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過頓步門口,運起天眼一掃,房間内所有能藏人的角落、衣櫃、床底下等處所,在他眼前無所遁形,沒發現有人匿藏,更沒見有腳印留下,“視線”再掃向北面窗戶上方。
他隐蔽貼在木棱上的兩根頭發,一根掉落地面牆邊,另一根卻不見了。
窗戶闩子完好,隻稍有一點角度歪斜,不注意根本發現不了。
常思過轉身出門,他回來除了交代一番,另一個目的是要帶走青銅弓,第一次繳獲到一張符合心意的七石弓,他不想納下留給敵人來對付他。
現在基本已經肯定,青銅弓将會落入蠻櫻手中,出城後,他還須得小心蠻櫻的弓箭偷襲。
烏沫看着黑哥哥推開房門,隻頓了頓,又奇怪地退出,接着轉身沿着走廊往前院走,小家夥突然想起什麽,扯開棉袍的口袋裏層,掏出一團看不出本來顔色的布片,追喊道:“等等我。”
常思過停步回頭,見烏沫獻寶似的,湊近前,把有斑駁墨色的布片塞給他。
“這是什麽?”
“淺翠峰上,還有幾處厲害陷阱機關,都記載在布片上,黑哥哥,帶着吧,你或許能用上。”
烏沫仰着小腦袋,一副我很有用,并忍着喜悅的小表情。
常思過收了布片,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低聲提醒道:“你也小心。要走便盡快。”
他有自己的計劃,并不會直接往北方官道原路回去,不用腦子想都知道,去往北方的路途有多艱辛,但還是接過小家夥的一番好意,有備無患,或許能用上呢?
以小家夥的聰明,用不着他提點,有太多辦法可以走出客棧。
“嗯!”
烏沫笑得很開心,露出一口整齊小貝齒,跟着身後送一截,看着常思過大步流星走出後院,從士卒手中接過一包幹糧和一捆箭矢,把幹糧系在腰間,箭矢補充進背後的箭壺,快步出前院門消失不見。
駐足片刻,烏沫關上後院門,跑去黑哥哥剛才打開的房間,探頭看了一眼。
他發現那張精美的青銅弓,不見了。
隻一愣,又打量一眼緊閉的窗戶,烏沫趕緊跑回自己的房間。
收拾一堆零碎和他特意收集的幹糧肉幹,用袋子裝好裹緊在棉袍内,再走出房間,虛掩房門,一溜煙小跑到假山後,順着一顆光秃秃的歪脖子樹,靈活攀爬跳上院牆,悄悄溜進隔壁空着的院子,又伸手入懷,摸了摸銀票還在。
尋一處隐蔽山石凹陷,心滿意足地抱着短刀,蜷縮進去,與黑暗融爲一體。
有暖和厚實的棉衣棉鞋和帽子禦寒,他抗得住晚間酷冷。
淺翠峰一年多孤苦無依挨凍忍饑的苦日子都捱過來,還怕這區區小苦?
