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過一咬牙,再次趴伏地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傾聽分辨。
肯定有破綻的,他如是安慰自己。
片刻後,他起身往西方縱躍狂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若是天明,他沒有半分逃脫機會,但是夜黑無月,就給了他一絲希望。
即使天空有獵鷹或其它鳥雀追蹤,但指揮如此規模的騎卒,又是倉促布置,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四面圍困的騎卒隊伍,還有空隙可鑽,隻是機會稍縱即逝。
他現在要做的,是利用經驗,與時間掙命,與運氣賭命。
從上空看去,一道身影風馳電掣,奔跑在枯黃原野上,很精準地錯開與西北方的鐵騎大隊相遇,前後相差不過五息,約三百丈後,常思過轉向往西北方向狂奔,又險險避過從正西方奔來的騎卒先鋒,很快他又遭遇一波騎卒。
這次他速度不減,直接迎上滾滾鐵騎。
揚起的沙塵,遮掩得後方騎卒影影綽綽,看不出有多大規模騎隊。
常思過隻能賭運氣,他沒有其它選擇。
再有經驗的聽音辯騎之術,也不可能聽出如此混雜的騎卒多寡,他能避過兩波沖擊,已經是運氣好得爆棚。
随着騎隊中修者喝令,前排騎卒紛紛擡起左臂,扣響臂弩扳機。
“啾啾”,約尺長的鐵箭,對着孤零零的黑影密集攢射。
常思過陡然施展攆塵三步,速度加快,橫着左右幾拐,避開三丈有餘,讓過正面弩箭攻擊,再斜方向施展一次攆塵三步,避過第二波弩箭尾随攻擊,從側面猛沖進騎卒隊列,縱躍飛起,一肘把慌忙揮刀的騎卒撞成空中飛人。
搶到馬背上,混在騎卒中掄起長刀,一陣橫沖直撞的瘋狂劈砍。
這些人把他當做敵人,那麽大家便是敵人。
騎隊陣型頓時大亂,人吼馬嘶。
短短片刻間,不知多少騎卒,連人帶馬被劈死劈傷,後方鐵騎刹不住沖勢,又兼視線受限,沖撞踐踏下人仰馬翻,傷亡衆多。
常思過見有兩條身影從兩個方向棄馬朝他飛撲來,而他攪亂騎陣的目的也已達到,便不多做糾纏,縱身猛地一蹬,身下戰馬倒滾,又撞翻一些倒黴蛋。
“铛”,與其中一人在空中交手一招,借力飄飛數丈,一腳踩在一名勒馬避讓前方混亂的騎卒肩頭。
“咔嚓”,騎卒不及慘叫,随同身下的戰馬塌陷翻滾着地。
常思過滿臉冷漠,身形再度縱躍而起,毫不憐惜下方士卒性命,刀光潑亮揮過,刺來的數柄騎槍嗤擦斷裂,慘叫聲一片。
昏暗中混亂更甚,灰塵嗆鼻。
連踩兩名騎卒借力縱躍,落到地上時,已經鑿破百十人的單薄騎陣。
他提着的一口真氣耗盡,稍一運轉氣息,又全身勁力充沛。
“北戎賊子,休得猖狂,吃爺爺一劍!”
緊追而至的煉體士,長袍鼓蕩,狠狠一劍刺向落地停頓的破袍漢子。
常思過手中長刀虛晃劈砍,見對方眼眸充滿血絲,劍勢不變,欲要與他換傷拼命,他腳下朝後碎步跳起,施展攆塵三步從詭異角度讓了過去,順勢歸刀入鞘,拔出黑木弓和箭矢,往北方向全力沖去。
他時間寶貴,哪敢停下來拼鬥?
隻心中苦笑,把他污蔑成北戎賊子,好手段啊。
讓他百口莫辯,他也不準備分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辯之何益?!
