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是無辜的。生來帶罪,孽障深重。
這昏睡的人醒了,但卻是面臨了一個不可避免的問題,就是暈。
真的,這是阮泱泱頭一次瞧見如此‘嬌弱’的邺無淵,他下床了,然後站起來就不會挪動了。
而且,還站在那兒搖晃,小幅度的搖晃,不知道的還以爲他要跳舞呢。
阮泱泱站在那兒看他,忍不住笑,也不伸手,就想看看他會不會倒下去。
邺無淵的眼睛都閉上了,下盤基本上還算穩,上半身就是在晃。左左右右的晃了好一陣兒,才算停下來,估計那股暈眩勁兒也過去了,他這眼睛才睜開。
睜開就對上了阮泱泱笑成了一朵花似得臉,擡起手臂,他直接砸到了她身上,一邊摟住她,“不行了,站不住了。”
他這重量,真想往她身上砸,還不是會輕輕松松的把她給砸趴下了。
不過,她一隻腳後退了一步,就撐住了。
仰着頭,任他枕在她肩膀上,他個子這麽高,這樣趴着也不嫌難受。
抱住他的腰,輕輕地摩挲,之後又扒拉開他的中衣,非得沿着中褲的縫隙往裏頭鑽。
她一這樣耍流氓,誰禁得住,邺無淵忍不住笑,又笑不大笑出來,因爲牽扯的傷口痛。
“别鬧,扶我去方便。”緩緩的反手,把她的手拽出來,這小流氓!
“那麽長時間不吃不喝,隻用藥吊着,你有什麽可方便的。”這人肚子裏啥都沒有,還方便呢。
架着他,緩步的離開這卧室,去外間方便。
不過呢,雖是要她扶着吧,但真要辦事的時候,他就把阮泱泱支開了,堅決不要她在旁邊瞧。
阮泱泱無言,以爲誰喜歡看似得,她就聽話的挪到一邊兒去,給他一個可以‘盡情施展’的空間。
雙臂環胸,她看着外面,東夷北部的這種狂野,即便是這座城被大衛兵馬拿下了,可還是能聞得到那股野味兒。
聞見這股野味兒,想到的,也必然是元息。
當時啊,這北部就是他的天下,他掌握着白門,又用佛寺占據江山。
其實想想,從他出生就被送到了佛寺,爲将來掌控白門做準備的時候,他的将來就隐約可見了。
人之所以是人,正是因爲有自己獨立的思想。誰又能如一個木偶似得,一直被人所控制呢。即便那個人是父母,也有脫手之時。
戰争什麽的,阮泱泱其實之前一直持觀看視角,畢竟,得了利益,哪個掌權者都不會輕易放棄。
再說目前,大衛是占上風的,她其實有着和項蠡一樣的心思,就是想瞧瞧,這東夷會不會被滅國。
有時候,戰争的确是會拉的很長很長,因爲雙方戰鬥力皆強。可是這一把不一樣,東夷已不是那個東夷,墨家也已不是那個墨家。
說不準,落花流水什麽的,也隻是下一刻。
但現在,經曆了一次這樣的事情,她猛然發覺,即便是勝算再高的戰争,也有控制不住的時候。
人啊,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元息現如今再一手遮天,也有他控制不住的人。他想瘋狂,一切傾覆,但也有人不想啊。
她現在,想做個局外人都做不了了。她真的怕邺無淵這種事再發生一次,一個人的運氣再好,也不能一直好運啊。
“完事了?你這滿頭大汗的,在裏頭都幹啥了?”聽到聲音,阮泱泱就轉過身來,扶住走出來的邺無淵,也瞧見了他額頭上的汗。說真的,他除了跟她扯淡的時候會滿身大汗之外,平時還真沒怎麽見過他流汗。
“沒力氣。”他把手臂架在她肩膀上,大部分的力氣都分配給了她,很重。
“你這跑廁所跑了一身汗,實在是有違你一直保持的形象。回床上躺着還是出去曬曬太陽?”東夷北部的雲彩是真的多,風一吹,大片的雲彩飄來飄去,太陽也是偶爾出來,偶爾被遮蓋。
太陽雨也是時常,但也隻是刷拉一下就過去了。
