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在頭一天晚上,接連捉拿了五人,剩下的十六人更是不在話下,可是奇怪的是,第二天晚上,汪九成和朱雀等人再按圖索骥地去找其他人的時候,這些人都不在應該的位置,他們查探過,本來該住在一些不起眼的宅院中的華甯派出的高手,卻一個都不見了。
隻留下空空的房子。
其實連找了五六個人之後,朱雀就猜到他們應該是得到了消息,躲了起來,可是汪九成死心眼,還是一家一家地去找,一連找足了十六處,這些人都不在,他們這才打道回府。
幾人在一起商量,不知這些人如何知道他們的位置已經暴露,所以轉移了起來,這麽一來,再想這倒他們就難了,而且這些人可以隐藏行迹,丐幫弟子又沒有特别注意,朱雀說道:“幸而咱們手中還有五個人,不如找他們來問問,看看他們是怎麽聯絡的,到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話說開了,他們知道咱們是爲了救他們一命,應該有識大體的人吧。”
汪九成卻沒有他這麽樂觀:“這些人既然奉了華甯将軍的命令在這裏隐藏起來,不招的話還有一線生機,隻要說了,他們就相當于自認了謀反的罪名,那是誅九族的大罪,雖說他們都是江湖中人,可是畢竟還是受到官府的管轄。”
朱雀說道:“可是也沒有别的線索了,權當司馬當活馬醫吧。”
幾人來到丐幫分堂,将他們輪流提出來審問,石重今和蔣雄傑依然什麽都不說,到了第四個人時,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而審問自己的又是何人,朱雀讓其他人都在外面,自己一個人跟他說話。
此人名叫盧一川,是山西一帶的棍刀名家,所謂棍刀,就是一根齊眉棍似的武器,平時既可以使出棍法,棍子可以中分,中間有螺紋可以擰上,分開後便是一把刀,一根短棍,變成雙手短兵刃,棍子爲守,刀爲攻,攻守之際,有相應的章法配合,端的厲害。
盧一川在兵器譜上排名三十九,不算高,是黎一白下手擒拿的他,黎一白不講究花哨的打鬥,出手直接,頗有些偷襲的味兒,他刺傷了此人的左臂,才破了他的棍刀,将他擒拿。
所以,盧一川被拿到這裏,并不服氣,丐幫弟子給他包紮了傷口,将他單獨關在一件破屋子裏,當然也給捆了起來。
朱雀解開了他的捆縛,又松開了他的穴道,指着一張凳子說道:“請坐。”
盧一川茫然坐下,問道:“你們所問之事,我是不會說的,不用假惺惺的客氣。”
朱雀也坐了下來,他問道:“我不問你别的,咱們隻是閑聊幾句。”
盧一川臉别往一旁,似乎也不願跟朱雀閑聊。此刻已是中夜,這間屋子裏點上了油燈,深秋的風穿過糊着窗紙的窗戶,吹得油燈火苗晃動,朱雀說道:“棍刀的名家,我所知道的,隻有山西的古影白古老前輩,十多年前,我和他曾有一面之緣,得他指點,在下受益匪淺,若非絕不能讓你離開這裏,就憑古老爺子的面子,我也不該爲難于你。”
朱雀一邊自說自話,一邊觀察着盧一川的臉色,看到他聽到古影白名字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絲崇敬之意,知道古影白就算不是他師父,也當和他有極深的淵源。
見到盧一川不搭理自己,朱雀接着說道:“今次江湖上出現了兵器譜的排名,閣下排名三十九,而古老英雄卻沒有上榜,卻不知爲何?若是将古老英雄排上,應該在前二十名以内。”
盧一川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這些神情落入朱雀眼中,他接着說道:“如今我見到棍刀有了傳人,也感到欣慰,可是恐怕盧兄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爲我們将閣下帶到這裏,乃是不懷好意,實則大錯特錯,而且相反了,我若有對閣下有什麽歹意,叫我朱雀不得好死。”
盧一川哼了一聲,說道:“閣下就是朱雀?我看你冒充得也有些離奇,我雖然沒有見過朱雀朱大俠,但是也聽我師父跟我描述過他的形象,跟閣下似乎有些出入,而且你們捅了我一刀,然後像捆牲口一樣将我關在這裏,竟還說沒有歹意,嘿嘿,盧某不是三歲小兒,更非傻子……”
朱雀怎能想到他知道自己的長相,而且自己容貌被毀,此事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何況就算說了,他也未必肯信,朱雀伸出雙手送到他面前,說道:“盧兄請看。”
盧一川回過頭來,一看朱雀的雙手,忍不住吓了一跳,朱雀的手上燒傷雖然已屬舊傷,但紅一塊白一塊,還有一些似乎被燒化的皮膚看起來十分可怖,不明白朱雀讓他看他的手幹什麽。
朱雀說道:“你說得沒錯,而且反而證實了你的确就是古影白的弟子,我的容貌被毀于一場大火,人也差點喪命,最後被金九靈給我換了臉上的皮膚,否則你看過我手上的傷疤就可以想到我臉上會是什麽樣子,古兄,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們捉你到這裏,就是因爲少林弟子的提議,不願殺傷你的性命,我的同伴爲了将你活捉而刺傷了你,絕非有意,你可知道,在京城中,你們的身份早就暴露了,否則我又怎會清楚的知道你在哪裏?蔣雄傑、和石重今等人也已經被我們捉住,此刻我就算放你走,恐怕你也活不過今晚。”
盧一川問道:“蔣雄傑也被你們捉住了?”
