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深人靜,隻有兩個女子相對而坐,聲音很低的說着話,即便是外頭有人,不仔細去聽的話,還真聽不清倆人在說啥。
柯醉玥的道歉,從最初隻是言語的表示,發展到後來起身給阮泱泱單膝跪下。她這時的請罪,是單純的覺着對不起阮泱泱。
之前的内疚裏,還是有對邺無淵這個直屬上司的,但這會兒隻是對阮泱泱。
這麽多年來,将軍夫人阮泱泱可說是一直都對她極好,就如那平等親朋,從未有過頤指氣使等等。
阮泱泱性子這麽好,又極其欣賞她,到頭來,她和阮小羽生了情,在她的心裏,就是辜負了阮泱泱的欣賞。
有情有義的人才會經受自己的折磨,若是沒心沒肺,哪會自己給自己做思想總結,繼而自我批判。那還不是覺着滿世界的人都對不起自己,根本不用多費力的,就給自己找着借口了。
所以說,柯醉玥這般,真就更得阮泱泱的心了。
說起來,這阮小羽是什麽身體情況,柯醉玥應該都是知道的。所以,阮泱泱也沒有提及這件事。反正,她還是不能馬上就答應,說好了等她再次卸貨了,再琢磨這事兒,那就得等到那時候。
這個說出了就得做到,即便是柯醉玥讓她十分動容,可自家那小鬼精,還是得觀察。
柯醉玥的真心誠意完全看得見,阮泱泱絲毫不懷疑。
這一說,就幾近半夜,柯醉玥才離開。
她這走了,邺無淵才回來,進了小廳,反手關上門,才發現阮泱泱回了卧室了。而且,人家正在刷牙,她說刷牙就刷牙,絕不是說說而已。
當然了,這個時代的牙刷也就那樣了,無法做到那麽細密。所以,每次刷牙,那都是個細緻活兒,且得反反複複好好刷。由此,她這牙刷的淘汰速度就特别快。好在這些都是皇宮禦用的等級呢,這若是質量不怎麽樣的,估計一次就能被她用的飛毛兒了。
“與夫人閑談,真是有叫人疏通心結的作用。”柯醉玥出去了,和剛剛來時可大不相同,的确是被開解了。
“心結被疏通了還不好?柯姑娘是個極其優秀的屬下,在你手底下這麽多年了,說是女中豪傑不爲過。我挺喜歡她的,認真說起來,都可說我家那孩子配不上人家。當然了,若按外形來說,我家孩子屬上乘。”該誇還是誇,自家的也不能一直貶。
邺無淵忍俊不禁,她這頭頭是道的,轉來轉去,還是護着自家人。
“那倒是,與你這姑姑有八分相似,自然是上乘。”他微微點頭,解下外袍,便坐在床邊看着她。
“與我八分相似,是上乘。那不知,我該稱爲什麽?”走過來,她問他,似笑非笑。
“絕色。”他張嘴就來,還真是一點兒都沒含糊。
阮泱泱揚眉,“我家将軍啊,現在阿谀奉承的技術可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這到時不在邊關駐守,回了盛都,做個言官那也是毫無壓力。”而且,項蠡肯定會非常喜歡。邺無淵這樣的形象,他的吹捧,瞧着那絕對是真誠,就跟真的一樣一樣的。
“真不用我駐守邊關了,我便在夫人面前做言官,你覺得如何?”他才不會去朝上伺候着,那還及不上在邊關拼命呢。
“我才不聽你瞎白話呢,聽多了上頭,真把假話當真。”坐下,她哼了一聲,才不要讓他當自己的言官呢,再聰明的腦袋都禁不住他忽悠。
邺無淵輕笑,扶着她,幫她躺下,他這自帶來的技能,可以說是相當了不起了。
這世上,就這麽一個人,能得他如此盡心的伺候。
躺下了,她也不由的長舒口氣,舒服了。
這一路啊,雖是趕路很慢,沒怎麽急。但是,還是奔波着的,哪能像這般躺在床上舒服。
“累了吧?睡吧。”若柯醉玥不來,早就讓她休息了。
動手給她捏了捏腿,兩條腿分别的捏一番,之後蓋上被子。又抓住她的手臂,給她捏手臂和肩膀。
他這手藝是真靈,阮泱泱眯着眼睛,任他給自己捏,是舒服的。