“出去吧。吹一吹風,把身上這些躺久了的味兒吹掉。”他也是深覺許久沒見太陽,在黑暗中太久了,好像這段時間的記憶,都是陰沉的。
“身上的味兒用風可吹不掉,得用水洗。我聞聞。”說着,她扭過頭去,非得往他懷裏湊,一邊嗅。
邺無淵微微的躲,還真怕她說他臭。
不過,阮泱泱還真沒說他臭,她歪着頭看他,“估摸着你在棺材裏泡上幾百年,也就是這個味兒了。”
扶着他出去,吹到了風,不得不說,他也的确是有一種輕松之感。
輕輕地吸氣,吐氣,看他那樣子,還挺陶醉的呢。
“别吸的那麽用力,我都擔心你醉癢!你看,那片雲又要過來了,估摸着一會兒還得落雨。你這一身的傷,可得好好的養着。不然,待得上了年紀了,但凡陰天下雨,你就這裏疼那裏癢,像渾身爬滿了虱子似得。那個時候,就算你依舊俊美,可是,也會十分招人厭煩,甭說你媳婦兒了,就是你兒女都會覺着煩。”她輕聲的說,又是極其現實。
邺無淵果然是一僵,随後扭頭看她,“不會再受傷了。”
阮泱泱笑了笑,但這笑可是足夠假,信他這鬼話才怪。
“不信?肯定會保護好自己的,哪能再用這種事吓你。再說,我也不想老了的時候風一吹就身體疼痛,惹你們煩。”聽到她說的話,他還真有點兒害怕了。
“那你跟我說說,誰這麽有本事,把你傷成這樣?”阮泱泱問道,這個問題還是她頭一次問呢。
“是墨家軍中的老将了,前些年在打仗的時候,就與他交手過多次。”邺無淵說道。也可以說,是老熟人了。
“所以,這墨家也有正經在打仗的,看你們不順眼的。”就說嘛,不是所有人都跟着元息混的,也有和他意見不統一的。
有很認真的在打仗的人,這不,就抱着要把邺無淵弄死的心情的人出現了。
“那也得有本事才行。”就算看他不順眼,也得有勝過他的本事才行。
“你倒是自信。”架着他,往院子裏的椅子上放,她也沒那麽多的力氣,一直架着他很累的。
“自信,是有的。”坐下,還是牽扯到了傷口,他表情有那麽一瞬的不太好,配合他同時說出來的自信,别提多搞笑了。
“就這龇牙咧嘴的樣子還自信呢,你先養好了氣勢再說自信的事兒吧。我隻知道你差點就死了,你若沒命了,我得愁着找下家呢。”雙臂環胸,阮泱泱斜睨着他,叫他想好了。
有些事情,得想好了再做,否則啊,很容易反噬。
邺無淵果然是臉色不太好,一想到有這種可能,自己妻子是别人的了,自己兒子也是别人的了,一腔火就忽然奔了出來。
看他那表情變化,阮泱泱暗笑,随後在他身前蹲下,兩手也撐到了他的膝蓋上。
仰臉兒看着他,她一邊輕輕地歎氣,“若不是着急的趕來,我肯定把你兒子也一并帶來了。你都不知道他現在多可愛,一看他那小眼神兒就知道他肯定特别聰明。說是長得像我吧,可是很容易就在他臉上窺到你的影子。不用明說,就知道他是你兒子。他最近特别喜歡看下雨,雨打在傘上噼裏啪啦的聲響,他會一動不動的就那麽聽,像着魔了一樣。抓着他的小手去接雨水,他也特别喜歡。我是沒那麽能力一直抱着他,太重了,短時間的逗他玩玩還可以。你若是在家的話,他肯定玩的更開心。”
她趴伏在他膝上,隻是很清淺的說着,但是,卻真的字句都是針,準确的戳在了邺無淵的心上。
最終,他們兩個能成親,的确是超出了他最初的預想。他心裏的姑娘嫁給了他,還與他生了兒子,這一切,無不是他最想要的。
聽她說這些,卻真的是字字都在提醒他,他在缺席。
“不過,我剛剛也想了,這種地方把我兒子帶來也沒什麽好處。你功夫這麽高都受傷了,這裏又曾是東夷的地盤。說不準,就是四下危機,我兒子那麽小,來這地方可不安全。”她接着說,又微微歪着頭,瞅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跟着些微閃爍。
