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輕語像是陷入了當時的回憶之中:“我隻記得對方大怒下沖了過來,也不講究什麽單打獨鬥,我拿出三節棍,和他們陷入混戰,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混戰中我失血過多昏死過去,對方多半以爲我已經死了,所以沒有繼續下手,我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而我那兩名好友卻不幸當場被砍殺,唯有方鐵扇沒死,想來是對方故意留他一條性命,還妄想着讓他賠劫镖的銀子。”
劉蘇兒腦海中想象着當時慘烈的場面,一時想象不出方鐵扇是如何脫身的。
左輕語接着說道:“等我從昏死中醒過來時,天色已經昏黑,我全身沒有一點力氣,想要起身也是有所不能,我脖子上被砍了一刀,幸好沒有緻命,我口渴得要命,剛想掙紮着起來,卻忽然聽到兩人談話的聲音,我吓了一跳,心道難道對方還沒有走?那我須得小心在意,以防被他們發覺我沒死,因此隻微微睜開眼,想看看是誰在那裏說話,這一看不要緊,一看吓了我一跳!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劉蘇兒忍不住問道:“看到了什麽?”
左輕語說道:“方鐵扇和他們約定的地方原是在一處山崗上,趁着暮霭的微光,我看到整個山崗上全都是死屍,除了我那兩位朋友的屍體外,似乎其他的都是對方的人,我心中一時糊塗,還以爲是方鐵扇大發神威将他們全都殺死,但很快就知道不是,那兩個說話的人不知道有我這個活人,因此也沒有故意壓低聲音,其中一人是方鐵扇,他似乎也收了些傷,但不知傷勢如何,我隻聽到他說話時時不時倒抽一口氣,那自然是因爲傷口疼痛難忍了,而和他說話之人則是一副傲慢的樣子,想必你也猜到他是誰了吧。”
劉蘇兒道:“壞書生康長恨?”
左輕語點了點頭:“那時候四大兇徒的聲名還不算太臭,我昏昏沉沉地聽他們說了半日,大多都是方鐵扇相謝此人救命之恩,而此人則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沒有說幾句話,可是卻告訴了方鐵扇他姓康,這便爲後來壞書生找他埋下了伏筆,隻可惜我想不到方鐵扇會這麽對我,唉,都是命運捉弄人,反正方鐵扇也沒落什麽好結果,這叫做惡人自有……”說到這裏,他連忙住口,将下面惡人磨三個字吞回了肚子,現在是丐幫在對付他,用這句話來形容實在是不合适。
劉蘇兒也沒有在意這些小事,他問道:“當時壞書生爲何幫他呢?”
左輕語說道:“後來我問過方鐵扇,他始終沒說,隻敷衍道,康長恨心情不好,從此處路過,那些人又罵了他幾句,後來糊裏糊塗地将他當成了方鐵扇一夥的,向他動手,他便出手将這一十七人全都宰了,這個理由隻好去騙小孩子,我懷疑方鐵扇将劫來的镖銀都給了他,後來才漸漸發覺不是。”
劉蘇兒說道:“方鐵扇怕是說的是實情,康長恨的确是這種人,别人不招惹他便罷,誰要是先主動向他出手,他肯定不會放過對方。”
左輕語喃喃地說道:“怎會有這種人?怪不得他後來能夠坐上四大兇徒之首的位子,單隻這份狠辣無情,武林中又有誰能比得上?”
劉蘇兒心有同感:“此人似乎天性涼薄,不像我們,考慮太多,他本身性子本就怪癖,武功又高,所以漸漸走上這條自以爲是的路子上。”他想起朱月影跟他幾日,差點是非都難以分清,可見此人身上邪性多重。
左輕語說道:“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個姓康的就是壞書生,我想此人出手如此狠辣,我若是貿然從死屍堆裏爬起來,萬一被他當做和他作對的人被他一刀殺了,那才是死得冤枉呢,因此我忍着傷口的劇痛,沒有發出一點聲息。”
劉蘇兒問道:“後來呢?後來這些人再沒有找過方鐵扇的麻煩麽?”
左輕語說道:“怕是知道方鐵扇是劫镖之人在那一役中都死光了,當天晚上,那姓康的走後,方鐵扇對滿山崗的屍體看都沒看上一眼便下山離去,直到兩人走後,我才掙紮着回了城,我想着大同城外出了這麽大的案子,山崗上布滿十九具兇殺而死的屍首,定然會引起轟動,所以我先去找了個相熟的郎中看好了傷,然後閉門不出,整日在家中養傷,可是出乎我意料的,竟然沒有人提起此事,我想定然是方鐵扇回去治傷之後,又連夜返回來将屍首都處理掉了,一個多月後我傷口痊愈,便去找方鐵扇,可是他也怕那些人再找上門來,所以出去避風去了,這一别,直到半年後,我才再大同遇到他,他一見我你猜他說了什麽?”
