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一己私欲,不惜傷害這麽多性命,就是爲了滿足自己煉制丹藥的目的,這種事發生在邪魔歪教上面,已經足以令人感到震駭,如今發生在道貌岸然的修行人身上,說出來恐怕都未必會有人相信。
但自己這麽沖進去,不計後果地跟這兩名老道當面對質,痛快則足夠痛快,但伏纓必須要考慮清楚後果。
現在的伏纓,已經不是當年那名毛頭小子了。
他現在沖進去,就必須要考慮清楚後果,一來,這兩名老道武功精深,自己不是其對手,結果自己反被他們宰了,這兩名老道以及這麽多道士所做下的惡行,恐怕就再無人得知。
二來,自己就算能制服這兩名老道,可是誰知道老道還有多少手下?一旦自己不能做到徹底的懲惡揚善,被這些人圍攻之下,就算他能逃脫,事情敗露,這些老道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三者,就算自己将老道和老道的喽啰全都制服,但這兩百多名活死人又該怎麽辦?若是老道手中有解救這些活死人之道,卻甯死不說,自己豈非好心辦了壞事?
總不能因爲自己準備發洩一通,就抛開這些活死人的生死不理,那麽所爲的行俠仗義,又有什麽意義?
伏纓又聽了這兩名老道的一些談話,更加印證了自己的推測,再聽下去也聽不出所以然來,所以伏纓悄悄離開了這裏,以防被兩名老道察覺有人偷聽,那便壞了大事了。
現在這件事已非伏纓一個人憑借一己之力能夠解決,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找人幫忙,他心目中的第一人選,自然是朱雀和汪九成了,朱雀最是擅長解決這種紛雜之事,而且往往能夠找出徹底解決之道,而汪九成則更不用說,他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的幫主,手下能人無數,弟子遍布各地,随時能夠找來一大批人給自己幫忙。
可是這兩人雖然是伏纓心中最好的幫手,但朱雀此刻多半還在太湖之畔,與伊雪一起照顧朱重陽,遠隔千裏,就算自己不怕事情有所變化,前去找他,是否能夠真在太湖邊找到他還要另說,因爲他聽說朱雀爲了正氣盟的事,常年在外奔波,此刻未必在家。
而至于汪九成現在俠蹤何處,他更是一點概念都沒有。
既沒有朱雀也沒有汪九成,伏纓便想到饒州一帶的武林中人,但誰能知道山中這些道士是否和饒州武林有沒有淵源,若是饒州武林中那個人和這兩名老道同流合污,偷偷跟兩名老道通風報信,自己便功虧一篑了。
除了饒州武林中人外,伏纓能夠相信的,且能夠給他提供幫助的,隻有饒州丐幫分堂中的人了。
丐幫饒州分堂的堂主名叫柳攏煙,柳攏煙的名字聽起來雖有些像女子的名字,但柳攏煙的的确确是位相貌粗豪行事爽快的漢子,伏纓和他有過數面之緣,憑着他伏纓和汪九成的交情,以及這件事的禍害程度,他柳攏煙都沒有不全力以赴幫助自己的道理。
伏纓感到自己面對此事,真是到了嫉惡如仇的地步。
以前他對自己所見到的爲惡之事,從沒有生出過這種感受,可能是因爲修道之人爲惡,愈加令人氣氛罷了,而且這件事也的确殘害到了這麽多人,如何不令伏纓心中感到義憤填膺?
就在伏纓轉身要下山離去,去找丐幫分堂弟子幫忙時,伏纓又停了下來。
他在想,自己若是下山去找柳攏煙幫忙,來回至少要一天的功夫,若是在這期間,那些活死人運氣不好,竟真将石蝦蟲找齊了,這些道士還不立刻殺人滅口?
所以伏纓在猶豫自己要不要将老道現在已經捉到的三十多隻石蝦蟲都給偷走,這樣就算活死人找到了剩下的一二十隻石蝦蟲,也不夠四十九條之數,那麽他們一時半會也不會對這些活死人痛下殺手了。
可是若是伏纓将他們現在手中所有的三十多隻石蝦蟲都給偷走,這些妖道多半會立刻發覺有人發現了他們罪惡之事,豈非同樣會打草驚蛇?
思來想去,伏纓想起一夜之間,他們隻找到三隻石蝦蟲,而且據老道所言,山石中藏着的石蝦蟲越來越少了,正所謂惡有惡報,老天爺總不會讓這些道士得償所願的。
抱着這種想法,伏纓決定還是不去動他們已經得到的石蝦蟲爲上,盡快找到丐幫的人前來解救這些活死人是風險最小的選擇。
想通了這些,伏纓連夜下了三清山,向饒州府趕去。
來饒州府後,已是晌午,進了饒州,伏纓很快來到丐幫分堂,還好,柳攏煙正在分堂中招呼一個朋友,聽到伏纓前來,柳攏煙又驚又喜,連忙出來親自迎接。
伏纓見到柳攏煙,兩人客套兩句後,柳攏煙問起伏纓爲何今日大駕光臨,伏纓也正要說明來意,院子裏一個熟悉的聲音想起:“伏大哥……”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伏纓呆在當場,接着他欣喜地問道:“是劉蘇兒麽?”
