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中夜,慕容寒山忽然被一陣異響驚醒,饑渴交迫下,本就睡得很淺,慕容寒山聽到風中帶來遠處山林中傳來的極爲輕微的叫喊聲。
而等風過去,一切又恢複了甯靜,仿佛就是自己的錯覺。
慕容寒山扭頭看去,風意門的三名弟子還在旁邊熟睡,根本沒有聽到一點動靜。
在慕容寒山躺下來睡覺時,這批瘸了腿的馬就一直趴在他旁邊,慕容寒山沒有拴住它,它也沒有離去,不知道是對慕容寒山心生感激,還是它也知道附近沒有青草和水,就是離開,也不知能去哪裏。
慕容寒山站起身來,準備将馬留下,自己順着風吹來的方向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呂長虹等人聽到慕容寒山起身的動靜,也跟着醒來,慕容寒山說道:“勞煩你們看顧一下我的馬,我到那邊去看看。”
三人以爲慕容寒山是渴得忍受不住,夜半出去是去找水喝,三人又困又餓,完全沒有陪同他一起去的意思,隻不過三人自然答應下來幫他看這匹瘸腿的馬。
慕容寒山展開輕功,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疾馳過去,三人原本對慕容寒山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武功感到有些言過其實,但見到慕容寒山全力施展輕功,仿佛一瞬間就從他們的視線中消失在遠方的夜色下,無不感到驚駭,原本帶着困意的三人,也被慕容寒山顯露的這手輕功震驚得半點困倦也無。
這時候三人都醒悟到慕容寒山絕非是因爲口渴而去找水,那麽他是去幹什麽?
慕容寒山在春夜裏疾馳,夜風将他的頭發和衣袂吹得向後飛揚,一種速度帶來的刺激讓慕容寒山大呼暢快,若非不知前面發生了何事,他一定會輕嘯出聲,以舒胸襟。
發出聲音的地方相距很遠,但以慕容寒山的速度,雖不說是轉瞬即至,中間也沒有相距多久。
很快他看到了眼前的人間慘劇,星光下,一名五六歲的孩童被脫得精光,人被倒吊在一棵樹上,寒風加上絕望,讓孩童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不遠處,竟有一個渾濁的池塘,五名男子磨刀的磨刀,砌竈台的砌竈台,還有兩人在拾撿柴火,顯然是要将這名孩童宰來煮食。
雖不是朗朗乾坤,總是在曠野之中,這些人竟然準備行此牲畜不如之事,慕容寒山隻瞧得目眦欲裂,他縱身來到五人身旁,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們,要瞧瞧這些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準備如何解釋他們的所作所爲。
慕容寒山雖然聽說了陝北饑荒嚴重,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慘劇,他還以爲人吃人也不過吃得是死人,想不到他們已經到了不但連活人都吃,而且下手的是一個年幼的孩童。
五名相貌醜陋的男子見到有人到來,先是吓了一跳,接着看到慕容寒山不過隻身一人,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眼中露出讓人心悸的兇光,其中磨刀的那人站起身來,對其他幾人笑道:“原本還覺得不夠分的,如今不但有小羊,還來了一隻大羊,你們看他高高大大的樣子,身上的肉定然多……”
慕容寒山隻感到一陣惡心,他說道:“這孩子是誰?”
一人哈哈大笑道:“我怎知是誰?難道是你的兒子?”
兩人說話時,那名拿刀的男子悄悄向慕容寒山走來,慕容寒山故作沒有看見,反而歎了口氣:“附近不遠處就是漢中,你們幾人到了那裏怎都能找口吃的,又何必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其中一人臉上變了顔色,惡狠狠地說道:“吃人的又不隻有我們,你是誰啊?竟敢在這裏指責我們,一會兒等你……嘿嘿,隻能在我肚子裏訴苦了!”
那名拿刀的人來到慕容寒山身旁,忽然舉起手中的彎刀向慕容寒山刺來,這把刀被這人剛剛磨過,盡管在夜色下,也反射着寒光,慕容寒山原本以爲這幾人不過是餓到沒有人性的尋常惡民,不了這把刀向他遞來時,竟然頗有法度,顯然此人還會幾手武功。
尋常之人做出這種事已是不該,習武之人做出這種事來,那更是罪大惡極了!
慕容寒山忽然出手,劍光一閃而過,劍又回了鞘中,仿佛他沒有出手過。
而這個拿刀之人的手臂連着刀子一起被卸下,此人先是愣了一下,似乎不能相信眼前所見,接着他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并企圖用左手去捂住傷口,但斷臂處血如泉湧,又怎能捂得住?沒過一會,他的慘叫聲就變得虛弱起來,原來人已經昏迷過去。
其他四人無不被慕容寒山驚人的身手所震驚,直到此人昏迷過去之後,這才齊聲喊叫一聲,每人都抽出兵器,試圖一起向慕容寒山圍攻過來。
慕容寒山劍光再出,四人打着旋兒倒飛出去,每人眉心要害都受了緻命的一擊,這次慕容寒山殺死他們,非常小心地沒有讓血濺上自己的衣服,他對其他人的血都不甚在乎,但是這五個人,他卻嫌他們的血髒。
那名被倒着吊起來的孩童也看到了慕容寒山殺死這五名惡人的場景,被吓得說出話,他年紀幼小,分辨不出是非,不知道慕容寒山出手是爲了救他,還以爲他們都是一夥的,慕容寒山殺人不過是爲了單獨吃他,所以當慕容寒山來到他旁準備救他下來時,他吓得哇哇大叫,讓慕容寒山不要靠近他。
慕容寒山知道孩子受到了驚吓,把自己看成了殺人惡魔,他當然不會怪罪孩子,他一劍削斷了吊着孩子的繩子,将他救下,又爲他解開腳上的繩子。
孩子臉上帶着無盡的驚恐之色,渾身顫抖,就連話都說不出來,慕容寒山心中憐憫之意大起,他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孩子罩住,不過他衣服太長,慕容寒山将衣襟撕下一段,又将袖子撸起來,這才能穿上。
慕容寒山柔聲道:“你放心,我是好人,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聽慕容寒山語氣溫柔,和準備将他煮了吃的那些人不同,他終于嗫嚅着說道:“我叫虎娃。”
慕容寒山又問道:“那你的爹娘呢?你知不知道你住在哪裏?”
