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陵晟王府小爵爺林璎的五歲生日宴,便是偌大楚國十三年分崩瓦解的前夕。
晟王府的宴會之上,忽然有人來報,說楚王暴斃于臨江楚宮,谥号楚幽王。
楚幽王公子衆多,更立有兩個王後。衆多公子中,有七人已有封地多年,分别收稅屯兵,稱爲楚國七王。七王勢均力敵,楚幽王生前還未立儲,此間突然離去,晟王林琅歎息,已預料到楚國必亂。
得知噩耗,賓客匆匆離去,席間隻剩下晟王府的家仆、護衛和晟王一家三口,以及顔笑、宋韻和恕兒三人。
晟王道:“父王崩世,楚國必将迎來七王争霸的亂象。内有七王之禍,西有鄰宋虎視眈眈,恐怕楚國難逃此劫。若像齊、衛兩國一般,從此氣數盡斷,也未可知。
琴兒,你帶小璎随她們三人一起借道蜀國,去陳國避難。等我平複内亂,自會接你們回來。”
蘇琴問道:“夫君,我們爲何不能去宋國玉都投奔你的妹妹林珑?她是宋懷王親封的林美人,在宋國或許可以照顧我們一二。”
晟王解釋道:“我若能成功平亂,下一任楚王便是你夫君,再下一任楚王便是小璎。小璎豈能在宋宮之中長大?
何況九妹雖是楚國公主、宋國林美人,但她早已被那宋懷王禁足多年,在宋宮之中無權無勢,又豈能保護你們周全?萬一等我大事已成,宋國卻以你和小璎作爲人質,要挾于我,今日還不如不送你們出去避難。”
林璎拽着晟王腰間墨黑的玉墜,問道:“爹,我們爲什麽不能留在楚國跟你一起平亂?”
晟王摘下林璎攥着的金剛玉墜,遞給兒子,拍着他矮小的肩膀說:“小璎,七王之争,早已醞釀多年,此禍非同小可。楚國是分是合,是存是亡,沒有人能預料。
你年紀尚小,身體也弱,實在不适合與你爹一同攪進這亂局之中。等你長大後回到楚國,爹再讓你做楚王!
這金剛玉墜你要拿好,到時候這便是你回楚國的通關文書。”
林璎淚眼汪汪,恕兒安慰地說:“小爵爺,你隻是暫時離開楚國而已,不必傷心。我們一同去陳國,一路遊山玩水,時間會過得很快。一轉眼的功夫,你就可以回來了。”
晟王看了一眼那九歲的小丫頭。她的眉眼神态、她的聰慧知禮,似乎很像很多年前嫁到宋國的妹妹林珑。
晟王忽然想到:“林珑小時候也是很懂事的,而且聰明大膽,慧黠可愛,七個哥哥都十分寵愛她。若說如今的楚國七王還有任何共同的喜好、共同的遺憾,恐怕就隻有關于九妹的事情了。
當年林珑出嫁宋國,七個哥哥都極力促成。大家都以爲她是去嫁給宋武王的太子劉珏,而那劉珏英武不凡,屢戰屢勝,嫁給他,便是全九州最好的婚事。
可是誰知,林珑的花轎還未進玉都,便傳來劉珏因病去世的消息。林珑隻能委屈地嫁給宋武王的二公子劉瑛。可劉瑛不僅已經娶了宋國頗有勢力的喬家姑娘,而且聽說還是個病秧子。
果不其然,劉瑛繼宋王位不到兩年便去世,去世前竟然還将楚國七王都疼惜愛護的小妹禁足于錦繡園之中!
如今十年過去,卻一面都不曾見到。聽說她養有一女,正是齊國那亡國公主所生的女兒……希望那小丫頭能給小妹在宋宮漫漫無期的歲月帶來一抹愉悅。”
晟王問恕兒道:“丫頭,聽說你是被人扔到玉河裏,然後随着諸葛家的商船來到楚國的?你可是宋國人?”
恕兒用一嘴标準的楚國話答道:“我是被扔進玉河裏的,也的确是被救上了諸葛家的商船才來到楚國。但我的母親不是宋國人,父親也不知道是哪裏人。”
晟王見這女娃娃長得白淨嬌小,一嘴地道的楚國方言,的确不似宋人,于是放心道:“小丫頭,你們此去陳國,山高水遠,請替我照顧好小璎!等你們一同回來,我定然重賞于你。”
恕兒乖巧地點了點頭。
此時門外走進一位白衣男子,玉冠束發,面容清秀,與晟王差不多的年紀,比晟王更加儒雅俊逸。此人适才并未在宴席上露面,但看他并不拘禮,闊步走了進來,顯然與晟王交情匪淺。
男子匆匆行禮:“王爺,平王、曆王、裕王聽說他們府中的小爵爺仍在虞陵,已經擁兵往虞陵方向來了。王妃和小爵爺以及三位貴客的馬車、行裝、通關文書都已備齊,再不走,恐怕明日天亮之後,就很難悄無聲息地離開楚國了。”
晟王謝過男子,又向衆人道:“你們随東方先生去吧。”
恕兒随着顔笑、宋韻、蘇琴和林璎一同上了一輛馬車,那複姓東方的先生吩咐了車夫幾句,便轉身而去。
晟王與東方毓兩人并肩而立,站在夜色中目送着漸行漸遠、不知歸期的馬車。
那時,恕兒并不知道,原來那幾個鳳毛菱角的複姓——諸葛、獨孤、東方——都是爲了隐藏他們真實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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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極深,馬車颠簸,林璎和恕兒的小腦袋相互靠着,淺淺睡去。
醒來時,車夫已将馬車停在一個小碼頭,他吩咐五人上了一艘小船,吩咐了船夫幾句,便獨自離開。
恕兒問:“我們還回臨江嗎?”
蘇琴說:“回不去了,楚宮已亂,臨江各方勢力混雜,我們隻能一路向南,先入蜀境,再想辦法去陳國。”
恕兒雖然很想去陳國探訪自己的身世,但她也知道,此去陳國,不走宋國官道,而繞道走蜀國的山路,必定十分艱辛。她聽娘親說過,蜀道坎坷,西嶺難行,但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去走那樣的路。
十日水路,五日山路,兜兜轉轉,換了數個船夫和車夫,五人終于從楚國進入蜀國境内。
在蜀國邊境接應他們的車夫是個陳國人,專做陳楚之間不通過宋國的生意。他輕車熟路,趕路時還不忘給五人講述蜀地風光。
蜀道艱難,自入蜀境,道路蜿蜒崎岖,山坳山谷接二連三,竟走了二十多日才到西嶺腳下。
那陳國的車夫将馬車停到山腳下最後一間客棧,邊領着五人住店邊說:“明日我們進西嶺,這可是九州五國之内最可怕的一道天然屏障。隻要順利穿過西嶺,我們就能到達陳國晉城。
在此之前,我們一定要多加小心!那些傳說并非危言聳聽。西嶺地勢天氣變幻莫測,更有毒蟲怪草、烏煙瘴氣,但最可怕的還是嶺中盜匪、江湖仇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