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山中人語,兩人都是又驚又喜,喜的是難道他們真的循着山中裂縫來到了清淨庵下面?因爲這個方向,正是清淨庵的方向!驚的是怎會這麽巧的,兩人素來不信鬼神之說,此刻心中都升起了鬼領路的想法。
汪九成手中的火把僅餘一尺多長,可是兩人都再無回去之心。
劉蘇兒小聲說道:“難道前邊真是清淨庵?”
汪九成說道:“我看多半就是,咱們熄了火把,輕輕走過去,千萬莫讓裏面的人先看到咱們。”
劉蘇兒點了點頭,汪九成将火把在石頭上按熄,四周頓時陷入一片無盡的黑暗當中,兩人在黑暗中,循着聲音的方向,蹑手蹑腳地向前行去,在黑暗的恒山山隙中爬行,兩人都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聲音越來越近,伴随着聲音越來越近的,是一陣若有若無的香味,這種香味十分詭異,在饑餓的人聞來,這香味就是各種美食的味道,在貪酒人聞來,這香味又化爲醇香的美酒,在色中餓鬼聞來,這香味又會幻化成少女身上的氣味,總之這種香味之古怪,仿佛在引誘者人向前行去,就像老鼠聞到了陷阱中的氣味,明知會有危險,也會控制不住地向前行去。
汪九成久曆江湖,知道這其中的險惡,他收攝心神,緊守靈台的一片清明,很快那香味便不能再影響到他了,原來剛才他感到腹中饑餓,這香味幻化成了燒鵝和汾酒的味道,汪九成嘴裏的口水都快留了下來,他壓低聲音對劉蘇兒說道:“你聞到這味道了麽?”
劉蘇兒說道:“聞到了,好臭,難道前面是個糞坑?”
汪九成說道:“明明是香味,你怎的聞起來是臭的?”
劉蘇兒說道:“明明臭得讓我作嘔,汪幫主,你……你莫非是在叫花堆裏待久了……所謂久入鮑魚之肆……”
汪九成低聲笑罵:“你奶奶的,香臭我還分不清麽?咱們兩人一個人聞着香,一個人聞着臭,這裏面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你聞到臭味,腦中想到的都是什麽?”
劉蘇兒說道:“還能有什麽好?自然都是惡臭的東西了,怎麽了?”
汪九成停下了爬行,人潛心思索,他忽然恍然道:“這味道應是一種失傳已久的毒物,你身上有着山漿陰毒,所以不怕毒物的侵擾,這裏怎會有這種毒物呢?古怪,古怪。”
劉蘇兒說道:“若是此處在清淨庵之下,又是壞書生所在之地,那麽這種毒物是否和化解壞書生的邪祟有關呢?”
汪九成說道:“我不知道,這種事是我從所爲遇到過的,咱們非要萬分小心不可。”
兩人繼續前行,這味道還時有時無地傳來,隻不過汪九成守住了心神,不再受影響,而劉蘇兒不怕此毒,所以更不會有什麽問題,隻是這股惡臭聞起來十分不舒服而已。
俗語還是說得極有道理的,身處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聞習慣了,也就不覺得太受不了。
山體縫隙中的黑,是黑到了什麽都看不到的地步,就算兩人功聚雙眼也是什麽都看不到,也靜到了極處,兩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甚至是身子裏微弱的聲響都能聽到,因此他們才能聽到極遠處的聲音,這種聲音若是在外面,也許隻有在身旁才能聽見,但山中微弱的人語,聽起來似乎很近,兩人卻走了很遠,才逐漸找到地方。
前面忽然有了一絲微弱的光,正是因爲在黑暗中待久了,所以兩人才能看到,香味和臭味對于汪九成和劉蘇兒來說是越來越濃,聲音也逐漸分辨清楚,正是壞書生的聲音,不過此時聽來,他的聲音中夾雜了痛苦和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裏面。
聽到惡人發出痛苦的聲音,劉蘇兒和汪九成心中都有種快慰的感覺,更認定了他是活該如此。
兩人越是接近,就越加小心,終于,兩人來到有光的地方,不過這地方卻讓兩人失望不已,原來山中縫隙到這裏逐漸收窄,透光的地方不過隻有數寸寬,長倒是挺長,兩人可以借助這道狹長的縫隙看到對面的情況,人卻鑽不過去。
不過,這對兩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兩人屏住呼吸,向裏面看去,縫隙的對面是一處極大的洞穴,洞穴四周的牆壁上挂了不少油燈,壞書生康長恨身上隻穿着一條褲子,精赤着上身,雙手張開成一個大字,雙手雙腳都被鐵鏈鎖住,拉扯在半空,不斷掙動,口中發出嗬嗬慘叫,顯得痛苦不堪,在他身前,有三個香爐,香爐中點着手指粗細的香,他們聞到的古怪味道,八成九成從這三根怪香發出來的,兩人初聞壞書生的慘叫,還以爲他受到了非人的折磨,然而如今看過去,又并沒有人在對他施以酷刑,何以他如此痛苦不堪?