虎娃說道:“爹娘從家裏帶我出來,走到這邊沒多遠,就遇到了他們,爹和娘都被他們殺死啦!”
慕容寒山暗暗歎了一口氣,想不通這幾人爲何不吃孩子爹娘的屍體,反而要來吃孩子,他問道:“你爹和你娘在哪,你帶我去看看,咱們将他們埋了。”
别看虎娃隻有五六歲,但十分懂事,想來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之故,他引着慕容寒山來到他爹娘的屍體旁,見到了兩個骨瘦如柴的屍首,登時明白了那五名兇人爲何不吃他們,因爲他們身上早已餓得皮包骨頭,全身也沒有幾兩肉,想來是這對夫妻千方百計弄到些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給了孩子,因而孩子雖說不上胖,但也不算太瘦。
這是一對值得尊敬的夫婦,慕容寒山唏噓一番,準備将兩具屍首給掩埋了,虎娃見到爹娘的屍體,又趴在他們身上大哭起來,慕容寒山不去理會他,自己在旁邊挖了個坑,準備将兩具屍體埋了,可是虎娃怎都不同意,哭得撕心裂肺,慕容寒山歎了口氣道:“他們已經死了,死人講究入土爲安,你難道忍心他們死後還不安甯麽?”
好說歹說地勸說了一通,虎娃這才躲到一邊轉身嚎哭,慕容寒山在孩子的哭聲中,給夫妻兩人堆好了一個墳頭,又削木爲碑,算是以後有個記認,隻不過虎娃說不清他爹娘的名字,慕容寒山便在墓碑上寫道:虎娃爹娘之墓。
弄好這些,慕容寒山牽着虎娃向回走去,虎娃兀自在哭啼不止,慕容寒山剛剛經曆了一番人間慘事,心情極爲敗壞。
回到他們歇息的山丘,風意門的三人見到慕容寒山半夜出去,竟帶着一個孩子回來,無不感到驚訝,他們看得出孩子身上穿的是慕容寒山的衣服,呂長虹問道:“發生了什麽事?這小娃娃是誰?”
慕容寒山不願再提今晚所見,隻輕描淡寫地說道:“這孩子父母遇到劫匪被殺害,隻他活了下來。”其他便不願多說。
呂長虹随覺其中定有其他隐情,但慕容寒山既然不願多說,他又豈敢多問?隻能将疑問悶在肚子裏。
這一夜幾人不但在饑渴和寒風中度過,期間還伴随着孩子不斷的哭啼聲,實在是難熬極了。
天亮的時候,虎娃發起了高燒,估計是昨夜被剝光吊在樹上,受夜風吹拂,又加上驚吓,所以得了風寒,這麽一來,對于慕容寒山來說,他身旁不僅有一匹瘸了腿的馬,還帶着一個生了病的孩子,讓他十分苦惱。
不過好在有呂長虹等人在一旁跟随,慕容寒山将虎娃放在他們的馬上,呂長虹道:“咱們這麽走,對孩子也不好,劍神前輩若是信任小的,便将這匹瘸馬留下,我們三人牽着去漢中,絕不至将它吃了,劍神騎着晚輩的馬帶着孩子先走,到了漢中趕緊找大夫給她診治,這樣兩不耽誤,你看如何?”
慕容寒山别無他法,隻能答應下來,他對呂長虹點了點頭,表示認了他這個人情,接着他也翻身上了馬,讓虎娃坐在他身前,他一抖馬缰,馬兒如一陣風般向前疾馳起來。
風意門并不缺錢,絕不會單純地爲了官府的招募而來,但從他們幾人的坐騎就能看出來。
不到晌午,慕容寒山就帶着孩子進了漢中府,他不敢停歇,進城就打聽郎中的所在,并将孩子盡快送了過去。
虎娃所得的不過是普通的風寒,再加上慕容寒山爲他送醫及時,郎中給虎娃熬了一大碗濃濃的藥湯,虎娃一口氣喝完,發了一身大汗,風寒就此痊愈。
慕容寒山付了診金,決定帶虎娃離開,那郎中對着虎娃左看右看,忽然說道:“這孩子似乎還有些不對勁,我醫術不夠,我去請我的師父過來看看。”
慕容寒山見這名郎中年紀依然老大不小了,他的師父還不知道老成什麽樣,既然是爲了孩子好,他自然沒什麽好說的,便陪虎娃在郎中家等候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似乎有一大群人趕到,慕容寒山趕到有些不對勁,走出屋子,看到外面已經被官兵重重圍困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