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裏的水漸漸熱了,朱雀還是沒想明白夏彌煙這蛇蠍女子的真實身份。
想不通,就回頭再想,他從靴子裏掏出鋒利的匕首,準備将缸破開,從裏面出來,要是等到水燒燙了,再出來就要多受罪了。他将匕首刺向缸身,一匕首下去,他駭然發現,這口缸不知用了什麽材料鑄成,這削金斷玉的匕首竟然刺不進去,這麽一來,本是輕松無比,心态平和的他,再也保持不了平常心,如果他不能破開這口缸,真的就會被開水活活煮死,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接着朱雀又用匕首刺向缸頂的蓋子,果然,蓋子也是十分堅固,匕首的夾雖然能夠紮進去一點,但顯然,想要從這裏挖開一個能鑽出人的孔洞,在水開之前,是不太可能了。
朱雀仔細思索,仔細現在所在的地方究竟是什麽地方,他是從客棧房間的後窗戶跳出來的,若不是在大街上,恐怕就是在春風客棧的後院,若是在大街上還好一些,當中堆積柴火,燒着一口大鐵缸,無論如何都會惹人注意,有人注意,就會惹人懷疑,自己就有被救的可能。
但如果是在春風客棧的後院,而客棧的掌櫃又被買通,在這裏就算要将大鐵缸燒成鐵汁,恐怕也不會有人來過問。
朱雀暗責自己粗心,他有八成能夠确認,那些紫煙,香味,惡臭,都是無毒的,就是爲了讓他感到恐慌,感到畏懼,起了畏懼之心,則容易大意,大意就會給她有可乘之機。
唉,自己隻是在防備毒粉殺人,卻沒想到作爲殺手,毒粉隻是一種手段,并非目的。
自己作爲朱雀,都爲自己的大意感到羞恥于後悔,但這兩種情緒都不能幫助他脫身,朱雀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着如何從這口大鐵缸裏出來,他也嘗試缸蓋和缸身連接處,但是沒用,連接處是在缸外,在他還沒有想明白怎麽辦的時候,水變得越來越熱,這種熱力還好,就像北方的澡堂裏所燒的熱水。
但情形自然差得多了,在寒冬天時的澡堂子裏,泡上一個熱水澡,那真是難得的享受,特别是喝酒喝得熏熏然然以後,泡澡還有解酒的功效,自己今晚雖然也喝了兩杯葡萄美酒,天氣也算嚴寒,水溫在此刻還算合适,但朱雀絕無一絲享受之意,本來在這種熱水中,要泡上半個多時辰,朱雀才能額頭出汗,可是如今不過片刻,他的額頭已經滲出了大汗滴,不是全身發熱的汗滴,而是冷汗的汗滴。
人在危急時刻,會發出比平時更大的力氣,比平時更敏銳的感覺,比平時更睿智的想法,但似乎在這個大鐵鍋中,都用不到,朱雀幾乎絕望了。
若是告訴别人,朱雀也會有絕望的時候,可有人會相信?
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的例子,人人都會遇到,朱雀并非神仙,他也是人,他也會犯常人所犯的錯誤,隻是犯的比較少而已。
後來汪九成聽他講到此刻的驚險處,忍不住問道:“最後你想了什麽辦法出來的?”
朱雀搖了搖頭:“我什麽辦法都沒有想到,就算是欺騙敵人先放了我也做不到,因爲在外面奉命燒火之人,都是聾啞人,就是防止他們聽了我的花言巧語,或者我的威逼利誘。”
汪九成問道:“但如今你顯然沒有被煮熟過。”
朱雀笑道:“那隻是因爲我行走江湖所依仗的三件法寶,輕功,智慧和……”
汪九成接下去說道:“武功?”
朱雀搖了搖頭:“我在江湖中闖蕩,真正用武力去解決麻煩的例子不多,輕功是爲了逃走或者追蹤敵人,智慧是爲了騙别人我是個聰明人,但最重要的一樣,還是運氣?”
