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打呼聲很響亮,這次忽然停歇,整個宮殿中都似乎安靜下來,唯有皇後一人沉沉地呼吸聲。
伏纓在這片刻,整個人都出于緊繃的狀态,一旦皇帝大呼來人,伏纓就立刻穿窗而出,有那麽遠就跑那麽遠,什麽鎏金鳳钗,至少今晚是無望了。
好在沉寂了一會,皇帝的打呼聲又漸漸恢複,原來剛才的停頓,不過是他大呼聲中的一個插曲。
短短的片刻功夫,伏纓像過了半夜那麽漫長,等到這位能夠決定無數人生死的皇帝打呼順暢後,伏纓邊開始在房内搜索起來。
在這裏比不得别處,别處富戶都恨不能将财物藏得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找不到,但皇後無需這麽做,除了伏纓外,誰敢到皇宮中來偷東西?
那金鳳钗在劉貴妃眼中是保證地位的關鍵,在皇後這裏,實在是再尋常不過之物。
很快,伏纓就找到了皇後的梳妝台,梳妝台上擺放着一些和普通婦人所用的胭脂水粉類似的東西,這些東西看似平常,其實都是各地制作的精品,就連桌上擺放得一方銅鏡,也都雕刻着龍鳳圖案,除此之外,還有鳳冠等事物,其中鳳冠上就插着一根鎏金鳳钗,可是伏纓卻沒有拿這一根,因爲這一根金鳳钗實在過于礙眼,一等天亮,皇後起床梳妝時立即就能發覺丢失。
在梳妝台上還有一個黃金做成的妝奁,這個妝奁分爲上中下三層,第一層中放着戒指耳環之類,中間一層放着手镯項鏈,最下面一層則放着十多支做工精美的鳳钗,有的鑲嵌着翡翠,有的包裹着紅寶石,但這幾支卻都不是伏纓所要的,他要的是最普通不過的鎏金鳳钗。
這個妝奁中有七根鎏金鳳钗,伏纓拿走了其中一根,在他将妝奁給關上的時候,最上面一層珠玉戒指晃動時發出清脆的叮叮當當的聲響,不過聲音不大,伏纓還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爲了這支鎏金鳳钗,而不是别的,對于坤甯宮中其他珍玩,他是看都不看,爲的就是不想多惹事端。
如今大功告成,伏纓不敢久留,又從寝殿的窗戶輕輕地翻了出來,他按照自己來的路線,悄悄地離開了坤丁宮。
金鳳钗拿到手,隻不過是他今晚行事的前半截,後半截将金鳳钗給劉貴妃送過去則更加危險,因爲坤丁宮裏雖然多了個皇帝,可畢竟那裏隻是皇後一人所居,而景陽宮則是皇帝後宮所有妃子佳麗齊集之處,人數更多,便有更多被發覺的危險。
景陽宮位于坤丁宮以東稍微偏北的方向,伏纓依然從殿頂伏低前行,盡管拿到這根鎏金鳳钗的過程如此順利,伏纓依然不敢大意,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起了今晚的另一件重頭戲,那就是殘劍靳天涯和慕容寒山的比試,到底誰輸誰赢。
兩人的劍法都是江湖上最頂尖的劍法,自己在皇宮辦事,不能親眼目睹,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
他一邊想着,一邊來到了景陽宮,景陽宮外有兩隊侍衛交叉着巡邏而過,伏纓趁着侍衛走開的空檔,越過景陽宮的圍牆,輕輕落到牆内。
牆内是一片竹林,竹林旁有一排宮殿,伏纓記得劉大人說過,那劉貴妃乃是住在東首第三間寝殿,而他進來的方向則在西首,一排殿宇中,還有兩間是亮着燈的,顯然還有妃子沒有入睡,現在已經是二更了啊。
伏纓也不理會她們爲何沒睡,人抽身上了殿頂,然後來到劉貴妃所在殿宇的上方,此刻他隻要一躍而下,直接推門而入,隻要不驚動劉貴妃,這差事很快就能交了差。
但此事說來容易做起來難,即便是在半夜,忽然有一個人從屋頂跳下來,償若哪個宮女還沒睡,見到這奇景,還不得被吓得大喊大叫,把整個宮殿中的人都驚醒?
