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誅仙!
外洩的氣息引動天地異變,自劍體之内反湧回來的劍氣走遍四肢百骸,令楚牧原本雪白的發絲變得蒼白,閃現的蒼白劍光令身爲法相武者的玉箫合都心生難掩的心悸感。
《太上忘情道》可見修煉者所有不必要的情感化作元神外衣褪去,形成完美心境,但在此刻,這完美的心境也在提醒玉箫合,她,會死!
而在下一瞬,這種心悸達到了極點。
隻見楚牧目光開合,眸光化劍,蒼白的劍光忽閃而過,一道又一道身影悄然失去了生息。
在玉箫合身後,剩餘的八個天一,她們在同一時刻失去了生機,身體自中間分開,分成兩截,元神、真氣、氣血,乃至那都寄宿在體内的意識,都在一瞬間被無情泯滅。
若非天一及時舍棄了一部分意識,斷開了聯系,那殺伐的劍意甚至能順着聯系溯源本體,将其本體一同斬殺。
死亡,當真是來的無聲無息。
楚牧付出莫大代價所抓住的一線生機,現在成了玉箫合的催命符。
“太上誅魔指。”
玉箫合身後的法相擡起玉指,青玄之氣在指尖化作一道極光,無堅不摧的“太上誅魔指”劃破虛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殺楚牧,但在誅仙劍之前,這太上魔道的殺伐神功亦是難以奏效。
楚牧揮舞手中之劍,誅仙劍下殺伐無算,不拘是尋常的招式還是太上魔道的絕招,都要在此劍之下化爲飛灰。
毫無花巧的一劍,讓無堅不摧的道光泯滅。
“縱地金光術。”
楚牧身化金光,如天神行法,似鬼魅變形,那金光之中帶着一絲蒼白,陡然閃現,誅仙劍至快至利,斬破玉箫合周身圍繞的真氣。
下一瞬,殺劍與一隻大而唯美的玉手接觸,玉箫合的法相在刹那之間垂下玉掌,擋在了其真身之前。
武者在進入道台之時,功法凝聚成法理,融于真身,一般來說那法體上浮現的紋路或類似符文一般的痕迹,都是法理所顯化。
而在進入道台四層以後,便是法外成象,法理進一步向外顯化,融彙神意形成法相。
這法相其本質就相當于化身,和本體同心同意,且因其乃是武者之心、法在外顯化,其重要性和威能,更勝過心意相通的兵器。
此刻,玉箫合以法相阻擋殺劍,那玉手上纏繞着青玄之氣,凝聚出玄之又玄的痕迹,與誅仙劍的劍鋒相抗。
然而結果卻是誅仙劍如熱刀切黃油一般,雖有一點阻力,但全程未曾有所停滞,輕而易舉地斬下了其中三根手指。
“無縫天衣。”
玉箫合眼神古井無波,在護身真氣被破之後,真氣轉瞬又凝聚成一件若虛若實的衣裙,包圍美好的身段,同時身影飄閃,若出塵仙子一般後移,似緩實疾地閃過劍鋒,一把靛藍色的寶劍從衣袖中飛出。
“靖海伏波劍·鎮。”
劍氣橫掃,諸般氣機盡數鎮壓,元氣波動悉數受制,這一劍之下,便是連楚牧自身的氣機都受阻,真氣及氣血都運行不暢。
那劍光更是化作淩天劍影,一劍壓下,滄海靖平,波濤消弭。
“靖海伏波劍”乃是東海王橫掃沿海,打下一番基業的絕學,哪怕不如誅仙四劍之絕厲,也有着不俗威能。
當初在玉鼎宗之内,慕玄陵曾施展過此劍,隻不過他拟化的劍法,又怎比得上東海王之女使得原汁原味?
這一劍鎮壓而下,以楚牧本身的境界,該當受到鎮壓,難以動彈,但此刻楚牧卻非是單純的道台一層,他的實際戰力在此刻已是超出了境界的束縛。
誅仙劍一卷,四周恍如無盡的黑暗便滾滾而來,如浪如潮,至兇至戾的殺氣将“靖海伏波劍”的劍勢輕易打破。
楚牧身形不停,攜無窮殺氣緊追之上,誅仙劍斬落,與那靛藍色寶劍交鋒,殺伐劍氣直滲入劍體之中,一道道金色禁紋浮現在靛藍寶劍之上,寸寸斷裂。
這屬于天器級别的寶劍,在誅仙劍前也要被挫其鋒,禁紋斷裂,劍身亦是被一劍兩斷。
“殺!”
劍魄和誅仙劍還在進一步融合,滅絕一界的殺氣和殺劍共鳴,無盡黑暗湧入劍器之中,使得誅仙劍光更爲奪目。
這一劍,誅仙劍光淩厲無匹,斷裂寶劍之後再斬護體神功,玉箫合之“無縫天衣”,破!