汪九成更是疑惑:“運氣?運氣能幫你将缸給打開?”
朱雀點了點頭:“就是運氣幫我打開了缸。”
話說朱雀當時正在缸中被煮得有些忍耐不住,他幻想過最有可能的幾個人會忽然出現,前來搭救自己,第一個就是葉不凡,因爲葉不凡就是住在自己隔壁,準備照應自己的人,他雖然失蹤了,但誰說得上他随時還會回來?第二個就是伏纓,伏纓去跟蹤李麻子和孫瞎子,不知結果如何,說不定在沒有結果的時候,忽然回來找他。
又或者汪九成?或者其他的江湖好手,路過此地,見到事情不對勁,從而出手救了自己?
然而這些人都沒有。
救了朱雀的是老天爺。
就在缸下的柴火還在添加,火勢越來越旺的時候,天空忽然傳來一聲霹靂,雖然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但朱雀也能想見跟着便是雷電大作,他在缸中也能聽到隐隐雷聲,接着噼裏啪啦地下起雨來。
剛聽到雨聲,朱雀還沒覺得什麽,很快他明白自己最少現在不用死了,因爲如此大的雨,自然會将燒缸的柴火淋熄,水既然不會再熱,則他一時半會都死不了。
而他又獲得了一些求生的時間,朱雀總認爲,不管落入多麽糟糕的地步,隻要人還活着,就有希望,因爲希望永在人間!
盡管他對于如何破缸而出,一點概念都沒有,朱雀将匕首放回靴子裏,用這熱水洗了洗臉,甚至想再洗洗頭發,既然出不去,何不當這裏面是個大澡盆?
可是還沒到他開始洗頭發的時候,這厚厚的大鐵缸忽然傳來一聲噼啪的聲音,聲音很低,若非朱雀人在缸中,很難聽到,若要形容這個聲音,到有些像用手去掰一個瓷碗,在碗剛剛裂開時所發出的聲音。
朱雀先是想到:糟糕,難道是敵人一計不成又來一技,準備用别的辦法來殺死自己?
他很快發現自己想錯了,因爲這種細微的噼啪聲連續傳來,整個大鐵缸忽然像是冰做的,碎裂開來,碎片被水沖走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留在他腳下,正在旁邊想辦法搭棚子,繼續燒柴火的人,看到朱雀出來,口中發出呀呀的聲音,一哄而散。朱雀這才知道這些人是啞巴。
大雨兜頭澆下,朱雀呼吸着自由的暢快空氣,任雨水淋濕自己的頭臉,自己身上早就在大水缸裏石頭,所以也不覺得什麽,朱雀感到這鐵缸裂地奇怪,他拿起一塊鐵缸的碎片,心中穎悟,忍不住暗暗感激老天爺,原來這鐵缸并非全是鐵的缸,不過是中間一層鐵,兩邊都是厚厚的陶瓷,陶瓷之堅硬,怪不得他匕首也劃不破,但被燒得滾燙的陶瓷,忽然遇到冰冷雨水的澆淋,就會像此刻這般碎裂。
其實不僅如此,鑄這口陶瓷鐵鍋的匠人,爲了增加鑄鐵的硬度,導緻了非常的脆,否則也不會随着陶瓷的炸裂而碎裂了。他四處觀望,發現自己果然是在春風客棧的後院,在這裏,隻要買通了客棧的人,的确是無人過問這裏的事。而就算葉不凡回了屋,一時也難以想明白這口缸裏其實就是他朱雀,若是等他來救,恐怕還沒有等他想明白的時候,他朱雀已經被鑄成熟透的白肉了。
可是事情還沒完,就在朱雀以爲獲得解脫的時候,後院裏忽然湧進了數十位黑衣人,這些黑衣人定然是前來刺殺他的後備計劃,爲了對付朱雀一個人,竟然動用了這麽多的殺手,看來,殺手的錢也不是這麽好掙的。
朱雀正因自己被放在缸中燒煮了一番,而覺得郁悶,見狀他抽出了劍,劍鞘中也都是水,那也顧不得了。
一道閃電劃過,電光之中朱雀看到這些黑衣人映照着電光的眼睛,個個如狼如豺,就像是在圍獵的狼群。
朱雀回思自己和慕容寒山比鬥時,慕容寒山曾用過的劍法,其中似乎有兩招是用來同時攻擊多人,劍法犀利,中劍者非死即傷,這種劍招朱雀平時極少使用,但今夜連連遭人戲弄,又差點困死缸中,早就對這些狠毒兇殘之人不抱幻想,決定痛下殺手。
有五六人沖了上來,其他的人圍在一旁,并沒有前來,看來他們還是有一定的策略的。
朱雀一劍橫掃,繼而變爲旋轉,但讓他心中一寒的是,除了一名黑衣人受了傷外,其他的黑衣人竟然都擋住了他這一招。
這說明這些黑衣人絕非泛泛之輩,朱雀咬緊牙關,按下壓力,決定誓死和他們周旋到底!