是可惜的,可惜不能帶兒子來。
“是啊,太不安全了。”邺無淵也承認,這個地方,危機四伏。這城府之中都是自己的人,時時刻刻在看守,可能感覺不出。
但是,一旦出了城,看到了這個城裏的人,亦或是任何一個東夷的人,就會察覺出這種危機來。
那真的會叫人自動的豎起汗毛來,再松散的神經也都會繃起來。
“自從進了這城,我就有一股行走在陰間大道的錯覺,身邊但凡盯着我的,總有一股小鬼兒的感覺。弄得我都想撒點兒錢了,買個路。”微微扭頭,她還伏在他的膝上,繼續盯着他看,自有一股軟糯。
忍不住伸手摸她的臉,看她這聽話的樣子,若真屬于了别人,真的是深埋進了泥土裏,也得被氣的跳出來不可。
“你若是覺着這裏不舒坦,過幾天就回去吧。”她說的對,正常人待在這個地方,都不會覺着自在的。
“你也别那麽急着趕我回去,回去了,但凡何時你的信又拖延了,我這回肯定不會再等了,會立即跑回來。”反正,有了這一回,她肯定是不會再像以前那麽鎮定了。有時候,信任的确是會蒙蔽了眼睛,她就是太信他了,所以這回才會拖了那麽久。
她這樣說,他可不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揉着她的腦袋,一邊看她那小樣兒。
“你覺着,這樣打來打去的,有意思麽?”她也看着他,兩個人四目相對,都能看進對方的眼睛深處。
“不是我覺着有意思,而是,别人覺着有意思。”他屬于被動的,但是,一旦開始了,這停下來,就難了。
“好吧,我知道了。”根本不用他再多說什麽了,一看他那小眼神兒,她就明白了。
誰惹着他了?還不是元息。
他和項蠡不是一個目标,但也算是順水推舟了,他要和元息有一個最後的交鋒。
還是趴伏在他膝上,乖乖的,像一隻慵懶的貓。
不過這會兒,她倒是看着别處,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許迷離,不知她在想些什麽。
邺無淵醒來了,恢複的進度倒是挺快的,也是他本身就是個極爲堅強的人,疼了也從不會言語。
而且,他在意識裏就有自己能戰勝疼痛和虛弱的那股勁兒,不似阮泱泱,很容易就會被疼所打敗,甚至别人的疼都會把她打敗。
每次給他換藥,塗藥,阮泱泱都要被‘打敗’一次,她真的覺着很疼,可是他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這很打擊她。
甚至讓她生出一種錯覺來,似乎她這身體真的是有着大大的問題,她感覺的疼,和别人感覺的疼,不一樣。
邊給他塗藥,邊給他吹,他坐在床邊,她半蹲在他身前,從另外一個視角看,她就好像是趴伏在他懷裏的一樣。
上衣都解了,邺無淵就這樣任她給自己塗藥,她吹氣時他真的覺得很癢,可是又不能吱聲。因爲很顯然,把她給惹煩了,往後就沒這待遇了。
吹氣,她一邊擡頭看了他一眼,“從你這個視角看我特别妩媚吧?但從後頭看可就不一定了,貓着腰撅着屁股,醜爆了。你倒是舒坦,往這兒一坐,就等别人伺候呢。”他兩條腿劈開,倒是給她讓出了空間來。可就是這樣,才顯得她更醜。
“可不正是因爲你這樣的照顧,我恢複的才這麽快。你這藥抹的多細緻,即便是諸葛閑,也不如你的手法。”他吹捧,别說,乍一聽是好聽的,阮泱泱也笑了。
不過,再仔細那麽一琢磨,她就不太愛聽了。
“看來,你倒是很想一直享受這種待遇啊!那你這傷得慢點好,也正好容我多給你塗抹幾時。”說着,她用手指頭在他某處傷口摳了一下。
邺無淵配合的發出一聲痛呼,阮泱泱高興了,站起身,給他手臂上的傷口塗藥。
邺無淵也在笑,“夫人,不知明日我可能出去?”