玉箫合身影再退,飄然的身影猶如翩翩蝴蝶,又帶着絕世出塵之姿,在“無縫天衣”被破之時,險之又險地避過鋒芒,身影似飄似飛,恍如随時登仙歸去。
她要走了!
“殺!”
楚牧再度低喝,如九幽黃泉之中發出的絕殺之聲帶着恐怖的殺意,劍鋒動處,殺氣煞氣戾氣滾滾而來,化作劍光,化作劍氣,化作劍罡,萬千殺伐之劍彙聚,如幽冥長河,如九幽冥龍,緊追其後。
雖然對方是老白臉宗主的姘頭,但楚牧沒有一絲手軟之心,今日,她必須死在這裏!
萬千殺伐之劍帶着誅仙劍的鋒芒,呼嘯而過的勁風在鲲鵬舟表面留下道道深刻的劍痕。哪怕是由天青之銅所鑄的形體,此時也在劍勁餘波之下留下痕迹。
玉箫合的法相化作一道耀眼的光柱,重重清氣化作光環圍繞光柱,向着萬千殺伐之劍撞來,青玄之氣攜浩蕩仙光,與幽冥長河般的劍流轟然相撞。
雖位屬魔道,但太上魔道的功法卻是毫無疑問的玄門正宗,隻不過是道途走上了偏路,爲太清道脈所不容。
“九清天霄氣。”
玉箫合凜然高喝,催谷精純功力施展絕學,一顆道心在這一刻與天地冥合,無窮黑暗之中冒出無數道靈機,與光柱合一,化作鎮煞滅戾的一擊,狠狠鎮壓直下。
“轟——”
如天雷碰地火,兩種截然相反的氣機轟然相撞,穹天之上的罡風被一舉蕩平,萬裏之内的白雲皆是掃蕩一空,就是連鲲鵬舟都猛然一頓,在内憂的同時又遇外患,向下墜落數百丈。
光柱、劍河,兩相碰撞,如水火不容,互相泯滅,但那彙聚而來的死氣、煞氣、戾氣卻是滔滔不絕,便是連那星辰天煞之氣也被吸引,化作劍氣,融入其中。
蒼白的劍光自劍河之中迸發,一劍斬天清,“九清天霄氣”,滅!玉箫合法相,破!
劍光不絕,殺機難窮,繼續追殺,絕不讓對方生離。
激烈鬥争之下,楚牧的劍魄和誅仙劍的融合越來越快,越來越完整,冰冷的劍氣湧入他的四肢百骸,皮膚之下都有劍氣似虬龍一般在扭動,似激竄,一股來自太古的殺機直直湧入楚牧的心湖。
殺殺殺殺殺殺殺!
楚牧在這一刻似是看到了蒼穹的傾覆,浩蕩神庭的破滅,看到了諸佛仙神隕落,四道劍光如天柱般屹立四方。
殺氣,殺機,殺意,貫通天地,上窮碧落,下達黃泉的“殺”,充盈于楚牧的心神,若非他的“天心無垠境”到了三層,心境萬古難移,這一刻他怕是已經被這股“殺”沖擊地意識渙散,淪爲人魔了。
玉箫合在這緊追不舍的劍光之下,幾經轉圜飄閃都難以離去,她就像是被困在籠中的飛鳥,被不絕的劍光包圍在内。
這個已然忘情的女人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情況下逆轉肉身精元,震蕩元氣,修持近兩百年的肉身在此刻從根基上開始破碎,強于自身十倍的龐大力量爆發而出。
“天魔解體大法。”
玉箫合悍然使出魔道搏命大法,以肉身破碎爲代價,換來十倍之力,她在此刻隻覺自身最後一點牽絆都被斬斷,在極端的痛苦之中,突然感到一種大自在、大解脫之感。
“楚牧,我要感謝你,若非是你,我也不會被逼着舍棄血緣的羁絆,今日,我将徹底超脫,太上忘情。”
明明是被逼得破碎肉身,但玉箫合此時卻是得到了進一步突破的契機,她的面容平靜又祥和,無悲無喜,心靈平靜到極緻,以太上忘情之心掌握龐大之力,正在破碎的手臂一指點出,無數星光自指尖垂落。
“轟!”