朱雀說道:“不錯,此刻他就在隔壁。”
盧一川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說道:“我們做事,從來沒有懷疑過對錯的問題,隻有立場的問題。”
朱雀心道,這又是狡辯,沿着這個觀點說下去,是非就會變得模糊。
盧一川忽然問道:“你見過我師父,那是在什麽時候,以及什麽地方?”
朱雀說了,盧一川點了點頭:“你應該就是朱雀沒錯。”
朱雀苦笑道:“難道你到現在還在懷疑?”
盧一川歎了口氣:“小心謹慎點應該沒錯,我說的立場問題,你一定嗤之以鼻,覺得我是在爲自己開脫,沒錯,我們是奉了華将軍之命,在這裏等候,可是你又知道華将軍是奉了誰的命令麽?”
朱雀愣了愣,猜測到:“是華妃?”
盧一川搖了搖頭:“華妃是華将軍的姊姊沒錯,但是他絕非會爲了她舍棄前途,華将軍乃是奉了太子之命,讓我們在這裏等候。”
朱雀全身一震:“什麽?”
盧一川說道:“所以你們不信,如果我猜的不錯,你們應該是奉了二皇子之命,将我們殺死,你是救了我們,卻也害了我們。”
朱雀尚未從震驚中平複下來,這個消息太出人意料了,在他的印象中,太子和二皇子的關系十分要好,兩人又是親兄弟,朱雀的印象中,他們的對手隻有暗中毒害皇後的華妃,哪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假如盧一川說得沒錯,那麽二皇子就有了和太子争奪皇位的企圖。
朱雀懷疑地說道:“你這麽說,不會是在騙我吧。”
盧一川不忿道:“你當我是什麽人?既然知道你是朱雀,我怎還會騙你?這對我有什麽好處?”
朱雀沉吟不語,心中許多事情,似乎恍然大悟,又似乎成了一團糊塗,從他現在所知來看,償若二皇子有加害太子之心,那麽他利用兵器譜排名籠絡江湖中的高手一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而且不僅如此,他組建的混一幫,恐怕也是爲了此事而做出的謀劃。
但是東瀛人又是怎麽回事?他夾雜在這場皇權争奪戰中,又是幫的哪一方?而且兄弟二人争奪皇位,又要他這一個異族人來插手幹什麽?難道朱二感到自己勢力還是不夠?太子又怎會和華甯有了聯系?華甯假意回京,難道針對的不是皇上,而是二皇子?
真是想得頭都大了。
盧一川見狀,說道:“我說你救了我,假如你是奉了二皇子之命,那一定是取了我們性命,假如你是站在二皇子那邊,那就是害了我,我們一行二十多人在京中潛伏,并非是要對付誰,而是要在必要的時候保護太子。”
朱雀說道:“既然如此,爲何你們這麽嘴硬?一直不說呢?”
盧一川苦笑道:“我們擔心你是和二皇子一夥的,我們又怎能告訴你們真相呢?那不是找死嗎?”
朱雀繼續問道:“華将軍讓你們過來,可有說二皇子準備怎麽做?”
盧一川搖了搖頭:“我們隻知道有大批武林中的好手要來京城,至于他們怎麽做,我也不大清楚,隻知道他們不動則已,一動必将讓太子永遠翻不了身。”
朱雀想通了這些事,說道:“唉,我沒有見過太子,但是先認識了二皇子,感到此人很有魅力,先入爲主的印象畢竟很深,現在我明白了,加入我們不是将你們活捉,而是全都殺死,那麽你們這些對付二皇子的勢力就不複存在了,這一招可說是借刀殺人之計,不可謂不狠毒。”
盧一川說道:“被你們活捉,和被你們殺死,又有什麽區别?隻要你們起意對付我們,我們就無法再有餘力去保護太子了。”
朱雀點了點頭,他對于這種兄弟相鬥,依靠自己權利結黨争權一事甚感厭惡,可是自己已經泥足深陷,想不過問都是不可能的了,而且皇權之争的餘波,已經在江湖上引起了動蕩,如何才能将這些動蕩化解呢?
他想起二皇子,也就是朱二那張似乎不帶一絲狡黠的臉,怎都難以相信他是如此陰毒之人,唉,這也許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盧一川雖然被解開了捆縛,穴道也沒有再被封上,可是他手臂受了傷,又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朱雀讓他在這裏好好待着,等待皇位的繼承有了結果再出來。
自古對于皇位的紛争,曆代君主所做遵循的大都隻有一點,那就是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賢,這種法則在本朝被用到了極緻,恐怕太子就算是是個傻子,也會繼承皇位,幸而還沒有出現這種情況,加入朱二對皇位有了觊觎,無論是陷害還是抹黑他的哥哥,基本上都沒有什麽作用,唯一的辦法,隻有……
想到這裏,朱雀有厭惡變成了憎惡。
汪九成一見到朱雀出來時的臉色,就知道他有了結果,他問道:“這盧一川都說了?”
朱雀忽然感到一切都索然無味,他甚至想逃離這個權利紛争的漩渦,他點了點頭,說道:“回客棧再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