搶先奔出近十丈,稍稍拉開與兩名修者的距離,隻聽得後面一聲砰然炸響,天地間映得如同白晝,兩名修者放出了警訊焰火,在後面大呼小叫着緊追不舍。
奔跑中的常思過,也乘着這三兩息的焰火照耀餘光,百忙之中掃視到天空有數頭鳥雀,被焰火驚吓四散逃竄。
他還看到西南方位,二三十丈遠的空中,有一頭展翅飛行的白羽大雕,上面隐約坐得有人。
常思過恨不得一箭射去。
那大鳥上坐的人,必定是這些騎卒的耳目,居高臨下監控着他的動向。
可惜他此時自顧不暇,不敢耽擱哪怕一息時間。
好不容易從騎卒合圍的薄弱空檔闖出來,他可不想嘗試被大隊騎卒再合圍的滋味。
奔出百五十丈,在一道緩坡前,被身後兩人奮力追上。
一刀一劍,從左右兩邊交替攻來,似是特意選在上坡的當口發起猛攻。
常思過左拐再往斜沖,速度奇快,腳下踢起泥沙往後飛揚,用以混淆視聽,人剛好閃到緩坡頂端,處于某人視線盲區,手中的箭矢射出。
左邊使劍漢子的劍刺在空處,應聲腹部中箭慘叫倒飛。
右邊使刀修者吓了一大跳。
憑着煉體士的靈敏身手,即使不能揮劍擋開,也應該能夠躲開,怎麽可能中箭?從他的角度,沒能看出那一箭有何出奇處,除了角度稍刁鑽,拐彎的身法怪異了點。
常思過再次搶得先機,一個縱躍,跨過坡頂往下方的林子沖去。
聽得隆隆馬蹄聲,騎卒喊殺聲朝這邊追了來,常思過面色不變,内心頗爲焦急,平原地勢對他太不利,前方的林子,也幫助不了他多少,聊勝于無吧。
“賊子,哪裏逃?”
使刀漢子一個愣神工夫,讓敵人跑下緩坡,他惱怒不已,大叫着追下去。
常思過沖進光秃秃的樹林,暗自苦笑,眼前是一片季節性的柳樹林子,樹葉落盡,連稍做遮掩視線都做不到,真是雞肋。
随即,他又精神振奮,因爲地面是松散的沙地。
“視線”掃過,發現柳樹離地一米五左右的位置,有浸泡過的泥垢痕迹。
所有樹木上下兩端,苔痕區分明顯。
依據前世經驗,他猜測林子前方有一條大河,即使冬季枯水,但也讓他看到了借水而逃希望,聽得後方破空聲響,常思過仿佛腦後長眼,往左前方一閃,避過追來的對手惱羞成怒的脫手飛刀攻擊。
停步轉身扭腰,一箭反擊回敬。
漢子空着雙手,忙往邊上閃避,就這一耽擱,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開數丈。
常思過奔跑中飛快取箭,避讓擋路柳樹,“視線”往前方林子盡量探出。
才奔出數丈,“視線”中突然發現數名半跪半蹲,藏在柳樹後的士卒,手中弓弦在緩緩拉開,箭頭正對着他的方向,常思過也不覺佩服這場圍攻行動的指揮者。
騎卒四面合圍之外,還在林子裏暗處埋伏下弓手,厲害啊。
要不是他能憑着天眼術夜間視物,很可能就着了道。
隻要十多張勁弓集中攢射,如此近的距離,林子裏又閃避不便,煉體士再皮粗肉厚也得受傷,甚至喪命。
有幾個固本境修者,身體能淬煉到蠻虎那般變态?
他腳下不着痕迹稍緩,左右穿行又奔前五丈,故意踩出些聲響。
離前方藏着的弓手不到五丈距離,“視線”中林子兩邊出現更多弓手,呈東西兩端長條排列,箭頭全部瞄準他這邊方向。
後面緊追的漢子,從腰間摸出短刃,似乎不知林子裏的殺機埋伏。
常思過在前方弓手松弦之前,後方漢子追上大吼一聲“殺”的瞬間,他施展步法,電光火石間,往側面兩丈外瞅準的柳樹枝頭上蹿去,隻聽得一陣箭矢破空聲響起。
“咄咄”,一片箭雨集射在他剛剛閃開的那片位置。
附近幾顆大柳樹遭了殃。
緊随其後追殺的的漢子,更是倒了大黴,他一個前沖刺殺,拼了老命也要纏住上峰嚴令必須留下的“北戎賊子”,是以勁力用老,根本就沒怎麽考慮回防。
再也閃避不開,被一片箭雨射了個正着。
漢子沒想到,林子裏還埋伏有大量弓手,他倉促舞動右手短匕,護住面孔左胸要害,身上其它地方被射得刺猬一樣,勉強躲到一顆大樹後,痛嚎怒罵:
“……自己人啊!你們瞎眼了!”
出現這裏的弓手,隻能是自己人,否則還能是北戎人不成?
但是被其它部隊埋伏得自己人射成這樣,他都不知該找誰去算賬?
黑暗中,密集的箭弦聲中夾雜幾聲輕弦響,慘叫聲在林子裏連續響起,遠近都有,黑黢黢林子裏頓時亂了,各種命令和吼叫響起。
“快射他,别讓他跑了。”
“别他娘的亂射,傷到自己人了。”
“……哎嗷。”
一道黑影趁騷亂幾個縱躍,從柳樹枝頭掠過,眨眼間不見。
“舉火,快舉火……賊子逃了……”
有人氣急敗壞大叫。
一顆焰火炸響在林子上空,赫然見遠處一道手中持弓人影,已經出了柳樹林,往濤濤河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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