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公作美,天晴晴好,正是利于出行的日子。
朱雀和伊雪不斷地往馬車上放路上能用得着的東西,忙碌不堪,朱重陽在一旁玩耍,全然不明白他的人生将會因爲此行而發生什麽改變。
一切準備就緒,兩個大人都累得夠嗆,這種累,不是身體上的累,來來去去搬些東西,對他們這些習武之人又算得了什麽?隻不過兩人都對此行的結果如何沒有底,是心累。
櫻姐兒做好了午飯,朱雀給了她一筆錢财,囑咐她在這段時間裏将家裏的花木照看好,時時打掃,可以讓她的家人搬過來一起同住,但不能進主人的屋子睡覺。
對婢女櫻姐兒來說,主人不在家的日子,她也能少做不少活,月饷卻絲毫不少,自然是求之不得,歡歡喜喜地答應下來。
這個婢女是兩人從收了朱重陽爲子後,在附近窮苦人家那裏尋來的一名勤快的女子,朱雀和伊雪平時待她不錯,還時時接濟她的家人,櫻姐兒對兩人很是感激,平時做活也沒有偷過懶,所以夫婦兩人将家交給她也放心。
伊雪在臨走前,回望這個生活了多年的家院,生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舍。
朱雀安慰她道:“又不是第一次出門,怎麽變得婆婆媽媽起來?咱們到師父他老人家那裏住一段時間就回來,這裏又不會有什麽變化,何至于戀戀不舍的?”
伊雪苦笑道:“也不知道怎麽了,自從有了重陽,我覺得去哪都不如在家裏待着,年輕時那些遊山玩水的想法也都漸漸消磨了,突然出去,總好像心中空空落落的,也沒了以前那份歡喜。”
朱雀指着圍着馬車轉個不停的朱重陽道:“這是咱們大人的想法,不能因爲咱們而耽于安逸,你看看孩子,得知要出去長長見識,有多高興。”
伊雪歎道:“現在年歲不好,不像以前的太平盛世,咱們又要經過那些受災之地,天曉得會讓孩子看到些什麽不該看的,今早我還在猶豫,想着此次出去對重陽到底是福是禍,心中盤算不定,你說到了四季峰上,師父真能教導好他麽?”
朱雀道:“這個自然,不要多想了,你和孩子上車,咱們這就出發。”
說是這就出發,離開他們居住的村子,伊雪還是跟不少婦人去道了别,拖延了近一個時辰,這才駕車向西而去。
天下災禍延綿,四處都是饑民,但總得來說,江南百姓比之江北還是好一些,所以他們決定沿着長江西行,走常州,過丹陽,然後自金陵再渡江,轉向西北方向,這樣不用過早地經過江北受災之地,否則長路漫漫,朱重陽畢竟年紀還小,未必能受得了這麽多苦。
朱重陽是除了出生時,将他自揚州接到無錫後,第一次出遠門,因此感到十分興奮。
已是初秋天氣,伊雪也跟朱雀盤算過,三人坐着馬車前行,等到了西域便是冬天,平時西域已經夠冷的了,冬季到了那裏,豈非要将人也凍壞了?
朱雀道:“我自小就是在那裏長大,也沒見将我凍壞了,到了此刻你還想寵着他?讓他受點苦遭點罪,從小就能明白人間苦寒,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他要是覺得冷,更能苦練内力,這不是好事麽?”
伊雪又問道:“此次去見師父,途中要經過揚州,要不要讓他見見伏纓,他的親生爹娘?”
朱雀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他說道:“我看還是不用了,畢竟重陽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他們父子母子難免親情流露,惹起孩子的警覺就不好了,而且他還有個哥哥在那裏,你讓他們怎麽相處?更何況重陽現在如此頑劣,若讓伏纓見到,豈不又心疼又笑話咱們?咱們非要将孩子教導的懂事了才能讓他們見,讓他們知道,重陽跟着他們也不比跟着咱們強。”
伊雪道:“我看你是擔心伏纓埋怨你是真,重陽這幾年一共能見到你多久?你沒好好教導,人家可不會怪在我頭上。”
朱雀笑道:“你說什麽都好,總之現在還不是讓他見到這位叔叔的時候。”
馬車行走在路上,很多人都對他們這架馬車指指點點,就算是在江南富庶之地,也極少見過這麽大的馬車。
馬車車廂上兩旁都有窗戶,朱雀趕車時,朱重陽就依偎在伊雪身邊,透過窗戶向外張望,對外面的事物說不出的好奇,不斷詢問,伊雪則耐心回答,心中漸漸對這次遠行有了認可,償若不帶他出來見識見識,孩子不免像被圈養的牲畜,見不到這廣闊的天地。
行到傍晚,三人來到常州,江南城鎮相隔都近,不至露宿荒野,一家人尋了家客棧打尖,吃過飯後朱重陽就嚷嚷着到外面轉轉。
三人在常州城内頂着夜色溜達了兩條街,朱重陽感到有些失望:“這裏和咱們家附近也沒什麽不同啊。”
伊雪道:“江南水鄉就是這樣,這裏距離咱們家這麽近,當然是看起來都差不多了?”
