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過灰頭土臉從震塌的地道碎石口爬出來,扶着折斷的樹幹,壓制住眩暈翻湧的不适,看一眼飛揚到半空遮天蔽日的灰塵,他不敢多待,稍一分辨方向,搖搖晃晃往北去。
摸索着,從懷裏掏出一個密封瓷瓶,弄開瓶塞吞下裏面裝着的療傷丹藥。
山傾威勢太甚,震蕩波及正西方向密道,差點把他給活埋出不來了。
也不知烏沫他老爹是如何算計的?
他自問啓動山腰機關之後,中途沒做任何停頓,仍然不及從密道下山。
難道布片上的“悉數埋葬”,是指把啓動山傾的實施者,也一并埋葬?
搞不懂那瘋狂家夥的心思,常思過呸出一口血水,隻得自認倒黴。
他背部受到石頭砸打重創,導緻經脈震傷,迫切需要找處安全所在靜養療傷,弄出如此大的動靜,隻怕百十裏内的修者都驚動了。
他現今如此狀态,又怎能對付尋仇的家夥?
即使來得一隊山匪喽啰,他都難以打發。
拖着疲憊身軀,咬牙施展無痕奔行,時刻放出“視線”留意四處動靜。
奔行中,恍惚察覺有人聲接近,他暈暈沉沉的憑本能往邊上避讓。
一連躲開兩撥聽到動靜尋來的修者,卻不知也錯過了與單立文他們彙合的機會,孤狼一樣,獨自行走山嶺野外,摸索到兩山夾峙的滄河。
蒼白虛弱的臉上,露出一絲慘淡笑意,他回身往後掃視,見沒有人跟來,暗自感歎他這次運氣不壞,總算是逃了出來。
獨立河岸峭壁,停下來後感覺眼前發黑,一陣天旋地轉。
身不由己往前踉跄一步,頓時失卻平衡摔去。
他還保留着一絲本能意識,察覺不妙,腳尖用力在将要離開的地面一點,盡量讓自己離開峭壁遠點,免得中途磕碰到岩石死得稀裏糊塗。
身體騰雲駕霧躍出數丈,再往下墜落。
河水波濤,淺灰色天空和黝青發黑的崖石,三樣景物在視線中輪流旋轉,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半清醒半昏迷之際,眼前是白晃晃的天空,他努力調整一下姿勢。
噗通,頭下腳上順利紮入淌急的河水中,受冷水一激,又恢複兩分清醒。
很自然地閉住呼吸,換用玄龜内息的皮膚呼吸之術,趁着還清醒,他趕緊沿南岸尋找水下懸空岩洞,以便容身療傷。
約半個字時間,找到一處不大的水下洞窟,也顧不得黑衣殺手是否還有漏網之魚,是否有辦法找到他,連身上的累贅都來不及卸掉,迷糊中吞下兩顆補充修爲的增元丹,盤坐濕漉漉布滿暗青苔藓的岩石上,很快便沉入忘我修煉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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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太疲累了,閉住呼吸像一座石雕一樣,紋絲不動坐着。
不知不覺中,他用出了玄龜内息的假死療傷之法。
除了河水拍擊石頭發出的單調嘩啦,黑暗的岩洞内再無聲息。
寒洞無歲月,高坐石頭眠。
這一靜坐療傷不知過去多少時間。
等得常思過睜開眼睛,恍惚片刻,才清醒他身處何處,左手下意識抓起放在身畔黑木弓,目光一掃,丈餘大的岩洞盡收眼底。
他身上的衣袍因爲氣息運轉,早就蒸發幹透,連帶洞窟内也是幹燥異常。
發現身處安全環境,才有餘暇檢查身體。
片刻後,常思過發出一陣很少在人前表露的輕快笑聲,“修爲都突破到了固本境中期,也不知這次假死療傷,究竟過去多長時間?……這功法,還真是玄奧神奇。”
以前在住處他多次嘗試假死,沒一次成功的。
經曆了這次莫名其妙進入假死療傷,讓他明白,這玩意還必須是真的受傷才能進入狀态。
而他背上的砸傷和體内的震傷,早就痊愈,背上隻留下幾道淡淡疤痕。
他仔細回想,似乎在療傷前,還吞服過兩顆丹藥?
運轉一遍體内氣息,沒發現身體因爲丹藥存積過多,而造成的些許不适。
他猜測或許是因爲功法緣故,在沉睡療傷狀态,把藥物完全煉化吸收了?否則也不可能這麽快突破修爲。
腳尖微微一點,身體飄然站直,這時才感覺肚内空空,饑腸辘辘。
清洗雙手後,從腰間取出黏糊成團的幹糧,運功加熱到香氣溢出,就着水壺内的清水,一口一口填飽肚子。
思索着在狹窄的洞窟内徘徊良久。
常思過微微歎了口氣,回城後還不知将軍對他是個什麽樣的态度?
他加入四荒城時日不長,對兩位将軍脾性隻是道聽途說,出了這麽大的事,也不知兩位據說很護短、很受城内修者敬重的将軍大人,會否秉公對待?