其中一點星光先與劍氣相撞,看似微渺的一點,卻在碰撞之時爆發出足以摧山破嶽的巨大威力,爆發出蒼藍色的星火。
“轟轟轟轟——”
伴随這一點星光率先碰撞,随後的星星點點同時炸開,無數星火點燃了周遭靈氣乃至煞氣,進而産生連鎖,使得爆炸生生不息,接連不絕,令鲲鵬舟之上被蒼藍星火徹底籠罩。
這是太上魔道的“崩星訣”,乃是一種與敵皆亡的亡命招。
此招以自身真氣爲引,以周遭靈氣煞氣爲薪柴,爆發出連綿不絕的爆炸。
這一招之下,便是連自身都被籠罩在其中,敵我皆傷。
不過太上魔道還有元神化光遁逃的秘法,在此招使出的同時,一道靈光便自玉箫合天靈處飛出,迅疾無比地掠向天機。
但是,就在此時——
“殺!”
第三聲“殺”暴喝而出,無窮黑暗盡數被蒼白劍光吸納,彙聚而來的死氣、煞氣、戾氣,以及楚牧自身的恐怖殺氣盡數吸附在誅仙劍上,原本黑暗的蒼穹再度變得明朗,但殺伐氣息卻是在此時變得更爲恐怖。
誅仙劍光激射,遇神殺神,見佛滅佛的殺機泯滅了星火,劍光所過之處,灰燼紛飛,所有的靈機、元氣都被滅絕,天地之間恍如進入了末法時代。
“崩星訣”被一舉彌平,玉箫合那破碎的肉身被一劍泯滅,劍氣橫空百裏,須臾間就追上了遁空而逃的玉箫合之元神。
“你······不!”
她發出尖銳的叫喊,元神挪移變化,使盡各種方法試圖逃脫,但那劍光卻似定住了天地造化,将一切返本歸元,任憑玉箫合元神如何挪移變化,都逃不過這一劍的斬殺。
最終,空中響起了短促的燃燒聲,劍光掠過元神,那虛幻的身影在刹那間露出了不甘、懊悔、渴求、眷念等諸般情緒,燃成了一團灰燼。
“呼——”
楚牧親眼看到玉箫合的元神化爲灰燼,這才吐出一口濁氣,身形踉跄搖晃一下,以劍拄地,這才讓自己不至于倒下。
誅仙劍再度收斂了那驚世殺威,恍如一把普通古劍一般被楚牧拿在手上,但那握劍的蒼白手掌,卻是表明了這看似普通的劍,實際上有多不普通,使用它的代價又該有多大。
就在剛剛那急促又短暫的戰鬥之中,楚牧已是折損了一個甲子的壽元,持劍的右手此刻更是如同死屍之手一般,現在隻有一絲生機也留存。
誅仙劍超乎想象的強,反噬也超乎想象的劇烈,揮舞此劍每時每刻都是在氪命,并且實力越強,氪得越狠。
似玉玄那般将《九天生神章經》練至最高層,開辟精氣神三大内天地之人都在兩百多年的時間裏近乎快耗空了壽元,可見這殺劍反噬之劇烈。
據楚牧估計,玉玄因爲修煉《九天生神章經》,壽元少說有三千年,但現在,他卻是在兩百年内将壽元近乎揮霍空了。
而誅仙,它的反噬可能比陷仙還要嚴重。
“不過與反噬強相對的,它的威能也是超乎尋常的強,閣下,你要試試嗎?”楚牧抹了一把汗水,蒼白的面容突然露出了一絲笑意,向着前方空曠處說道。
“不得不說,年輕人,你的感知當真敏銳,不單是玉箫合,連老夫也沒能瞞住你。老夫才剛剛從鲲鵬舟内抽出手來,來到此處,就被你發現了。”
中年人的身影由虛到實,徐徐出現,他一現身,便對楚牧露出一絲戲谑的笑容,“恭喜你,年輕人,你方才那一劍,徹底斬斷了東海王投向你方的可能。”
殺女之仇,不共戴天,哪怕明知玉箫合心中已是沒了感情,東海王也絕對不會就此釋懷。
楚牧方才那一劍,斬掉的不僅有老白臉在一百多年前的青春,還有東海王站到己方的希望。不過楚牧并不後悔。
他看着這随後出現之人,道:“看來你就等着這一劍啊,否則以你之能,若是當真想要救援,未嘗不能提前抽手,救下玉箫合。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早在先前與皇明動手之時,東海王就基本不可能站到我方了。”
皇明前來東海郡可不會帶着中都的豪門貴子,那些個圍繞在他身旁的青年,基本都是來自于東海郡或者沿海地帶的世家子弟。
他們當中,可能有東海王麾下将領的子嗣,也可能有沿海地帶某位古老世家的少爺。
而就在之前,這些人當中有一大半死在了楚牧等人的交手餘波之中。尤其是楚牧,他和皇明激戰之時,可是秒殺了不少非要向自己出手的家夥。
單憑這一點,東海王就基本沒可能靠向玉鼎宗了。
楚牧殺了玉箫合,也不過是替東海王進一步做了選擇而已。