偌大的山洞中,隻有怪書生一人被吊在半空慘叫,顯得十分詭異,這麽一來,兩人一時也不用擔心會被發現,何況就算被人發現,雙方隔着一道狹長的縫隙,對方也不能将自己怎麽樣,劉蘇兒先開口道:“汪幫主,他……他在幹什麽?”
汪九成也思索了半天,卻沒有什麽結果,他說道:“看起來倒像是清淨庵的師太對他施加的什麽酷刑,不過,不過我卻看不出來,難道他們點了壞書生的麻筋痛穴?不,看起來也不像。”
劉蘇兒說道:“多半就是那三爐香的緣故,咱們聞起來沒有什麽,壞書生卻抵受不住,是否因爲他心中有了惡念,所以才會感到痛苦呢?”
汪九成說道:“如果有惡念聞這怪香就受不了,那天下間隻要遍燃此香,惡人豈非無所遁形了?這也太過于玄乎。”
劉蘇兒還要再猜其他的可能,就在這時,汪九成一手按住了他的嘴巴,劉蘇兒立刻閉嘴,兩人看到兩名年長的師太從上面踩着石階緩緩地走了下來,劉蘇兒等看清兩人的相貌,幾乎又要驚呼出聲來,這兩名年長的師太赫然就是淨心師太和淨庵師太。
壞書生雖在鐵鏈鎖住下慘叫掙紮,仿佛在抵禦什麽苦楚,但他也看到了兩名師太過來,竭力忍住了痛苦,慘叫聲變成了壓抑的呻吟,可是給人的痛苦感覺卻沒有減弱。
淨心師太說道:“還要繼續下去麽?”
壞書生說道:“師太,你……你殺了我罷!”他一開口說話,聲音差點吓了劉蘇兒和汪九成一跳,隻聽他聲音嘶啞破裂,顯然是他剛才不斷地嘶喊吼叫導緻。
淨心師太說道:“我殺了你,你就自承失敗了,康長恨,我們佛家弟子不殺生,你要是忍受不住,隻消說一聲放棄了,我們立刻放你下來。”
康長恨臉上汗水如雨低落,他臉上露出矛盾掙紮的神色,然後露出堅定的目光,對淨心師太說道:“我還能堅持下去,我不會放棄的。”
淨庵師太說道:“你可知道,這些痛苦每過一天就會增加一倍,到時候說不定你會發狂而死,你不後悔麽?”
壞書生聲音是哭還是笑都分辨不清,他說道:“我不後悔,死了就死了,有什麽大不了的,二位師太請離去,難道你們想看我抵受痛苦的醜态麽?”
兩名師太不再說什麽,隻淨心師太面無表情地說了句:“阿彌陀佛。”然後不再理會他,和淨庵師太一起轉身離去。
兩人剛走,壞書生痛苦地喊叫聲又傳了過來。
汪九成和劉蘇兒兩人聽得莫名其妙,兩人一直以爲是清淨庵将壞書生主動囚禁,如今聽他們的語氣,倒像是壞書生自己要求這樣的,難道此人瘋了,非要來受這段折磨不可?
壞書生身子平靜了一會,接着又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地掙紮起來,看樣子是想借助這種掙紮,來抵受所受到的痛苦,而他身上除了汗水外,實在是連一條傷痕都看不到。
汪九成和劉蘇兒兩人來到這裏已經很久了,外面天色已黑,兩人又是近乎一天沒有吃東西,再躲在這裏看到這種怪異的事情,兩人都是疲倦不堪,隻不過此事太也古怪,所以兩人誰都沒有興起要離開的意思,都想弄明白壞書生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可是他們視線所及,除了痛苦呼叫的壞書生外,并沒有别人,就連離去的淨心師太和淨庵師太也沒有再返回,劉蘇兒說道:“鐵鏈拴住壞書生手腳的地方已經磨出血來,他被吊在這裏至少一天多的時間了,難道夜裏睡覺也不将他放下來麽?”
汪九成說道:“看來不會,若是沒有人和他說話,咱們就沒有辦法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議論了半天,沒有結果,其後又有人過來,不用汪九成阻攔,劉蘇兒主動安靜下來,這次來的人卻不是年長的師太,甚至不是師太,而是滿頭白發的老婆婆,這位老婆婆端着一個食盒,原來是給壞書生送飯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