劉蘇兒順口問道:“他說了什麽?”
左輕語說道:“這家夥第一句話就是問我,你沒死?他奶奶的,原來他一直以爲我死了,這麽一來,我倒認定了那些屍體并不是他處理的,所以他不知道我不在其中,他請我喝酒,告訴我那晚的屍體的确都是他一個人埋的,埋好屍體後他也沒有回城,而是直接出去避禍去了,黑夜之間,他也看不清有沒有我,就算沒有見到我的屍體,他也會認定我的屍體是被野獸拖走了,我問起當晚的情形,他倒說得眉飛色舞,吹噓他後來一個人力戰十七人,老天眷顧,正好那位大恩人路過,将他們全都料理了,我當時問起此人的身份,他卻不肯多說,有些事都是我陸陸續續問到的,有些事都是我猜出來的,方鐵扇靠着那批劫來的镖銀就此發了家,在大同府混得風生水起,我懷疑他從頭至尾都在騙我,因此我曾暗中打聽過那家镖局,打聽到他們一筆極大的镖銀被劫後,當家的帶着人去找,卻從此不見了蹤影,沒有了這些人支撐,镖局很快就垮了,方鐵扇多半也知道了此事,所以才敢名目張膽地在大同府生活。”
劉蘇兒說道:“看來他說的什麽镖銀被人帶走多半是假的,是他将镖銀藏了起來,然後讓你幫他出頭,隻不過他沒有料到對方會來這麽多人,正所謂富貴險中求,這方鐵扇人既大膽又十分精明,所以才有今日的成就。”
左輕語說道:“多半如此,我見此人越混越好,卻逐漸不再怎麽搭理我,該還的人情我也還過了,我心中還有一股傲氣,既然你不願搭理我,難道我就想着巴結你麽?他越有錢有勢,我們的關系越是疏遠,我左輕語堂堂好男兒,可不像讓人看成向方鐵扇掐媚求财之人,此人利用過我之後,多半出于不想洩露他的秘密,或者過河拆橋之類,反正我覺得他人品極壞,不來往更好,但我也沒有拆他的台,那些事情我始終替他隐瞞着不說。”
說到這裏,兩人已經說了半天,路小千和莫谷兒在院子裏多半已經等急了,兩人在院子裏來回踱步,左輕語看到後說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也該走了,現在你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人,心中也該有點數了,你且記,這些人都是唯利是圖沒有多少人性之人,千萬别以爲能夠說服大動他們。”
劉蘇兒感激地說道:“放心吧,我自會一切小心,你們路上也多注意。”
左輕語點了點頭,走出屋子,帶着路小千和莫谷兒離去,路小千和莫谷兒還不停回頭張望,劉蘇兒站在門口跟他們揮了揮手,等他們走遠了,他才忽然想起沒有問過路小千的師父是誰,不過這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他反身折回分堂,看到汪九成從另一間屋裏走了出來,他問道:“朱月影呢?”
汪九成指了指有幾人看守的屋子:“他醒來後,又喝得爛醉睡去了,此人之好酒,比起我來那是有過之無不及,喝這麽多酒,他的傷恐怕一時半會也好不了了。”
劉蘇兒問道:“查探他的底細可有了什麽結果?”
汪九成說道:“上午後弟子就回來了,找到了那戶農家,的确如他所言,不過這隻能證實了一部分,看他這般喝酒,我又多信了幾成。”
劉蘇兒問道:“爲何多信他幾成?”
汪九成說道:“酒後容易吐真言,說謊之人一般都會注意不讓自己醉酒,以防洩露什麽,此人喝得爛醉,不正說明他心中坦蕩麽?對了,左輕語和你談了什麽,談了這麽久?”
劉蘇兒将左輕語和方鐵扇的一番經曆說給了他聽,汪九成歎了口氣:“方鐵扇若是這種人,恐怕是不會回來了。”
劉蘇兒說道:“方鐵扇不過是個小人物,關鍵還是壞書生,一日不除去此人,我一日心中難安。”
汪九成安慰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咱們終究會找到他。”
劉蘇兒歎了口氣,外面的天色又黑了,想起路達遠,想起周帷幄,想起蕭别離,想起叛徒沙忠利,這些沒見過的人一個個仿佛在他心中變得鮮活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