當然,若是玉箫合殺了楚牧,那麽布局之人也可将此消息告知東海王,相信東海王自會做出明智的選擇的。
所以說,基本上在入局的那一刻,東海王就已經注定成爲楚牧和玉鼎宗的敵人了,就算玉箫合活着,楚牧沒死,那這個結果也不會改變。
不管當初玉箫合是主動還是被動,隻要她修煉了《太上忘情道》,她就已經成爲了另外一個人。失去了這個關聯兩方關系的重要人物,慕玄陵也無法再通過成爲東海王女婿來拉攏東海郡了。
相比較考慮東海王,楚牧還不如想着怎樣才能讓老白臉不給自己穿小鞋吧。雖然慕玄陵肯定心知修煉了《太上忘情道》的玉箫合已經救不回來了,就算是放她走,日後也注定是敵人,但理性歸理性,感性歸感性。
就算明知無法挽回,慕玄陵還是會因此神傷的。
而這個心眼不大的宗主在悲傷的情況下會如何調解情緒呢?很大可能就是給楚牧穿小鞋,發洩一下心中的煩躁。
“讓皇明與我交手,使得那些世家子弟死在我們手中,又讓玉箫合來殺我,逼東海王選擇立場,不得不說,你們的盤算相當之精,連我和宗主都落入了套中。”楚牧搖頭道。
這一局,最大的失誤就是沒料到慕玄陵會翻船,他的老情人竟然修煉了《太上忘情道》,成爲了太上魔道之人。
這一點,楚牧沒料到,慕玄陵更是沒料到,以緻于他們完全落入了敵人的算計之中。
太上魔道、朝廷、上清道脈天元閣,這三方共同織了一張大網,讓所有人都落入了網中。其中最要命的,就是慕玄陵被困住了,逼得楚牧在先前直面玉箫合的威脅,不得不以劍魄融合誅仙劍,步上玉玄的後塵。
“比起年輕人你展露的奇迹,我等的布局反倒是失了色彩。”
這中年人看了楚牧手中的誅仙劍一眼,道:“連老夫都沒想到,誅仙劍會在你的手上發揮如此威能,能夠以摧枯拉朽的姿态斬殺玉箫合,不愧是道主所選中的佳婿。”
“道主?”楚牧敏銳把握住了這個字眼。
“是啊,補天道主,”中年人露出詭谲的笑容,“老夫伏九重,補天道長老,同時你也可稱呼老夫的另一個名号,神匠班輸。這一次計劃,可說是有一半因你而起,而老夫的目的,也不僅僅在這鲲鵬舟之上,更在補天道。”
“你要造反?”
“說造反,也可。”
伏九重身後開始浮現出一重又一重猶如實質化的廣闊空間,浩浩蕩蕩的氣機在身後流淌,如同天河一般勾連一重又一重天境,使得整整三十二重天境連爲一體。
三十二重天,距離至人僅差一步,此人,道台巅峰!
“年輕人,你現在還有何手段?若是沒有的話,那便束手就擒吧。”伏九重笑道。
哪怕是楚牧還能運使誅仙劍,發揮先前之力,伏九重也全然不懼,更何況現在楚牧正在經受反噬。
隻不過······
“手段,我還真有,”楚牧突然笑道,“準确來說,這一後手本該由宗主來用的,但是現在宗主掉鏈子了,隻能由我勉強來用了。”
誅仙劍突然再度閃現鋒芒,蒼白的劍氣随着楚牧驟然後揮,在他身後橫向斬出一道巨大的裂縫。
“實不相瞞,其實我們前往補天道,一開始打的主意就不是拜訪,而是搶人的。宗主承諾幫我幫婚事徹底定下,要是難定下,就直接動手強搶。而強搶的話······”
自然是要人多勢衆了。
伏九重眼見楚牧做出異常舉動,心中頓時一凜,隻因這小狐狸之前所做出的種種行爲,讓伏九重認識到了其手段。
于是乎,伏九重當機立斷便要出手。
但是在他出手之前,裂縫中有一道赤紅劍光激射飛出,直接擋在楚牧身前。
緊接着,一道道氣機從裂縫之中出現,劍光不絕,從其中掠出,一道道身影跨越萬裏之遙,從西昆侖來到此地。
既然要搶人,那麽就單單隻有楚牧等幾個人還不夠。想要從補天魔道搶人,不把玉鼎宗的高手都拉上可不行。
這一後手,本該由慕玄陵以至人境界的實力拟化“斬神”之招才能使出,以楚牧的實力,還不足以從西昆侖那裏拉來人。
隻不過有誅仙劍在手,那就不同了,并且令人驚喜的是,楚牧劃破虛空之時,另一端立馬就有人使用同樣的招式呼應,使得裂縫在最短時間内打開。
“現在,該換我來說了,”楚牧含笑看着伏九重,道,“束手就擒吧,周圍都是我們玉鼎宗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