他自認沒有做錯,在替袍澤報仇的同時,理所當然還是存了幾分自保的小心思。
把事情往大裏鬧,引發更多外界關注,倒逼得将軍大人爲了面子也好、爲了聲譽也罷,必須出手維護他這個倒黴下屬。
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将軍大人對他流露出不滿,他尋機會遠走高飛就是。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他對自己的本事,不再是兩個多月前那般忐忑沒有信心,對于當散修,也少去了心底的惶恐和抗拒。
如此思索着,他眼神逐漸變得堅毅,把身上的弓囊箭壺、長刀等物解下來放到地上順手位置。
既然已經耽誤回城時間,那便再多耽誤幾天也無妨。
用水壺裝滿河水,又倒掉一些,掏出一瓶焰炎淬體液,擰開密封的瓶塞,把淡紅色液體倒進水壺,擰緊壺蓋,使勁搖晃水壺把藥液搖晃均勻。
随即脫掉外袍和中衣,露出岩石般結實的上半截身軀,撕下一片中衣下擺,擰開水壺,倒一些藥水在布片上,塗抹到左手臂、手掌、手指各處,随即又換左手抓着濕布,把右臂上下塗滿藥液。
石窟内飄蕩着清幽藥香,絲絲縷縷,聞之令人神清氣爽。
常思過陶醉地吸了一口,随即放下水壺和濕布,站定運轉虛炎淬體篇功法,吸收藥力,用真元淬煉左右兩臂。
頓時口中情不自禁發出“嘶嘶”的倒吸冷氣聲。
這麽好聞的東西,給他如此反差酸爽的體驗!
他修煉了兩個多月的虛炎淬體篇,對身體的淬煉一直進展不大,沒想到配合焰炎淬體藥液,效果立竿見影,兩臂到手指各個毛孔,像是有無數尖針不停刺紮,又像是螞蟻啃咬。
細痛麻癢,清晰到骨子裏,又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感覺。
他還不能停止淬煉,免得浪費如此昂貴藥力。
隻有待得雙臂痛癢減輕,他咬牙又把濕布沾藥水塗抹上去。
一遍一遍,把自己折騰得“噫噓嗚呼”,不停抑揚頓挫抒發心中感慨。
也幸得洞窟内沒有外人,不用強忍着在乎出醜什麽的。
數遍淬煉,一張黑臉漲成了紅臉,渾身汗水涔涔。
洞窟内溫度都升高好幾度,一壺藥水用完,常思過像條鹹魚一樣攤開在石頭上,連挪動下手指都費勁,兩條手臂火燒火燎的痛。
似乎,與推薦藥品那夥計描述的藥物反應,有不小的出入?
他調兌的藥物與水的比例,是有些超出夥計告知的數量,洞窟内條件簡陋,他也隻有一個水壺能用,将就着淬煉吧,長痛不如短痛,他還能忍受。
歇息一陣,運功促使真元滋養兩條手臂,待痛疼麻癢的感覺消退恢複正常之後,爬起身,就着洞口的河水把雙臂清洗幹淨,常思過發現兩條手臂,比以前白淨了不少。
接下來掏出另一瓶焰炎淬體液,用水壺如法調兌藥液,繼續折騰雙臂。
也就不到兩個時辰,常思過用完兩份焰炎淬體液,結束自我折磨。
效果好不好留待後面驗證,運功待雙臂恢複正常,清洗雙手之後,又吃了一些幹糧,然後倒頭大睡,他這次淬煉累得夠嗆,消耗他太多精神和體力。
沉沉一覺睡醒,又是神采奕奕的冷面郎。
沒有急着實驗藥物淬煉雙臂的效果,常思過放下還卷起的袖管,拿起身邊放着的破敗衣袍,一件件抖開穿在身上,紮緊腰帶,把弓箭長刀挪到洞窟角落,這才站定中間,一招一式打拳。
三遍伏虎勁後,渾身真元充盈,氣勢攀升到頂點。
常思過右手腕微微抖動,手臂瞬間粗大一圈,衣袍鼓脹,拳去如影,挾着閃爍的紅芒,重重地轟在前面岩壁上。
“嘭”。
洞窟震動,落下一陣因水份蒸發而幹枯的苔藓泥沙雨,還有一些碎石粉屑。
常年被河水侵蝕沖刷留下的堅硬岩壁上,出現數道龜裂狀的縫隙,和一個三寸深的不規則拳頭坑印,再看右手拳面,除了沾着石粉,隻皮膚有些發紅,連皮都沒有破。
淬煉效果好極了!
他能感覺,經過淬煉的雙臂,真元運轉格外順暢,力量傳遞損耗非常小。
這玉币花得物超所值,他很是滿意。
等回城後,得盡着口袋裏的玉币,拜托四荒城勤務樓的采買人員,幫他順便采購一些焰炎淬體液,他自己是不能輕易在北楓城露面。
這次是運氣好遇到許雲樓,出言鎮住了不要老臉的老匹夫,下次就不可能還有這般好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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