“睡吧,把眼睛閉上。”在她身邊躺下,手越過去,捏她另一邊的手臂和肩膀。
“嗯。”懶懶的應了一聲,她眼睛就徹底閉上了。
一邊伴着他伺候,一邊靜下心來,的确是累了,沒多久,她就迷糊着了。
這一晚,睡得相當沉,略冷,但是身邊有個不褪溫的散熱器,覺得冷了就靠近些,熱了就踹開,可不舒坦嘛。
翌日,天大亮,太陽出來了,天氣還挺好。
這盛都的秋天,在初初秋季時會多雨,但過了那一陣兒,天氣就賊好,鮮少有陰天下雨時。
睜開眼,太陽都出來很久了,窗子稍稍開了一絲縫隙,是用來換新鮮空氣的。
這是阮泱泱的愛好,即便是冬天,卧室裏也得定時的更換,否則,她是通身不舒坦。
“醒了?早膳送來了,昨晚的湯你很愛喝,今早的早膳又送來了。我嘗了一下,比昨晚好喝,更合你口味。”看她醒了,已經洗漱更衣完畢的人過來,給她扶了起來。
“你幹嘛一大早打扮的倍兒漂亮?我這形象,頭發像炸了窩似得,你故意在我眼前顯擺呢是不是?”上下的看了看他,這人除了在邊關,或是有許多事情在忙碌的時候,一向将自己捯饬的幹淨利落。
長得好看呀,這一稍稍整理,亮瞎眼!
她自己的頭發是什麽樣子她想象得到,昨晚洗的,睡了一夜,她來回翻滾蜷着睡,這腦袋能順溜才怪呢。
落在眼前的發絲什麽形态自己也看到了,必然整個腦袋都如此,會吸引麻雀來做窩的那種造型。
邺無淵用自己的手把她的頭發順了順,一邊解釋道:“我就是刮了胡子,長出來了一些,總是會紮着你。”
“去你的吧,你不親我不就成了?”說的都是些什麽鬼話,他刮胡子完全爲了美觀,說出口之後反倒是爲了她了。
“那不成。”這個拒絕。
把她的腿挪下來,先穿鞋,又給她穿衣服。
别說,就是他這服務态度,那可真是挑不出毛病來。
穿好了衣服,起身,洗漱,她慢慢悠悠,邺無淵單手托着手巾站在旁邊兒,真跟伺候老佛爺的李蓮英似得。
阮泱泱不時的瞥他一眼,也覺着好笑。他無事可做,就守在她旁邊兒,循着空隙找事情做。
怎麽說呢,這就是不會享福的人,她若得了這種空閑,那還不是怎麽懶惰怎麽來。
總算是洗漱完畢,倆人這才走出卧室去用早膳。誠如邺無淵所說,因爲昨晚她喝湯覺着不錯,今兒早就又來湯了。湯比昨晚的味道要好,清淡不說,很鮮。
阮泱泱發覺這回懷孕,跟上回還懷着蒙奇奇時差不多,都愛吃這麽一口鮮的。唯一的區别就是,不似那時吃的多。
吃飽喝足,那就是閑着消磨時間了。這宅子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若說溜達着,還是可以的。
兩個人從房間裏出來,先在這院子裏稍稍停留了下,之後就緩步的出去了。
散步,就是圖個開心,而且,隻有他們兩個,身前身後沒任何人跟着。這種時候,如若他們的蒙奇奇也在,那就更好了。
一家三口,閑庭信步,那可真是逍遙自在。
“不得不說,這些在秋天開的花,還真是隻有盛都附近能瞧見。别處啊,沒有。”小路兩側種植着這個季節的花,盛開的正好,那個顔色,賊亮眼。
“是啊。不過,你還是别在這兒待得太久,免得聞着了香味兒不舒服。”邺無淵看了一眼,好看不好看的,他沒什麽興趣。隻不過,她對這些東西,有的,會讓她不舒坦。
“那倒是。”這個她承認,花粉過敏,有的極爲刺激,她隻是聞一下,都會不舒服。
兩個人接着往前走,很快走出了這片區域,腳步又慢了下來。
靠近了宅子後山的位置,這地兒可說是極好。不過,對于阮泱泱來說,并不是那麽太好,因爲有鳥兒。
這裏又不是将軍府在盛都城郊的莊園,那兒的小厮可是深知阮泱泱的喜好,莊園附近的鳥兒都絕迹了,除了莊園裏養的雞。
兩個人走到這兒了,聽到有鳥兒,可不就繞着走。
哪想到,這往别處走,居然碰見了阮小羽和柯醉玥。
他們倆也沒幹啥,就是坐在亭子裏,擺着筆墨紙硯,阮小羽在寫字。