“出去什麽出去,老老實實的在這兒養着。什麽時候養好了,什麽時候再出去嘚瑟。”他醒來了,榮遺也離開了。但是,每天仍舊是有無數的快信、戰報等等送來。目前來說,大沖突停了,但小沖突不斷。
那種碰撞之類的,每天都在發生,時不時的,已經不算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了。
所以,别看他是在這兒養傷,出不去,可是自從醒了,他輕松過麽?沒有。
阮泱泱全部看在眼裏,同時覺着無比過分,一切都過分,包括他!
戰争……這個玩意兒,真的是隻有變态才會喜歡。
“好,遵命。”邺無淵哽了哽,之後答應。現如今手上什麽都沒有,一身傷,連衣服都沒得穿,可不就得聽她的。
“雖說現如今大衛打到了這兒,但這裏以前畢竟是東夷的地界兒。最早的時候,我和魏小墨來過,也四處走過,倒也算不上是人生地不熟。所以,跟着你在這兒多待一陣兒,真想我兒子想到不行了,我再回去。”擦完了藥,她起身把瓷罐整理好,又給他拿過來中衣,協助他穿上。
起身,任她幫自己穿,邺無淵輕輕地颌首,“随你。隻是,危險的地方不能帶你去,你若真傷着了,又得浪費你多少眼淚。”
“哼,難不成我還會往那危險的地方沖啊,我又不是你,又沒人給我封大将軍。”給他扣上腰帶,她擡手在他肩膀上摸了摸。非常好,這會兒穿上衣服,看不見那些傷,就又一表人才的了。
“你是我的将軍,在這裏,唯你是從。”他的哄來的也快,這種反應可說條件反射了。
“非常好,有前途。”阮泱泱點頭,給他豎大拇指。這就是聰明人,會看眼色,成長相當之迅速。
邺無淵的‘成長’,都是對于她的,他必然是根本不用看他人眼色,隻是看她的眼色看的很快。
聽她的話,不出去,就在這裏養傷。阮泱泱也在這裏陪着他,趕在他忙碌快信或是戰報的時候,她就會去城府裏轉轉,甚至偶爾的在城府門口稍稍停留下。
她看起來好像是無所事事,甚至是百無聊賴,可事實上,她是‘有事’的。
她在醞釀某些事,而這些事,是她早先隐隐覺着有些無聊的,那就是魏小墨在做的事兒。
他要做什麽呢?
他是真的找到了可以打破墨家的人活不過五十歲的魔咒,可是,他一個人完成不了,唯一能和他一同做這件事的,就是他的雙胞胎兄弟。
但,元息又豈是個會聽他話的人,即便是真的活不過五十歲,想必元息也不在乎。
之前,魏小墨的這個計劃,是把阮泱泱也算在内的,可是她不感興趣。
但現在,她還真是不得不感興趣了。
就是,邺無淵肯定不會同意。
所以,琢磨着,醞釀着,還是覺着可行。最起碼,隻要弄走了元息,就沒人會用那種自殺式的打法和邺無淵打個不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