受傷的黑衣人退下,又換上兩名黑衣人,無恥的車輪戰術,朱雀以劍正眼,然後提起内力,向敵人撲去。
夜雨中的激鬥,朱雀以一敵多,不落下風,可是敵人乃是真正的殺手。冷靜而不失威力,其中一人會劍走偏鋒,等朱雀避過以後,再朝其反擊時,其他黑衣人就會同時采取守勢,一旦有人受傷,立刻有其他人替換下來。
就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厮殺。
大雨來的快,去得也快,倏然而至,倏然而止,曙光也在東方開始露出一絲瓦藍。
朱雀心中暗喜,如果自己能夠撐到天亮,這些殺手見不得光,自然就會退去,這些黑衣人雖然隻是二流伸手,但他們一聲不吭,默默地配合,如同一種互有攻守的劍陣,自己一時無法突圍。
就在朱雀眼睛掃向外圍準備替換傷者的黑衣人時,心中一震,知道自己太大意了。
隻見幾名黑衣人拿出銅管狀的東西,然後又在銅管裏塞入一些事物,朱雀立刻想到了那些殺人于無形的毒粉。
朱雀立刻急出幾招快劍,試圖逼退圍攻自己的人,然後趁着自己内力未損耗太多,還能憑借騰雲功逃離。
但這幾名黑衣人仿佛知道外圍的人正在準備殺着,竟拼命地圍攻自己,不讓自己有離開的空隙。
朱雀暗叫糟糕,已經有幾名黑衣人緩緩地舉起了銅管,送入口邊,隻要他們用力噴出,這些管中的毒粉就會籠罩了自己,而這些黑衣人自然都是服過了解藥的。
在這一刻,朱雀想起了遠在太湖邊上的伊雪,自己出了事,她又會怎麽樣呢?真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想到伊雪,朱雀的劍也慢了下來,一不小心,手臂上被一名黑衣人劃了一道口子。
蓦地,一陣急速的破空之聲傳來,黑衣人忽然紛紛怪叫着倒在地上。
朱雀心中一喜,劍招暴漲,将圍攻自己的六個人裏,劃傷了三人,另三人見事起突然,都退開兩步,不知發生了何事。
就在客棧房間的屋頂上,一名年輕人,手裏拿着一把鋼針,看到朱雀向他看去,他還以微笑,卻不是葉不凡又能是誰?
相貌平凡的葉不凡,在這一刻,在朱雀的眼中,有如從天而降的飛将軍,隻見他手一揚,就是幾名黑衣人倒下,數十名黑衣人,在他手揚了幾下以後,竟然沒有一個能夠站起來了。
朱雀哈哈大笑,說道:“好俊的手法。”
葉不凡從屋頂跳了下來,爲朱雀包紮受傷的手臂,同時說道:“這麽多人,圍攻你一個,好不要臉。”
朱雀問道:“這一夜,你究竟去了什麽地方?怎麽直到現在才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