柯醉玥坐在一旁,倆人距離也不算太近,中間都能插下一個人兒呢。
看見了他們倆,阮泱泱和邺無淵就停下了,隔着樹叢呢,倒也不是那種四目相對的距離。
這趕上了,兩個人可以說是不約而同的停下了,好像都不太好意思往前走,或許更準确的說,不太想這樣碰上。
雖是也不算什麽大事兒,要說自如應對那也絕對都能。可還是,就這麽停下了。
兩個人都停下了,就各自轉頭看向對方,兩個人的眼睛裏,都是一樣的。
阮泱泱不由笑,邺無淵也輕輕地搖頭,明白了,他們倆都不會過去。繞路走吧,别打擾了人家。
雖是這麽想,可腳不動啊,阮泱泱透過樹枝間的縫隙往那邊看,就瞧他們倆在幹啥。
阮小羽就是在寫字,寫幾筆之後,他還會跟柯醉玥說什麽。
然後,柯醉玥接過他手裏的筆,也寫幾個字。兩個人像是在互相比,又像是互相模仿,反正,靜悄悄的消磨時間,但又很和諧。
這麽說吧,這樣一瞧,還真是叫阮泱泱有些意外的,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阮小羽這個小鬼兒,和柯醉玥在一起時,的确是不同。
看起來,他是挺溫柔的,少年幹淨溫柔,像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無需雕琢,可不吸引人嘛。
“我現在覺着我好猥瑣啊,在這兒偷窺我侄兒戀愛。唉,我已淪落到如此地步了。”阮泱泱輕輕地歎了口氣,雖嘴上如此說,可眼睛卻沒移開,還在盯着呢。
邺無淵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既然覺着不合适,那就不要看了?”
“再看一會兒。既然已經猥瑣至此了,也就不在乎了。”她爲自己開解的理由張嘴就來,眼睛不移,甚至都不眨的。
無可奈何,邺無淵不得不陪着她繼續在這兒‘猥瑣’下去。
不過,他還是講究些的,沒有一直看那兩個人。當然了,他不用眼睛看,用耳朵能聽到啊。
那兩個人說的的确都是非常正常的話語,他們在讨論各種字體,阮小羽會的特别多,大衛和東夷曆朝曆代風靡的字體,他都會。
他在寫,然後教給柯醉玥,充分十足的展現了自己的文化底蘊,那種雲淡風輕和純粹,這就非常的吸引人。
在邺無淵的角度來說,他也認同阮小羽是個非常聰明的家夥,他其實和阮泱泱非常像。有着聰明的腦袋瓜,又特别的愛研究,愛一樣,就會去鑽研。然後,說起來又頭頭是道,叫聽着的人,不得不沉醉。
“看吧,我這親侄兒和他喜歡的姑娘是這樣相處的,果然跟和他姑姑在一起時不一樣。”阮泱泱輕歎口氣,自家的崽子,自有濾鏡在,看的還是非常順眼的。
“那是必然。”邺無淵輕輕颌首,在阮泱泱面前,他必然是非常聽話懂事的,邺無淵完全猜得到。
“所以說,柯姑娘會被打動,也不稀奇。”身體正常的男人到處都是,柯醉玥必然也是沒少見。但最終,打動她的,卻是這樣一個身體有殘缺的人。那麽,必然是有他的長處的,而且還是别人沒有的優點。
“回了盛都,叫他們住在府裏。府裏人多,都四下瞧着點兒,到時向你彙報。你也無需一直這樣盯着,着實是有失你這姑姑的身份。”主要是,她得養着身子,總盯着侄兒私下裏的生活,容易累着。
“我家将軍會出主意,更是缺德的冒煙兒。算了,我不看了。這主動的偷看,和被動的偷看是有區别的。往後啊,我可以被動的撞見,但主動的尋機會偷看,我是不會做的。”搖了搖頭,她轉身走,但走了一步之後又回頭往那邊看。嘴上說的,和做的有差距,但她會爲自己開解呀,這就叫人無話可說了,甚至還會認爲她說的非常有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