屬下便領他告退。”
他擔心等會四位将軍因爲皮卷上的功法,見解不同而發生争執。
他們這些做下屬的見到總歸是不好。
四人把視線從皮卷上挪開,莫策看着常思過,笑道:“皮卷暫且放這裏,我們觀摩數日可好?”這當然是一句客氣話。
常思過忙道:“将軍大人盡管觀摩,屬下告退。”
能夠賣一個人情給四位将軍大人,他還是很樂意的,白撿的啊。
方進把位置讓給三人,走出來交代道:“立文,你帶他先回住處歇息,後天的任務便不要安排常思過,讓他多休養一些時日。”
常思過拱手,大後天不就是元辰節嗎?還要趕在年前出任務?
聽将軍大人的意思還不是一般的普通任務。
方進示意常思過把案桌上其它戰利品收了,隻留下那十三塊腰牌,對忙碌的黑大個道:“找時間你去趟勤務樓,把所有功勞都兌換了,以你的功績,升遷北城監守是綽綽有餘。”
單立文知道是說給他聽的,拱手應“是”。
他管轄的北城已有三位監守,再多一位挂名也無妨,隻是暫時沒有多餘修者調撥給常思過聽用,這是一種獎賞慣例,等有空缺再遞補實職。
方進又溫言鼓勵幾句,把常思過送到門口才停步。
走下觀武殿台階,看一眼天空依舊沒有停歇迹象的大雪,單立文眼中有一絲憂色,迅即斂去,對左側落後半個身位的常思過道:“走,先去勤務樓,等下直接去北雲酒樓,給你接風洗塵。”
他剛才出來交代任務,已經着人前去北雲樓預定酒席。
“是,聽單兄安排。”
沒有外人在場,常思過把稱呼又換成了單兄,低聲問道:“單兄,跟着我們一趟去執行任務,留在北楓城福楓大客棧的那五位兄弟,都回來了嗎?”
他沒有提及熊默林,對那人厭惡至極。
單立文停步回頭,低聲道:“他們被人殺死在客院,直到第二天也就是二十四日快中午時候,才被接到飛鴿傳令,前去安置他們的諜衛發現。”
常思過一呆,緊着眼中閃過一抹戾色,過了半響才問道:“五人全部死了嗎?”
他不由得有些擔心烏沫的安全,也不知小家夥是否提前離開?
“五人都死了,全部一劍斃命,他們沒來得及反抗,僅僅有一位士卒拔出腰刀,據分析,擊殺他們的兇手是走正門進入,是五位士卒認識的熟人,否則他們不會沒有防備,站位非常靠近。”
單立文深深地看了一眼面沉如水、強壓怒氣的黑娃,接着道:“二十四日上午,北楓城茶舍街頭就有謠言傳出,說你是殺害士卒的兇手,還說你是因爲争風吃醋與顔公子起争執,連武珺的慘死都算你頭上,說什麽的都有。”
見常思過臉上沒甚反應,單立文呵呵笑了兩聲,繼續道:“很拙劣的謠言,結果下午就銷聲匿迹,因爲淺翠峰一役,你幹得太漂亮了,咱們四荒城用信鴿把消息傳播給最近的幾州城池,最遠傳到了京城,顔宏已經自身難保,任城主手下死了八個在野外,也是一屁股的屎而自顧不暇。”
“哦對了,福楓大客棧是城主府大公子的産業。”單立文補充一句。
常思過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城主那麽賣力摻和其中,動用北安軍想要殺他滅口,他猜測任大公子參與了蠻櫻要陷害他的計劃中,怕得拔出羅蔔帶出泥,問道:“熊默林回來沒有?”
殺害士卒的是熟人,而在遠離邊境的府城,能夠不讓士卒們防備的除了他常思過,還有一個是熊默林,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估計謠言的始作俑者,也沒料到他能從層層追殺攔截中奇迹般突圍活命,甚至狠狠反擊一把,以爲他死定了,打算把某些罪名髒水潑他身上。
到時有一個活着的熊默林做僞證,讓冤死者百口莫辯。
好毒辣的算計!
“熊默林啊,很奇怪的失蹤了。”
單立文搖搖頭,“南城的都督老蓋差點氣瘋掉,咱們四荒城已經派出諜子,四處打探熊默林的下落,連熊默林的師門也在尋找失蹤的熊默林,哎,糊塗啊。”
常思過撇了下嘴角,沒有再問。
那厮不是糊塗,而是受到脅迫才做下如此慘事。
沒骨氣又沒腦子的慫貨,事情鬧得那般大了,城主和顔宏哪敢再動手對付一個邊軍修者,多少雙眼睛盯着呢,最多派遣信使用言語威脅再許之以利。
真是蠢貨,殘殺袍澤栽贓到他身上,自作孽不可活,除非熊默林躲在偏僻山野一輩子不出來,否則,等待那厮的必定是四荒城的審判和千刀萬剮下場。
常思過心下決定,等以後尋着機會,要特意去一趟北楓城,了結虧欠的恩怨。
當日他與客棧交代得好好的,沒想到客棧與顔公子蛇鼠一窩,害得那些好不容易熬到府城的兄弟,稀裏糊塗慘死異地他鄉。
最可惡是那些公子爺還玩卑劣的嫁禍于人把戲,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他的刀不利嗎?
他跟着單立文身後,走了一趟勤務樓。
把繳獲的小銅瓶和金屬球交給三樓的于老,請于老幫着與府城供奉分堂交易,其它物品兌換玉币,該登記的功勞全部登記在冊。
又交了三個青玉币的定金,請勤務樓方面在去往北楓府城時候,幫他購買一些焰炎淬體液和疾補丹,一通忙乎出來,天色微暮,兩人往北雲酒樓走去。
“常兄,常兄,請留步!”後面街道傳來急促呼叫聲。
常思過一怔,是柳緻柔的聲音,這等惡劣天氣,那家夥追到四荒城來了。
爲了那三枚古銅錢?還是有其它什麽重要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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