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上齊頭簾的棗紅馬,圓天覺得自己能駕馭,盡管心裏頭有那麽一丢丢的不确定,可随着抓住了缰繩,那點兒不确定也就消散了。
彎起嘴角,圓天斜眼睨向站在下面的邺無淵,“怎麽樣?”
“圓天山人有慧根,無師自通。”邺無淵眼睛裏帶着笑,真是配合着在誇贊她。
輕輕地哼了一聲,被吹捧,自然是開心得意的。
“啓程。”邺無淵最後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躍上了旁邊的馬背。
圓天瞅他,蓦地發覺,這人長得好,做啥事兒都挺帥。仔細想想,自己必然是沒那麽帥氣的,估計爬上馬背的姿勢,還很狼狽呢。
隊伍啓程,離開煙霞山,圓天自然是不管從哪兒走,哪條路線,凡人俗事,她懶得管。
柯醉玥在前帶隊,騎馬相當帥氣,那份兒帥氣不亞于男人,甚至比男人還更紮眼。
圓天走在後頭,欣賞了好一陣兒,之後又扭頭看向一直騎馬走在她旁邊的邺無淵。
“這麽好看一姑娘,一直在你手底下做事,你就沒有過其他的想法?”她很不解,在她看來,柯醉玥也絕對算得上個很有魅力的姑娘。
“出現在我面前的女人,我一定都要産生想法麽?她初在我手底下做事時,才不過十二歲。而且,能在我手下的人,女人也已經不是女人了。”邺無淵輕歎口氣,這會兒還要跟她解釋這個,想想也是奇怪。
“女人當男人使,男人當牲口使,是吧?”她想也沒想的脫口而出。其實,有許多的話是在仙遊時學來的,但也有不是的,脫口而出,她也沒覺得如何。畢竟,她本來也不是凡人。
邺無淵笑了,看她那微微揚着下巴的樣子,孤傲是孤傲,嬌憨也是嬌憨。
隊伍沿着山間路,最後上了官道,速度也快了起來。
齊頭簾的棗紅馬跑起來,哒哒哒的那才快呢,和其他的戰馬不同,它跑得快是快,但颠簸的幅度特别小。
再看那些戰馬,四蹄簡直要踏碎地面似得,特别懾人。這若是凡人被它們踩踏而過,估摸着得被踩踏成碎泥。
圓天自然不知道走的這條路是哪一條,通往湘南,其實這不是最快的路線。
而這條路,是邺無淵特意制定的,不是因爲别的,因爲,當時淩玄子帶着阮泱泱,就是從這條路回的煙霞山。
隻不過很顯然,圓天是根本不記得了,走這條路,她也沒覺得眼熟或是怎樣。
雖是沒有熟悉感,但她也并不好奇,隻是随意的看過去的景色,好似不入眼,似乎一切都不過如此。
邺無淵其實在路上有特意的觀察過她,也看到了她的反應,一時,他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之前但凡要回憶起什麽來,就會頭疼,他也擔心她會頭疼。
可是,連她忘卻前事後走的路,她都不記得了。
他現在倒是有些擔憂,擔憂她從此往後,不隻是記不起來不說,會總忘事兒。
一直趕路,在太陽開始偏西的時候,便下了官道。官道附近正好有個鎮子,不算太大,在金陵,這樣的小鎮子特别的多。
進了鎮子,鎮上的街道也不是太好,衆人也陸續的下馬。
馬兒被親衛牽着,邺無淵也走到了阮泱泱身邊,看了看她,面色尚好,她并不疲累。
不過,圓天似乎并不怎麽想搭理他,也或許可以這麽說,她不想搭理任何人。
隻是在街道上走,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有着幾分不屑,睥睨,甚至藐視。
倒也不是她此時的心情,隻是,她習慣了這樣,到哪兒都這樣。
最終,在一個不算太大的客棧落腳了,其實這一隊這麽多人,這客棧根本就住不下。
緣何選這家,是因爲當時淩玄真人帶着阮泱泱回煙霞山時,前一天就是在這鎮子落得腳。
他們到來時,這客棧已經有客人了,是兩個途經此地的和尚。
就是普通的和尚,穿着普通的僧衣芒鞋,光頭,還燙了戒疤。
進了客棧,圓天自然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坐在靠裏的桌邊用素齋的和尚。
她眯了眯眼睛,表情不是很好。
親衛去和掌櫃的交涉,又去看了房間,這邊幾個人則坐了下來。
坐在窗邊,圓天往窗外看,邺無淵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又仔細的看了看她的臉,也是擔心她累着了。
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待在真元觀,從未如此長途跋涉過。
不過,邺無淵可能是忘了,這一直跋涉的,可是棗紅馬,她哪兒就長途跋涉了?
