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道:“我們做父母的,時時刻刻都在爲兒女考慮。恕兒沒在我們身邊長大,我們更覺得虧欠她太多太多。她的終身大事,我們自然要重新爲她考量。”
林璎斂了笑意,正色道:“容哥哥文武雙全,也是風華無雙的男子。何況,姑父與諸葛島主是至交好友,也與容哥哥熟識。恕兒雖然擅自做主嫁給了他,但他也的确與恕兒十分般配。小璎就是再聰慧,但于武功卻是一竅不通,根本保護不了恕兒,與容哥哥比,還是差了一大截。”
林珑搖頭道:“我哥哥費盡千辛萬苦把你送到陳國,讓你們母女隐姓埋名地活着,他對你的期望,不是成爲武林高手,而是擁有隐忍待發、審時度勢、心胸開闊的君王之才。諸葛從容那孩子,鋒芒過盛,如若有一天遇到挫折……我雖不願這樣說,但是,從未有過挫折的人,一旦遇到挫折,恐怕會一蹶不振。而且,他武功雖好,但随他義父領兵打仗,終究過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恕兒與他在一起,我們難免替她擔憂。在我們眼中,你比諸葛從容好很多。你與恕兒一起長大,你們的感情,無懈可擊。”
林璎聽得如癡如醉,不禁跪在林珑面前,對林珑磕了個響頭,道:“多謝姑姑這番話!小璎定不負姑姑與姑父所托!小璎從不介意恕兒嫁人之事,因爲這件事無可厚非。如今他們分隔兩處,小璎亦不會奪人所愛,不會散人姻緣。但如若有朝一日,恕兒能對小璎另眼相看,小璎随時都是她的歸宿。”
林珑将林璎扶了起來,道:“你這是做什麽?不用給我磕頭。況且,這件事,終究是委屈了你。”
林璎笑道:“我不覺得委屈。或許,我已經擁有了姑姑适才所說,隐忍待發、審時度勢、心胸開闊的‘君王之才’?”
林珑道:“小璎,你姑父沒有看錯你。他說你活得潇灑通透,非常人所能及,我一開始還覺得他說得太過誇張,不過,你們時常在軍營中相見,他還是比我更加了解你。你果然潇灑通透。”
在虞陵晟王府裏的最後一晚,林璎極爲開心,開心到夜不能寐。他雖早就看出恕兒的娘親有意撮合他和恕兒,卻不知道,原來恕兒的父親東方大人也十分欣賞他,并指派林珑前來打探他的心意。他翻來覆去無法入眠,腦中反反複複地回響着兩個詞:恕兒,太子妃。
此時坐在昭凰宮中,林璎卻再也開心不起來。
金黃色的銀杏葉伴随着蘇琴的悲涼琴聲,飄落在一襲白衣之上,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如若恕兒的父親果真謀害了他的父親,如若他的太子之位終會換給那毛頭小東方,那麽他與恕兒就永不可能在一起……
恕兒,幸好我林璎堅信,真兇另有其人。在晟王府一年之久,我日日與他們相處,我相信你爹與我爹的少年情誼。你回來後,我也看得出你爹對你的疼惜。他既然想把你托付給我,就不可能去謀害我爹。雖然我爹臨走前也在懷疑你爹,但那是因爲他不知道,桔子林裏,你娘和我說過些什麽。
林璎正尋思間,銀杏樹的金葉忽然如鵝毛大雪般落下。他擡頭一看,隻見大樹上攀了個白衣女子,顯然是剛從樹後的宮牆躍上去的。
林璎道:“恕兒姐姐……你當心些。”
恕兒朝林璎揮了揮手,說:“沒事的,爬樹,我可比西嶺裏的猴子還在行。”說着便毫無形象地抱着樹幹往下爬,還時不時地側頭去看離地還有多遠。
終于離地不遠時,恕兒決定靈活地跳下去。此時林璎已經站了起來,怕恕兒跳下樹時站立不穩,便想去扶她。恕兒本想從高處跳下後再往前沖幾步,以便緩和腿腳上的重壓,卻不料林璎突然擋了過來,隻好撲了林璎一個滿懷。
林璎扶着恕兒,道:“幹嘛逞能從那麽高跳下來?萬一崴了腳怎麽辦?”
恕兒撣開了林璎了攙扶,語氣無奈:“我怕砸到你,讓你崴了腳。”
林璎轉頭看向那道緊鎖的錫钰宮宮門,說:“我被幽禁,我娘又認定了你爹是謀反篡位的兇手,你又何必冒險翻牆來此?”
恕兒擔憂地看着林璎,不知如何安慰他,于是問道:“小璎,你相信是我爹做的嗎?”
林璎搖頭:“我不信,我也與我娘說了,但她……大概哀思太重,有些固執。”
恕兒歎道:“舅舅的事……不論是不是我爹做的,他終究是搶了你的楚王之位,還将你幽禁在此。我沒想到,我爹竟會這樣待你。”
林璎拉着恕兒的衣袖坐到銀杏樹下的石墩上,道:“恕兒姐姐,你不要誤會姑父。我相信這一切都隻是他的權宜之計。他将我幽禁,卻沒有褫奪我的太子封号,應是想要保護我。至于楚王之位,此時唯有姑父的殺伐決斷,才能鎮得住楚國的内憂外患。”
恕兒怔怔看着林璎。
“你看着我做什麽?”林璎問道。
恕兒猶豫了片刻,反問:“你真的是我認識的小璎嗎?發生了這樣大的變故,你竟然還能如此冷靜地爲我爹說話?”
林璎苦笑:“你從小到大認識的小璎,難道不是從來都很冷靜睿智的嗎?”
恕兒皺眉,解釋道:“我來找你,不是爲我爹來打探你的心思。”
林璎歎道:“我知道。我隻是想先與你說清楚,我從未懷疑過你爹。不是因爲他現在是能輕易判我生死的楚王殿下,而是因爲……”
因爲……恕兒,你的爹娘想将你嫁給我……讓我照顧你一生一世。你爹娘與我爹娘想要親上加親地成爲兒女親家。他們既有此想,又怎會去謀害我爹?怎會讓我陷入如此尴尬困境?
可是話到嘴邊,林璎卻欲言又止。
恕兒,我們之間的事,我不是不願對你說,隻是時候未到,多說無益,說多是錯。
更何況,如今的我,也暫且不能再向你父母提及這樁他們曾中意的親事。否則,所有人都會以爲我隻是爲了保全自己,才去攀附楚國公主。
恕兒,縱使時光荏苒,我林璎對你的情感,也從不摻一絲雜念。我更不允許任何人在你我之間混淆視聽。
恕兒見林璎遲遲不答,問道:“因爲什麽?”
林璎歎道:“他可是你的親爹,也是小東方的親爹。他的爲人,難道還要我來确認嗎?我在王府與你爹相處一年之久,我看得出來,他其實是一個淡泊名利的人。他與我爹的關系也絕不僅是王爺與軍師,而是無話不談的多年至交。你爹與你娘分離二十年之久,獨自撫養小東方長大,從未動過娶旁人之心,他又怎麽會用如此殘忍的方法去觊觎楚王之位?他若心懷鬼胎,我爹又怎麽可能信任他那麽多年?”
“可是你爹臨終前”
“恕兒姐姐,”林璎想到父親的模樣,登時紅了眼眶,哽咽道,“在那樣倉促的情況下,我爹怎會有時間像我這般靜下心來思考?而且謀害我爹的人,究竟安的什麽心,我們還要從長計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