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着通道,七拐八拐地走了約麽半裏地,這通道才逐漸向上,到了盡頭,盡頭處是一扇天窗似的門,兩人推開了這扇門,外面刺眼的陽光照了進來,常滿丁當選跳出通道,朱雀也跟着上來。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兩人适應了外面的明亮,常滿丁吹熄了風燈,朱雀回過頭來,看這出口處的門,裏邊是木闆,外面看起來卻和地上的青草沒什麽區别,設計得非常巧妙。朱雀思索着景字門爲何是通道,而通道的盡頭爲何又設在這裏。
常滿丁四處一看,忍不住咦了一聲,原來兩人來到了離常家不遠的一條河邊。這條河的兩岸種滿了垂柳,離他們不遠處的河邊泊着一條小船。船上空無一人,船頭用一根繩子系在一棵柳樹上。這河誇約三丈,河對面不遠處是一片樹林。
朱雀想起常岐山說過,那小偷要是死了,就埋入樹林中,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朱雀猜測他也曾經在樹林中做過這事。
朱雀問常滿丁要不要一起到河對面去看看,常滿丁說道:“還是先回去吧,畢竟是老爺子的大壽,咱倆要是這麽長時間不露面,指不定會惹人懷疑。”
朱雀一想也是,他問常滿丁:“咱們是從大門回去的好,還是原路返回?”
這裏畢竟是常家的地盤,常滿丁比較熟悉。常滿丁說道:“走大門吧,償若有人問起來,就說咱們一早就出來辦事。”
朱雀點了點頭,将那通道的門從外面關上,離遠一點根本看不到一點痕迹。
兩人剛來到常府的大門處,就看到院子裏亂做一團,看來常家老爺子的這次壽宴特别不順,不知又發生了什麽事。二人快步來到廳堂,看到常岐山坐在廳堂正中的一張椅子上,他身前是十幾個兒子,常老爺子一擡頭,看到常滿丁和朱雀二人,立刻吼道:“你們二人到什麽地方去了?家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你們也不過問一聲,咳咳……”
常老爺子的侍妾連忙給他拍了拍背,常老爺子順了順氣,還要繼續說,常滿丁趕緊打斷老爺子的話:“我和朱雀朱兄見到一個可疑的人在莊子外面走動,便出去看看,結果跟着此人走了幾裏路,才弄清了他的身份,就立刻趕了回來。”
能把沒有的事說得活靈活現,也是常滿丁的一種本事。常岐山聽了他的話,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什麽人?這人是什麽身份?”
這個人是常滿丁杜撰出來的,哪有什麽身份?常滿丁隻好自圓其說:“原來此人是個溜街串巷的貨郎。”
他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想笑,可是看到大家一臉嚴肅的樣子,隻好硬生生地将笑意憋回肚子裏去。
常岐山厲聲問道:“這貨郎就真的隻是貨郎?不是……不是他?”
常滿丁也不知常岐山口中的他指的是誰,隻好說道:“嗯,此人正是個貨真價實的貨郎,不知父親問起,是何原因?”
常岐山揮手讓常甲風告訴常滿丁剛才發生的事。
原來,兩人自從去了後院,到那密室中去以後,常癸風發現了常定風沒來,四處找都找不到人影,就到他院裏裏去問,常丁風的一個小妾如雲,是去年才娶回來的,竟然和一個陌生男子在裏屋說話,常癸風起了疑心,就問此人是誰,今日是常老爺子大壽的第二天,有常癸風不認識的客人也不稀奇。
哪知此人面露慌張神色,似乎不是什麽好人,常癸風立刻出手,想先将此人制服,然後再仔細詢問,可是此人武功也不差,被他三拳兩腳抵擋住常癸風的攻擊,然後趁機跑掉了,這人輕功非常高明,常癸風的力氣雖大,但輕功爲其所短,追了一會沒有追上,便回到常丁風的院子。常癸風回來問這位嫂嫂如雲,此人是誰。
這一問,如雲卻哭了起來,說道:“我不認得此人,他今日忽然到來,告訴我說丁風在他們手裏,想要他的命的話,就準備四萬七千五百兩白銀,送到某地。”
這是一個很古怪的數字,既不是四萬兩,也不是五萬兩,甚至不是四萬五千兩,那麽,這個數字又有什麽含義呢?
朱雀問常老爺子,常老爺子半晌不說話,忽然說道:“你們都出去,隻讓老大老二,還有滿丁,這位小友留下。”這位小友指的就是朱雀。
其他的人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又不敢忤逆常岐山的話,紛紛魚貫而出。常丁風的小妾如雲也要留下,常岐山一瞪眼,她也隻好哭哭啼啼地出去了。朱雀知道常岐山将要說的事,肯定非常隐秘,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
常岐山說的第一句話,就讓朱雀感到意外,他說道:“如雲在說謊!”