伏纓前後看了看,兩邊都沒有人在外走動,他還是選擇從殿後窗戶進入,這排宮殿後面是一大片花圃,此時已過中秋,花圃中的花大都已經凋謝了。
來到宮殿後面,伏纓認準了劉貴妃寝殿所在,輕輕地撥開窗戶,接着如同魚兒入水一般滑進殿内。
殿内有些昏暗,卻也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外面明月透過窗紙,影影綽綽還能看清一些家具的輪廓,伏纓進了殿宇内,準備放下鎏金鳳钗就走,可是他一擡頭,卻看到一名女子穿着寝衣坐在床邊,手裏還拿着一把匕首。
伏纓和她四目相對,昏暗中也不太能看清對方的神情,顯然伏纓雖然十分謹慎,但還是驚動了正在睡覺的劉貴妃,伏纓看着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戶,明白了是自己打開窗戶時洩露進來的月光驚動了她。
而劉貴妃卻将他當成了歹人。
償若劉貴妃大聲疾呼而驚動了四方,那伏纓才是真的冤枉到家了。
好在劉貴妃并非那種容易受到驚吓,咋咋呼呼的人,她冷冷地問道:“你是何人?”她的聲音不高,讓伏纓感到奇怪的是,她似乎也不願驚動了旁人。
伏纓知道自己隻要說錯話,或者做出什麽讓劉貴妃産生誤解的行爲,她就會大聲呼救,所以這第一句話尤爲關鍵,他說道:“是廬州劉大人差我過來送金鳳钗的。”
劉貴妃聞言一動不動,伏纓也摸不準她的反應是好是壞,反正他也是一動不動,等候她的回應。
過了良久,“劉貴妃”才說道:“這麽說來,你是來找劉貴妃的?”
伏纓吓了一跳,簡直真的要原地跳起,償若此女真是劉貴妃,那麽他伏纓總也有解釋自己行爲的理由,想不到她竟不是,而且劉貴妃之前受寵,多半和其他妃子之間都會鬧出矛盾來,此女還不趁機對劉貴妃落井下石一把?他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不是劉貴妃,那你是誰?”
女子說道:“我姓鄭,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跟劉貴妃關系較好,我不會将你的事說出去的。”
伏纓有些将信将疑,他聽說過宮内争風吃醋的事,爲了争得一點皇帝的恩澤,她們甚至會連兵法都用上,她說她鄭貴妃和劉貴妃交好,伏纓信她才是見了鬼。他問道:“既然你和劉貴妃交好,那麽請鄭貴妃将她叫過來便是。”
果然,這鄭貴妃聞言臉色一變:“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了?你又當自己是誰?讓我去叫劉貴妃?我有什麽好處?”
伏纓簡直聽呆了,這女子翻臉簡直比翻書還快,不過他聽到最後一句,我有什麽好處,心中不免又升起了一絲希望,他說道:“不知娘娘想要什麽好處?”
鄭貴妃收起了匕首,站起身來,顯然她似乎能夠猜到伏纓的來意,所以也不怎麽怕他了,她說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闖進皇宮内院中來,償若我呼喊一聲,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伏纓知道她所要的東西定然少不了,卻不知道她想要什麽,她如此聲色俱厲地吓唬自己,就是爲了她提出什麽要求後,讓自己并不覺得貴重,這麽看來,這位鄭貴妃十分有心計,竟然能将自己當成索要好處的籌碼,他不理會鄭貴妃的恐吓,反而問道:“這裏原本應是劉貴妃的寝殿,不知道劉貴妃搬去了什麽地方?”
鄭貴妃站在昏暗中怔了一會,她也不答反問道:“看你的樣子,似乎不怕死?”
伏纓答道:“我當然怕死,誰又能不怕死呢?”
鄭貴妃道:“可是我說到抄家滅族,你是覺得我在說大話呢,還是以爲本宮做不到?”
伏纓悠然道:“娘娘說的自然不是大話,不過說你做不到倒是真的。”
鄭貴妃有些惱怒道:“你說什麽?”
伏纓在剛才這麽一緩過神來之後,立刻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他說道:“鄭貴妃償若真的大喊出聲,我又被侍衛們捉住,你猜我會怎麽說?”
劉貴妃問道:“你來找劉貴妃,你還會怎麽說?”
伏纓此時恢複了自信,他淡淡地說道:“你鄭貴妃的屋子裏多了一名男子,你卻問我怎麽說?我當然不會說是來找劉貴妃的,卻可以說是來找你鄭貴妃的,大不了咱們來個魚死網破,我要是被捉住,你鄭貴妃也洗不清嫌疑,恐怕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鄭貴妃也跟皇上解釋不清楚吧?”
鄭貴妃氣得瑟瑟發抖,他指着伏纓道:“好你個信口開河的東西,膽敢這麽威脅本宮?”
伏纓說到這裏,知道也差不多了,再說下去,說不定這名鄭貴妃一時糊塗,真的大喊出來,自己就算想要攀誣她,也未必能夠,他說道:“我是賤命一條,不想污了娘娘清白,咱們也不至于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娘娘,你還沒說出你想要什麽好處呢。”現在伏纓再問她要什麽好處,鄭貴妃也不至于獅子大開口了。
鄭貴妃聽他這麽說,忽然怒氣消失,她說道:“我想要什麽好處,不在你這裏,而在劉貴妃那邊,我要她幫我。”
伏纓問道:“幫你什麽?”
鄭貴妃道:“幫我籠絡皇帝,幫我得到皇帝的寵愛。”
原來鄭貴妃要的不是什麽寶物,而是寵幸,可是劉貴妃又能幫她什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