水她也沒喝,依舊看着窗外、。
看了好一會兒,她才轉過臉來,又去看那兩個和尚。
那兩個和尚其實很樸素,面前的素齋也不多,粗饅頭,開水。
僅此而已,可比她這一身道袍的低調素淨多了。
邺無淵坐在她對面,微微歪頭看她,又順着視線去看那兩個和尚,心裏頭一動。
在陽州城馬長岐那園子裏,她最後是去找元息了。
而元息,就是個和尚。
如今,又重新見到了和尚,他不知她心裏頭在想什麽。
下一刻,卻見她扭頭環顧,一眼看到了在櫃台那兒的馬長岐。
“大侄兒。”她喊了一聲,那邊馬長岐立即扭頭看過來。
沒有再說話,她隻是朝他揚了揚下颌,那就是一個指令,叫他趕緊滾過來。
馬長岐是深谙她這行動指令,立即便跑了過來。說實話,他在他這‘姑姑’面前的,可比在邺無淵面前更狗腿。隻不過,他自己可能沒什麽意識,而圓天也沒覺得任何不妥,她大侄兒,不聽她的聽誰的?
見他過來,她頭又歪了一下示意他坐下。
馬長岐真聽話,就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坐了下來,圓天也朝着他微微偏身,馬長岐立即把腰彎下來更多,恭敬的等着他這‘姑姑’的新指令。
“看到那邊的秃驢了麽?”她說,眼神兒可冷。
馬長岐掃了一眼,“看到了。”那可不進來就看到了。
“我告訴你,從此後,再看到和尚躲遠點兒。他們啊,才是德行敗壞,道貌岸然,打着慈悲爲懷的名号,什麽壞事兒都幹。往後,你不準進寺廟,更不準與和尚來往,聽到沒有?”她說着,語氣也嚴厲。
誰也沒想她會忽然說這樣的話。馬長岐初初還以爲,是因爲她穿着道袍,是道家人,和人家佛門的和尚不對付,屬于‘同行排斥’,才會這麽诋毀。
不過,他看了一眼邺無淵,就發覺好像事情沒那麽簡單了。
她最後,是去找元息了。
他們直至現在還不知道,當時她找到元息後,發生了什麽,或是說了什麽。
今日,怕是她忘卻前事之後,第一回見着和尚吧。這見着了,就如此大的敵意,沒準兒,就是與元息有關。她不記着那個人了,也不記着發生了什麽事兒,可對他的那種敵意和排斥還在骨子裏頭。
馬長岐點了點頭,自然是謹遵他‘小姑姑’的教誨了。
隻是見邺無淵明顯變了的眼神兒,他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小姑姑,你又緣何知道那些和尚道德敗壞?”
“我就是知道。我告訴你的事情,還能有錯不成?也就你是我大侄兒,你看我這般浪費口舌囑托别人了嗎?”他還質疑,她不高興。
“沒有錯沒有錯,小姑姑說的,都沒錯。”馬長岐趕緊應聲,隻是有那麽點兒可憐邺無淵。她這但凡有‘好事’,想到的都是他這現任大侄兒。其實吧,想到的都是他邺無淵,可他又不能承認自己是‘大侄兒’,真是造孽。
很快的,那邊的兩個和尚用完了素齋,真是用的幹幹淨淨。起身從他們旁邊經過,那黃色的僧袍,和腳上的芒鞋都挂着灰塵,可見是多風塵仆仆。
這一看就不是什麽所謂的歹人,就是普通的和尚而已。
不過,在圓天眼裏就不是那麽回事兒,她心裏頭就有那麽一股對和尚的敵意。單單是看着他們那光頭,就覺得特别刺眼。
她若是得道飛升,再見着和尚,非得把他們的秃頭都鑿了。
她憤憤的,是真的從心裏頭發出來的敵意。
邺無淵看着她,不由得歎了口氣,她自己不知道咋回事兒,可他卻猜得到啊。
由此,他更想知道,那晚她去找了元息之後發生了什麽。同時,又十分後悔怨恨自己那一天失控,鬧得不愉快,沒有随着她一同過去。
當然了,這後悔,在三個多月來已經不止一次了。
“咱們這些人,沒有會閑來無事的跑到寺廟裏去。放心吧,沒人會與和尚有交集。”邺無淵輕輕搖了搖頭,這以前,誰沒事兒往寺廟跑?誰在寺廟裏給他求簽祈福的?可不都是她!
這會兒啊,全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