待天明了,再悄悄摸出客棧後院,喬裝改扮了,混出城外去。
天黑無月的夜晚,常思過在城内偏僻處一頓亂蹿。
哪裏黑他往哪裏鑽,花了刻餘鍾,甩掉身後看熱鬧、或者想打他悶棍的衆多尾巴,趁黑從其中一條蹬城道,摸上東面城頭,在士卒們巡視過來之前,順利滑落護城河。
潛水上岸,往東北方揚長而去。
能這般順利出城,他明白是城頭故意放松巡視,把他放出去。
否則,他再厲害,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潛出城,至少逃不出有心人的注視。
那些大人物應該是看許雲樓的面上,把他當瘟神一樣,任他離去。
他知道真正的兇險,是從他出城後開始。
不過也沒甚好怕的,他與修者做生死厮殺也不是一回兩回,憑着手中的弓箭和刀,遇到阻擋,隻管殺出去就是。
随着常思過的出城,北楓城内,陸續有信鴿飛上夜空,往幾個方向消失。
十餘丈的空中,有兩隻麻黑的鳥雀,無聲盤旋綴着一路跟蹤。
常思過警惕掃視左右前後,對上空狀況,一無所覺。
他往東北方向奔行半炷香時間,改而往東去,過得十數裏又轉方向。
如此反複,逢林穿行,遇水過水,風馳電掣足足奔跑近一個時辰,直到遠離北楓府城百裏,才稍緩腳步。
曠野上一坦平原,連處藏身的矮山頭都難尋到。
常思過也頗無奈,他又不敢直接往北去,必須繞路遠行。
隻奇怪,到目前爲止,都還沒有修者追來。
他的速度經過兩月苦練,短時間爆發尚可。
但是長途趕路,在固本境修者當中,比他快的比比皆是,他還缺乏長年累月的修煉沉澱。
他可不信,顔老賊會輕易放他回歸四荒城,軍中追蹤好手可不少,他必須遁入山地,才有應付餘裕。
跑上一道兩丈高緩坡,常思過腳下陡然一停。
緩坡下約百十丈外的林子前,黑影憧憧,氣息蕭殺。
借助朦胧天光,常思過發現那是靜默列隊的騎卒,刀槍林立,往兩邊延伸,消失在蒙蒙視線中……常思過風塵仆仆的臉上色變。
就爲了對付他區區一個人,擺出如此大的陣仗!
真他麽至于嗎?
盯着前方無邊際的騎卒長陣,常思過腦子裏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過,他被鐵血死亡磨得再粗粝的神經,也有那麽一瞬間的震撼失神。
太瞧得起他,何德何能啊,至于用騎卒列陣來招待他?
常思過在心中瘋狂問候老匹夫的祖宗十八代,腳下如釘子,牢牢立在坡頂,腦子急速轉動,思索破綻來自何處?
不搞清楚這個問題,茫茫原野,他又能往哪裏逃?
他的行蹤肯定是被人清楚掌握了,否則,不可能被如此大規模騎卒堵個正着。
一路上,他奔逃得很警惕,也利用地勢,做出過諸多反追蹤手段。
他用天眼反複查看過身上,沒有被下印記。
繳獲的物品,也沒有蹊跷處,前後左右,沒發現有修者接近追蹤,那麽,唯有天空,是他不能及遠的地方,他的天眼術,最多能探查十丈。
“殺!”
前方爲首的騎将身穿勁裝,摘下騎槍,沖着孤零零停在高處一動不動剪影般的身影一指,暴喝下令。
鐵騎踏地奔騰,形成滾滾塵浪,往渺小的敵人碾壓沖去。
常思過罵了聲娘,轉身往坡下就跑。
面對千軍萬馬,個人武力除非達到晶骨境,修煉到渾身銅皮晶骨,才敢單槍匹馬沖陣。
否則,與送死無異,因爲如此規模的騎陣,配備有相應數量的随隊煉體修者,隻要被軍中煉體士纏住,就是一個死字。
個人勇武,在大規模騎卒沖陣面前,真算不了什麽。
他爆發的速度,超過戰馬數倍,不一會,便把身後騎隊甩得無影無蹤。
沒發現騎隊中的煉體士棄馬追逐,隻聽到隆隆聲,悶雷般滾動,時近時遠,響徹在原野上空,常思過奔跑着,又陡然住腳,緊着趴伏震動的地面上,貼耳傾聽。
三息後,黑臉漢子握着拳頭一臉鐵青站起。
舉世皆敵,他四顧茫然。
這天大地大的,他一時竟然不知該往何處去?
借助黑老爹教他的聽聲辨位經驗,他聽出自己已經深深陷入騎卒重圍當中。
不光是北面,其它東西南三面都有騎隊,正奔馳合圍收攏。
難怪沒有煉體士單獨出陣追殺。
如此布置,哪還用得着,直接用鐵騎都把他輪死了。
“嘟……嘟!”
激昂号角聲,從四處曠野此起彼伏響起,遙相呼應,隆隆聲遽然緊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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