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擡頭望去,見恕兒不僅自己自信滿滿、光鮮亮麗地出現,身後還跟着兩個嚴肅挺拔的男子,大家的筷子和酒杯都不禁懸在半空。這哪裏還是半年前混迹于繁京黑市的小販?哪裏還是整天不修邊幅地忙于酒樓或店鋪的小老闆?分明是個氣度不凡、英姿飒爽的江湖豪傑!
林璎站起身來,激動地去拽恕兒的衣袖,說:“你終于回來了!”誰知恕兒身後的青羽突然擋在了她身前,嚴肅道:“不準碰主公!”
林璎一愣,見恕兒正揚起下巴好笑地看着他,才反應過來,與表姐一别半年,竟然要對她刮目相看!林璎側頭躲過青羽犀利的眼神,看向恕兒,問道:“什麽主公?他們是誰?”
恕兒隆重介紹道:“這位是青羽大哥,這位是翼楓大哥。他們可都是紫川蜀宮裏數一數二的高手侍衛,你們千萬不要怠慢了!至于我呢,在蜀國時一不小心打敗了西嶺十門八派的所有堂主,所以就順理成章地當上了他們的‘西嶺主公’。”又對林璎眨了眨眼,笑說:“碧涼菊作坊的事也談妥了,從今往後,陳國所有的碧涼凝香,都由我們全權經營。”
三人坐入席間,恕兒給青羽、翼楓一一介紹了在座諸位之後,衆人便開始七嘴八舌地詢問恕兒在蜀國的傳奇經曆。恕兒發揮出她說書的本領,将那十八天絕世峰巅的比武講得天花爛墜,好似自己便是九州高手榜榜首一般過瘾。講到藥王山莊的巨蟒,描繪的如同妖怪一般可怕,衆人都不禁毛骨悚然、倒吸涼氣。又講到蜀王烏邪與自己相談甚歡,聽說她一人獨走西嶺,便好心讓這兩個護衛大哥陪她同行。
酒過七巡,恕兒從驕傲愉快,講到酣暢淋漓。唯一的遺憾是她沒有提起與諸葛從容的旅途相伴,因爲大庭廣衆之下,她不想被人問起風月之事,所以幹脆絕口不提。但講到酣暢之時,她突然意識到,原來眼前一幕幕的場景裏都是那個冰湖舞劍的少年……他的流雲劍、他的烏衣劍、他的杳然劍……他的笑聲、他的嚴肅、他的睡顔……
觥籌交錯,恕兒講完了她的故事,捧着酒杯在酒樓的喧嚣裏戛然發起了呆。腦子裏一陣嗡嗡的聲音掩去了周圍的一切聲音,隻有諸葛從容的聲音回響在耳邊:“景色和我,都不許你忘記……若你三年過後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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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恕兒在忙碌中匆匆度過。她既然選擇在陳國闖蕩生意場、幹一番事業,就不能辜負了自己當初的抱負。否則,還不如回到宋宮裏陪伴她惦念多年的娘親和哥哥。可是她不想像娘親一樣,身爲楚國的公主,卻爲了一場政治婚姻而失去終身的潇灑自在。若是那樣,她甯可不要那勞什子的公主身份。更何況,她真的是宋國的公主嗎?一個不牢靠的身世,終歸不能長久地帶給她踏實的感覺。
而如今,她從多年之前寄人籬下的養女,到被三個姨姨和一個弟弟捧在手心的小财神,這樣的腳踏實地讓她覺得安全、欣慰,每一天都過得問心無愧。唯一的愧疚,是一直以來都沒有試圖遞消息給宋宮裏的娘親和哥哥,告訴他們,她還活着,活得很好。既然總有一日她會回去給他們一個驚喜,便也不在乎這一年兩年,畢竟這許多年過去,他們大概也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過着沒有她的平靜生活。
三年來,恕兒每日雞鳴便起,無論寒暑,早晨的第一件事是練功。在以前擁擠的小院子裏都能練,如今搬到了自己買的大宅院,便更有地方施展。她每天練習的劍法無非就是流雲劍和烏衣劍,三年過去,已經比當年絕世峰上娴熟太多,那懷王劍也越用越順手。
林璎在天氣好時會早起陪她練劍,卻嫌棄烏衣劍法不好看,隻斷斷續續地學會了流雲劍法而已。他問她:“恕兒姐姐,你每天都練這同樣的兩套劍法,不覺得枯燥嗎?”
恕兒笑道:“每一天雖然跟前一天相差不多,但是三年下來,我不僅比三年前的筋骨強健有力得多,動作也更加迅速流暢,能做到三年前做不到的招式。我每天早起晨練,一天都精神飒爽,怎麽會枯燥?”
林璎不解地看着她,問道:“這兩套劍法,你究竟想練到什麽境界才會滿意?就如同現在咱們賺的金山銀山,賺到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
恕兒笑道:“怎麽,今年‘顔樹’我登上了商賈榜榜首,成爲陳國首富,你不高興反而擔憂我會一直如此貪得無厭下去嗎?”
林璎道:“我是一直爲你高興爲你驕傲的,但凡事總該有個奔頭,有個目标,我不喜歡這種深不見底的感覺。當初咱們興辦碧涼妝品鋪,把碧涼凝香的香料摻入各式各樣的胭脂水粉,我随手設計幾個妝品盒子就能賣個好價錢,每天能做多少胭脂多少盒子,都有個定量的期待,完成目标,便能十分高興滿足。後來趙七叔加盟,咱們又把碧涼妝品鋪開遍了陳國,當初的目标是陳國七郡的二十一座城,每個城中都有一家碧涼妝品,咱們也一個一個地完成了。接着就是滾雪球一樣,一樁一樁的生意應接不暇,從妝品、布莊、酒樓、藥鋪、糧店,到去年并購的當鋪、錢莊、首飾店、兵器行……恕兒姐姐,你可知道,再這樣幹下去,陳王恐怕都要覺得受威脅了。”
恕兒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收起劍,喝了口顔清遞來的熱茶,說:“小璎,你說的對,我這幾年的确太拼命了,也的确是運勢奇好,幹什麽就賺什麽。再這樣下去,陳王恐怕都要招攬我去戶部當官了。但我既然做得比别人好,就要對我的才華負責任。以前咱們兩個和三個姨姨夠吃夠喝也就罷了,現在手下光是大掌櫃就有二十人,小掌櫃近百人,還有不計其數的長工短工等着咱們的工錢。我若現在放手,豈不是要辜負了那麽多人的期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