朱雀奇怪,這樣一個數字,連他都相信了,因爲要不是有什麽原因牽扯在内,敲詐勒索,一般總是個整數才對。朱雀問道:“常老爺子,可知這個四萬七千五百兩所代表的含義。”
常岐山點了點頭,說道:“我倒不是說她在這上面說謊,而是她說她不認得此人,我雖然沒有見過癸風所說的屋中人是誰,但是如雲絕對是認得她的,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錯,那人應該是如雲的兄長。”
說道這,常岐山看朱雀一臉迷茫之色,他解釋道:“這事要從三十多年前說起……”
這是常老爺子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三十多年前,常老爺子的一個兄弟,名叫常岐伯,常岐伯不務正業,結交了一幫狐朋狗友,正日遊手好閑,後來更是染上了賭博的惡習。
當時兄弟二人的父親,常鳳鳴還在世,正日臭罵常岐伯,可是常岐伯越是挨罵,越是胡作非爲。兄弟二人因爲沒有分家,所以開支都算在一塊,常岐伯一旦賭輸了錢,就回家伸手要,常鳳鳴不給,他便問這個哥哥常岐山要,常岐山拒絕不得,便給他一些,并好言相勸,可是常岐伯不聽。
惡賭輸下來的錢越來越多,别人因爲他是常鳳鳴的兒子,所以在他輸了的時候都願意借給他錢。
其中有一個借給常岐伯銀錢的人,是放高利貸的公孫家的人,叫公孫勝。
公孫家幾代人放高利貸,早已富得流油,可是他們家貪得無厭,多了還想更多,不過小點的高利貸他們看不上眼,而常家家大業大,常鳳鳴更是一個有錢的富家翁,他的兒子常岐伯雖然手裏沒錢,可是又常鳳鳴與常岐山做靠山,他還是盯上了這條肥魚。
這一日,常岐伯和一幫人賭博賭紅了眼,身上的銀子都輸光了,卻還是不甘心,這公孫勝便主動借錢給他,誰肯借錢給他,他便當誰是朋友,這次借了五千兩,也很快便輸光了。
要是事在别人,錢輸光了,還沒有還上的情況下,不會再繼續借出來,可是公孫勝知道常岐伯家裏的情況,還是接着借給他,前前後後一共借給他三萬兩銀票,并約定了三分的利息。這個利息實在是不高,可是,公孫龍自有他的打算。
原來,借據上寫明了一個月内連本帶利歸還,償若不換,罰息就會長三倍到九分。并且會随着時間的增加而便多,利息是用本金加上以前的利息一起算的,這就是所謂的驢打滾的利了。
到了還款的那一日,常岐伯終于湊夠了錢,他拿着銀票來找公孫勝還錢,可是公孫勝人忽然不見了,過了一段時間才能回來,說是到外地有事。而這個時候,常岐伯既然有錢,又沒人催逼,便又去賭,等公孫勝回來的時候,常岐山身上的錢已經輸掉了一半,再也不夠還的,公孫勝也不催他,可是算的卻是帶着罰息的錢,常岐伯隻好認了。
等到了下次約定的還款之日,常岐伯再來找公孫勝還錢之時,公孫勝卻說不着急,何不先留着花,這幾日便免了利息便是。
如此,常岐伯一旦還錢,公孫勝便百般推脫,那利息卻是越長越高。常岐伯也不是傻子,發覺了事情不對,便強行要還他錢的時候,那一天,公孫勝用算盤打了半天,說道:“合該還錢四萬七千五百兩。”
朱雀聽到這裏,方才明白,這四萬七千五百兩的出處。可是後來又如何沒還,三十多年過去了,一直到了今日才重提此事?
原來常鳳鳴早就知道了兒子借高利貸之事,他認得公孫勝的父親公孫厚,知道這一家子都是吸血鬼,非要把人榨幹了才行。常鳳鳴償若出面,去找公孫厚說起此事,當能少些利息,解決此事。可是常鳳鳴爲了給常岐伯一個教訓,吩咐常岐山以後不要再給常岐伯銀錢,否則就拿常岐山是問,而那日偏偏是常岐伯找公孫勝非要還錢的日子。
這麽多錢出乎常岐伯的意料,他帶着三萬六千多銀兩,以爲足夠,看到相差這麽多,他紅了眼,這才知道公孫勝各種拒絕他還錢的原因。
他盡管覺得公孫勝算得利息有些不對勁,但覺得以他家的情況來說,也不算多爲難,還是認了這筆錢,想着趕緊把此事了結。
他讓公孫勝等着,人又折回家去要,常鳳鳴那邊自然要不來,常岐伯又去找常岐山要,常岐山聽了父親的吩咐,無論常岐伯如何死皮賴臉地要,常岐山死活就是不拿錢給他。
在常岐伯的苦苦哀求下,常岐山的态度沒有一絲改變。最後,常岐伯惱羞成怒,說道:“好好好,你們既然如此絕情,我也不要認你這個兄長了。”他不僅沒有再借錢,反而将懷裏的三萬多銀票全都拿了出來,扔在常岐山身前,說道,“我曾借你的錢,差不多也夠還的了。”
說罷人就沖出了家門。
那些銀票飄落在地上,當時的情景曆曆在目,仿佛就發生在昨日。因爲,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常岐伯。
後來的事情,都是常岐山從别人口中得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