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李覓蹤說的很委婉,但關侍郎還是知道了他的意思,他想起夏靈兒對他仕途的影響,又想到了李雙兒說的,夏靈兒不是她的真名,真名叫做宮秀蓮,也不知真的如此,唉,如今所有的事都好像一塌糊塗,關侍郎下定決心賭一把,與其這麽寝食不安地被動,不如将一切都告訴李覓蹤,讓他幫自己去追查到底,萬一他要是以此來要挾自己,自己就算是看走眼了吧,來個痛快的,也勝過被恐慌慢慢折磨。
想到這裏,關侍郎痛下決心,對李覓蹤說道:“李大人,這件事因爲有傷德化,所以我一直在猶豫着要不要跟李大人說,如今李大人已然見疑,我又相信李大人絕非是背後傷人的小人,所以不妨直說了吧,我在外面養了一房女人……”
接着,他原原本本地将自己如何在教司坊和夏靈兒相識,如何對其楚楚可憐的身世充滿同情,如何在外面購置了一套宅院以供和她相厮守,如何昨晚在和她同床共寝時被一名黑衣人所逼迫,如何今日從夫人那裏得知夏靈兒乃是宮秀蓮僞造身份,而從府谷縣過來的莫谷兒又來打聽路小千的消息,可是兩人并非一路等等,一股腦地事無巨細地全都告訴了李覓蹤。
方給事在一旁聽着,他想不到關侍郎竟然豁出去了,他也不擔心李覓蹤此後抓住他的把柄不妨,讓他吃盡苦頭,其實在京城的官員,哪個沒有三妻四妾?皇上便是帶頭的後宮三千佳麗,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滿朝文武官員幾乎都以娶的妻妾多爲榮,像關侍郎這種家中隻有一位妻子的倒是少見,但在外頭包養官妓,和納妾回家,對于在朝中做官的人來說,那就是兩回事了。
這種事若是地方官員的作爲,倒還好說些,天子腳下,事事都要講究個禮儀風化,若是被人參奏了一本,輕則革職,重則流放,罪名當然是個以官謀私,豢養官妓,貪贓枉法了。
關侍郎原名關存孝,前年升到侍郎後,大家包括他自己都知道這已是他所能攀上的仕途的頂峰了,加上他爲人老成持重,沒有大的過失,升降都沒有多少可能,故而人人都喊他關侍郎,時間久了,記得他本名的人倒不多了。
關存孝原本家世平平,能夠走到如今刑部侍郎這一步,除了他頗有文筆,懂得奉承上面的人外,還有他嶽丈李崇業數十年積累下來的人情,所以他走到這一步極不容易,如今差行差事,竟将一生榮辱全都押寶在李覓蹤身上。
李覓蹤何嘗不知道這點?不過他志不在此,他身爲六扇門的人,對官場的肮髒手段聽得多了,他若要以此勒索官員,怎都輪不到他,他仔細聽過關侍郎的訴說,又提出了幾個問題,關侍郎聽後都一一把所知的告訴了他。
最後關侍郎問道:“怎樣?”
李覓蹤說道:“這黑衣人的武功不是一般的高,那用劍點向夏靈兒,如果他不是和夏靈兒合謀演戲,那麽那一招在武林中叫做劍氣點穴,這種武功,江湖上老一輩的人能夠做到的也不會超過二十人,年輕人中更是寥寥可數,昨天晚上去找你的人,顯然不是個老頭子。“
關侍郎連忙點頭:“絕對不是老頭子,聽那黑衣人的聲音,也就三十歲的樣子。”
李覓蹤又說道:“而你所說的莫谷兒,沒有從你府上大門離去,而是從房頂離開,用的是旱地拔蔥的功夫,雖然比不上那黑衣人,但年紀輕輕,也是相當了不起,我敢肯定,這兩個人絕非是一夥的。”
關侍郎訝然道:“李大人連他們的面都沒有見過,怎能肯定不是一夥的?”
李覓蹤說道:“路小千的父親路達遠在府谷起事,獲得的支持極多,當地的窮人同仇敵忾,就連官兵都不放在眼裏,後來路達遠兵敗,路小千不知所蹤,造反之人一時群龍無首,得知路達遠還有個兒子,肯定會想方設法地将他找出來,讓他繼續揭竿而起,那麽有幾路人找上了他,也就不奇怪了。”
關侍郎常年待在京城,對于邊疆災民以及反賊的消息聽得不多,皇上又刻意回避這些事,以至于關侍郎竟然不知道反賊頭子路達遠已經兵敗身亡,怪不得路小千流亡在外,原來如此,他說道:“路達遠死了?我竟然不知道,京城消息閉塞至此。”
李覓蹤搖了搖頭:“不怪京城消息閉塞,隻怨有人在京城将這些軍情全都攔下,對皇上報喜不報憂,但軍情大事,還是多多少少地傳了過來。”
關侍郎想不到事情竟然到了這等地步,他說道:“既然如此,殺死匪首路達遠,已經邀功請賞一事,爲何這種事也不見有人大肆宣揚這赫赫之功呢?”