劉蘇兒熟悉又帶這些陌生的樣子來到伏纓身前,見到伏纓,劉蘇兒喉頭有些哽咽地說道:“伏大哥,真是想煞小弟了!”
伏纓後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劉蘇兒,他和劉蘇兒已經有數年沒有見過面,這次一見,見到他非但長高了些,也變得更健壯更成熟了些,江湖一别,忽然相見,就連伏纓也是心頭激動,他一拳打在劉蘇兒肩上道:“好小子,你變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這幾年你幹什麽去了?江湖中也不怎麽聽到你的消息了?”
劉蘇兒撓了撓頭,有些腼腆地說道:“内人……生了兩個孩子,唉,這幾年我都被困在家裏脫身不得,好不容易等孩子大了些,我這才被放出來在江湖上透透氣,伏大哥,别來無恙?”
伏纓點了點頭,正要說話,柳攏煙道:“别站在門口說了,咱們進屋談。”
破舊的廳堂上,一張不太平穩,用瓦片墊住的桌子上,擺了幾樣吃了一半的酒菜,柳攏煙道:“你們坐着,我去再炒兩個菜來。”
伏纓正要說不用客氣,柳攏煙已徑自走了出去。
劉蘇兒問道:“我看伏大哥匆匆而來的樣子,可是有什麽事?小弟現在正因在家中憋了幾年,出來後怎都要好好做幾件揚名立萬的事才能回去,若有什麽需要小弟出手的,伏大哥千萬别跟小弟客氣。”
伏纓跟他可說是生死之交了,當然不會跟他客氣,想起自己初遇劉蘇兒的場景,那時候劉蘇兒剛從少林寺逃出來,爲了找到朱雀幫他解決方丈被囚禁的危機,他算計歐陽九跟着他一起去峨嵋搭救朱雀,那時候的劉蘇兒就像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如今經過這麽多年,劉蘇兒依然成了一個能獨當一面的江湖老手,這個江湖老手非但武功比他伏纓還高,而且處事幹練,隐隐有朱雀年輕時的風範。
這次和他重逢,真有恍然隔世之感。
伏纓将這段時間的經曆簡要地告訴了他,當劉蘇兒聽到道士将兩百多人制成活死人爲他們效力,他的眼中除了憤怒外,還夾雜着興奮和疑惑等各種神采。伏纓看到他的眼光,一時心中感慨,說不出話來。
劉蘇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幹咳了一聲後說道:“伏大哥,是我臉上有花麽?你這般瞧着我看,看得我好不自在。”
伏纓笑罵了一句,恢複了平靜,他感到劉蘇兒越來越像朱雀了,不過此時不是感懷的時候,他對劉蘇兒說道:“對于這件事,你有什麽看法?”
劉蘇兒想了想後說道:“就算上清觀和三清山上的妖道有極深的淵源,可是上清觀的道士何必這麽麻煩,非要從長江兩岸擄人,擄到人後還要先帶到上清觀,給他們服食了迷失神志的丹藥後,再徒步将人送到三清山呢?這麽繞了一大圈,雖然能夠迷惑企圖調查他們的人,可是太也費事了,簡直是在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伏纓聽他出言肮髒,但說的在理,他分析道:“我覺得上清觀之所以這麽做,極有可能有幾方面的原因。”
劉蘇兒道:“哦?除了掩人耳目,還能有什麽原因呢?”
伏纓道:“原因就在這丹藥中,我推測他們之所以費這麽大的力氣,最大的可能就是上清觀的那九座鼎爐中,能夠将一個大活人變成活死人的丹藥,絕非尋常之物,煉制這種丹藥的原料極有可能就在廬山中,而且煉制好的丹藥又不能存放,必須在煉制好之後的一定時辰中服食,才能起到最大的藥效,若是他們在三清山附近尋找壯丁,再将丹藥再三清山附近給他們服食,藥效可能便達不到了。”
劉蘇兒點了點頭道:“不錯,唯有萬不得已的原因,才會讓他們費盡千辛萬苦,做出這種困難重重,且更冒風險之事。”
伏纓接着說道:“而且他們從長江兩岸擄人,也絕非偶然,失蹤了這麽多人,當地官府和官兵不會不查,甚至丐幫的人也會聽到動靜,天下間提到找人,還沒有出丐幫之右者,他們從江岸擄人,然後用船送到上清觀,便能真正做到不留痕迹。”
這時柳攏煙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菜炒好了,紅纓公子,咱們今日一定要喝個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