朱重陽每走多遠就嚷嚷着走得累了,要回去。
回客棧的路上,他們看到路邊有不少從北方逃難而來的饑民露宿街頭,朱重陽問道:“他們爲什麽睡在地上不睡在屋内床上?地上這麽涼,豈不容易得風寒?”這些話原本都是伊雪教他的,是讓他不要在地上玩耍。
聽着朱重陽天真的問話,朱雀道:“誰不想睡在床上?可是住在客棧裏需要花錢,他們連飯都吃不飽,哪裏還會有錢住店?”
朱重陽道:“那他們的家呢?他們爲什麽不留在家裏?住在家裏不是就不用花錢了麽?”
伊雪看了看朱雀,兩人相視無言,這孩子從小養尊處優,簡直什麽都不懂,不明白這世上的苦難,伊雪耐心跟他解釋:“他們定是家鄉鬧了災,所以逃難至此,他們在家裏吃不飽,便想出來找個活路,此後這樣的人會越來越多。”
朱重陽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想來他連鬧了災是什麽恐怕都不懂,隻有到了有災情的地方,他親眼見到,才能理解。
此後數日一直都是如此,馬車行走得并不快,有時候馬走得累了,朱雀便不催馬疾馳,而是慢慢地前行,這是伊雪和朱重陽便從馬車上下來,跟在一旁步行,伊雪趁機指點附近的稻田桑林,告訴他一些務農的事。
過了丹陽後,一天傍晚,他們錯過了宿頭,便在山林處歇息,好在朱雀提前就考慮到了這種情況,初秋的夜晚雖冷,他們的馬車車廂裏連床鋪被子一應俱全,不至于受凍。
朱雀在山林間生了個火堆,将馬兒從車廂上接下,拴在一棵周圍野草茂盛之地,讓馬兒遲早歇息,接着他帶着朱重陽來到一條小河旁,和朱重陽一起撈魚捉青蛙,準備晚餐。
前些年,朱雀一直在外面爲正氣盟的事奔波,極少回家,所以和朱重陽的關系未免疏遠了許多,朱重陽雖然也喊他作父親,但顯然缺少了父子之間應有的情感,朱雀希望能夠通過這次遠行,将這份疏遠拉近一點。
畢竟是孩子,朱重陽歡呼着和朱雀一起來到小河邊,河邊有些泥濘,兩人找了一塊較爲幹些的河岸,接着朱雀從河邊的竹林削了一根竹子,去掉枝葉,并将一頭削尖做成簡易的魚叉,遞給朱重陽,讓他叉魚。
朱重陽接過竹竿,往河裏一陣亂刺,當然連一條魚都沒有刺到,天色漸暗,河水中看不到魚,朱重陽連刺了數十次,卻毫無收獲,不免有些喪氣。
朱雀道:“你這麽刺當然刺不到,反而将魚都給吓跑了。”
朱重陽賭氣将竹竿扔在一旁,反問道:“那該怎麽刺?”
朱雀對朱重陽這麽沒有耐心感到有些生氣,他拿起竹竿,在河邊靜靜等了一會,等到河水平靜下來,原本被吓跑的魚又逐漸回來,他才通過水波,觀察魚的位置,他對朱重陽道:“看到沒有,河水下的魚在遊動時,水面上會有波紋,竹竿刺下去的時候已經要刺在它的前頭,否則等你刺下去時它早就遊遠了。”說着,他一竿子刺下去,果然刺中了一條魚,竹竿從水面上擡起時,還能看到魚兒在竹竿上甩動。
朱重陽見狀又恢複了些信心,等朱雀将竹竿上的魚取下,将竹竿遞給他後,朱重陽按照朱雀所教的辦法,對着波紋前面刺下,他的方法雖然對了,奈何人小力微,并沒有将魚叉住,他又試了幾次,還是沒有叉到一條魚。
朱雀接過竹竿安慰他道:“你的竹竿已經碰到魚了,隻不過你力氣不夠,沒有将魚刺穿,辦法你已經懂了,等你長大些就能輕易地捉到魚了。”朱雀便說便刺,一連捉到五條魚,他用竹枝穿着,父子二人一起去給伊雪送去,讓她去了鱗放在火上烤。
看着朱重陽沮喪的樣子,伊雪笑道:“沒捉到魚是不是?沒關系,隻要有魚吃不就行了?你和爹一起去捉幾隻青蛙來。”
聽到捉青蛙,朱重陽又興奮起來。
天色越來越黑,朱雀做了兩個火把,一大一小,讓朱重陽拿了一個小的,兩人向山中蛙鳴傳來的方向行去。
捉青蛙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難,父子兩人在山林間找到青蛙後,兩人前後包抄,朱雀爲了讓朱重陽捉到青蛙,有時候自己明明伸手就能夠捉到,卻偏偏放棄,将青蛙感到朱重陽身邊讓他來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