李覓蹤冷笑道:“早有人在暗中盯着這個功勞,希望能夠升官發财,可是誰敢做這個出頭鳥呢?“
關侍郎問道:“什麽意思?難道直接向聖上報捷,還有人敢阻攔麽?戰功可不比别的,就算是廠衛的人,也沒有話說。”他心道,這中間定有古怪,平常打了一點勝仗,甚至打了敗仗都要說成勝仗來邀功,這次怎的如此奇怪?
李覓蹤搖了搖頭:“不敢邀功,倒不是來自京裏朝中的阻礙,而是路達遠此人在陝北的武林中交情很廣,誰敢以此居功,路達遠的那些江湖朋友多半就會找上門來,以至于後患無窮,升官發财固然誘人,可是能夠活着,才能夠享受升官發财的結果。”
關侍郎恍然大悟,他說道:“怪不得有這幾路人來問路小千的事,說不定不止這兩路人,隻是這兩人剛好找上了我罷了,刑部這麽多人,總不會這麽巧,就這麽兩路人全都摸到我那裏了。”
李覓蹤說道:“此事古怪就古怪在這個地方,我還沒有聽說其他人也遇到這種事,侍郎大人在刑部是否有何過人之處,所以他們都找到了你呢?“
關侍郎苦笑道:“李大人就别拿我開涮了,我哪有什麽過人之處?你的意思不會是我如何成了這個冤大頭吧?”
李覓蹤說道:“這事定然有蹊跷之處,我回去查查看是否其他人也被人逼問過,若是隻有侍郎大人一人,這……”他順手用筷子夾起盤子裏的一顆花生然後說道,“我随手夾起這顆花生,并不是因爲偶然,而是這顆花生是盤子裏最大的一顆,可是若僅僅是打聽路小千所在何處,也完全不需要像侍郎大人這樣的大官,随便一個獄吏或者比侍郎知道得要多,他們找上你,定然不隻是打聽一下這麽簡單。”
關侍郎問道:“李大人的意思是,他們還會讓我幫着劫獄?”
李覓蹤搖了搖頭:“這倒不至于,但是讓你傳遞個消息,将看守的牢頭獄卒給引開,又或者讓你以自己爲人質,逼他們放人等等,都在你能做到的範圍内,隻是他們會怎麽做,咱們現在也不知道。”
關侍郎說道:“如果這樣讓路小千逃脫,我也跟着脫不了關系。”
李覓蹤點了點頭:“不錯,我忽然想到,這兩路人既然不歸同屬,而各自前來搭救路小千,多半是他們反賊内部的派系之争,你想,要是能夠救路小千這賊首之子逃出牢籠,對反賊來說,這是多大的功勞,以後若得了勢,那救出路小千的人還不是成了保……你說是不是?”李覓蹤本來想說保架,那路小千所謂的得勢也就是割據一方,隻是這話在京城裏極爲犯忌諱,李覓蹤點到即止。
關侍郎點了點頭:“不錯,這麽說來他們非但不會同心協力,反而會起争執,李大人是說讓我好好利用利用他們這點?”
李覓蹤說道:“關大人到時候見機行事吧,說不定能從這點上成功脫身也說不定,切記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侍郎大人千金之體,千萬不要與他們起了沖突。”
關侍郎點了點頭,他想起晚上那黑衣人還要過來,有些擔心地問道:“那今天晚上……”
李覓蹤說道:“侍郎大人既然找到了我,我自然要竭力相幫,可是事情原委還沒有調查清楚,别的我也不好說,但照顧大人的安危,下官自然還是要負責的,請關大人告訴我您外宅的地址,我提前安排一下。”
關侍郎壓低聲音告訴了李覓蹤,李覓蹤點了點頭,表示記下了。
方給事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此事見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他給兩人都滿上酒,然後舉杯說道:“我就說李大人是個爽快人,隻要有關咱們自己人的事,那定然是不遺餘力,來,侍郎大人,咱們敬李大人一杯。”
若非關侍郎在求李覓蹤幫忙,按照尊卑,他身爲刑部侍郎三品要員,絕不會将這位六扇門的把總放在眼中,如今有求與人,自然不能再擺譜,當下和方給事一起向李覓蹤舉杯道:“來李大人,我的事多有勞煩了。”
李覓蹤假意謙遜了幾句,實則照單全收,欣然喝下了這杯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