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甯靜,山巅之上尤甚。這煙霞山當真是一個極其清淨之所,透着一股脫離凡塵,若要觀望别處,必然能窺得山鳥野獸等等,可在這山巅,卻是什麽都沒有。
那藥爐之中,自阮泱泱來到,可謂是日夜不曾熄過。那外丹之靈香,其實十分吸引那些鳥獸,可是又不敢太過接近。
這些日子,駐在煙霞山的兵馬的确是将這座山頭的裏裏外外都給圍住了,不止如此,更是大肆搜索了一番。
就在這山巅後斷崖下,那可不止發現了一兩個動物的巢穴。再往下頭,有樹木遮擋之地,簡直是密密麻麻。
也虧得她一直都在山巅,也不到處走,這若是看到了,非得被那些飛鳥給吓壞了。
側躺在床邊,其實半個身子都是懸空的,這床太窄了。
如今兩個人擠在上頭,爲了讓阮泱泱躺的舒适些,邺無淵便隻能這樣懸在床沿了。
不過,即便如此不适,他卻也甘之如饴,這種事情,在以前哪會有?
他最多,也就隻能是坐坐她的床罷了,與她頭挨頭,手纏手的躺在一處,簡直如同做夢啊。
而現如今,他還真‘夢成真’了,并非是他趁人之危,而是她始終抓着他的衣襟不松開。
既如此,他也隻能‘勉爲其難’了。
其實,他若想走,自然是能輕而易舉的扯開她的手,這點兒小力氣算得上什麽。
隻是,這個時候,他是自動忽略了自己還有這個‘技能’,她不松手,他就不走。
平躺在那兒,阮泱泱睡得其實不太安穩,蓦一時會皺起眉頭,嘴裏也會嘟囔一兩句什麽。
隻不過,除了最開始那句她不吃面條之外,其餘的,就聽不清楚了。
靜靜地看着她,邺無淵的呼吸聲幾近于無,他不想吵到她睡覺,實際上他的呼吸本就非常清淺。
也不知何時,他也漸漸地合上了眼睛,手卻無意識的覆在了她抓着他衣襟的手上,握住。
寅時一到,圓天便睜開了眼睛,其實腦子還沒清醒,眼睛卻是被她的生物鍾強行撐開的。
屋子裏是黑漆漆的,每日醒來都是這樣,她也習慣了。
隻不過,今日卻是大有不同,因爲,旁邊很熱。
她不喜歡熱,這山巅之上尤爲涼爽,她很是喜歡。
這會兒,身旁這熱氣啊,能把人給烘幹。
自己的一隻手也被那股熱給罩住,她後知後覺的,就明白了咋回事兒,自己身邊還躺個凡人。
是誰?
把手抽出來,她轉過頭往旁邊看,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吸了吸鼻子,沒太聞出來,她靠近幾分,又吸鼻子嗅。
黑暗裏,近在咫尺的地方,那個人笑了,“聞到什麽了?”
一聽這聲音,圓天就知道是誰了,前男友!
不過想想也是,縱觀來到這裏的所有人,哪個能如此不知廉恥的跑到她床上來,她大侄兒都不敢。
唯一敢的,也就是這曾經和她有過不可描述之事的前男友了!
“速速離開,本山人要坐忘了。”她也沒覺得怎樣,就是煩,主要打擾了她清早坐忘嘛。
邺無淵倒是沒動,主要是她此時的樣子實在嬌憨。原本昨晚忽然間就趴在他懷裏不動了,他也十分擔心,可這會兒瞧她,應當是沒事了。
他動也不動,黑乎乎的又看不見他什麽樣子,本就延誤了坐忘的時辰,她索性也不和他争執了。
她現在的确還未得道,若得道,就他這等死皮賴臉的凡人,非得把他扔到丹爐裏煉成丹藥不可。
起身,盤膝而坐,雙臂在身前畫了個大圈兒,最後内向交疊于腿上,眼睛也随之合上了。
她做這一切相當之熟練,而且,真真一下子就變了。
這房間裏暗無光輝,可她卻好似自帶光芒,沒人知道真正的仙人是什麽樣子。可邺無淵此時看着她,覺得她就和觀裏壁畫上那些騰雲駕霧的小道仙兒沒什麽區别。
離境坐忘,清靜無爲,她進入狀态很快,呼吸均勻而綿長,行氣吐納,她做的十分好。
邺無淵還是之前那個姿勢,那樣看着她,他瞧着也進入了某種狀态,着迷了一般。
逐漸的,天色轉亮了,幽暗的光順着窗子投進來。
躺在床邊的人大半懸空在外,堪堪隻沾着一點邊兒,但他是真穩。
而盤膝坐在床上的人,白皙而嬌嫩,灰色的道袍也掩不住她的明媚嬌柔。
時辰到了,那坐忘的人呼吸一變,幾個吞吐間,她雙手分開,之後反方向的在身前又畫了個圈兒,重新落于腿上,睜開了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很亮,她明顯一身輕松,離境坐忘,于她來說,是一種調整自己的方式。
睜開眼睛,自然看到了那還躺在她眼前的前男友,她也沒理會,隻是從衣領裏抽出一個黑繩,繩子上挂着一個紅色的細長瓷瓶。
打開,倒出兩粒丹藥,扔進了嘴裏。
“你服食的丹藥,與昨日開爐的丹藥,有何不同?”他詢問,狀似無意,又很想知道。
“自是不同。給我大侄兒的丹藥,是爲了給他強身健體的。估計之前,他身體就不太好,我即便忘記了前事,卻也還隐隐惦記着,覺得有這個事兒。他服食了那些丹藥,身體必然越來越好,往後娶妻生子,益處多多。”她必然是想她大侄兒好的,不管他有多糟糕。
聽她這些話吧,心裏頭真是滋味難明。知道她惦記的所謂的大侄兒其實是自己,可是在她心裏,就沒有那麽半分男女之情,甚至還想她‘大侄兒’娶妻生子。
就如馬長岐所想,邺無淵在這個時候,還真不敢承認,他才是她稀裏糊塗的腦袋裏,惦記着的那個大侄兒。
“時辰到了,本山人要下山。你,退。”手指頭一動,跟馴獸似得。她每日早間的行動順序都是如此,今日被耽擱了,她自是有些煩躁。
這會兒,邺無淵倒是真的很聽話,起身,下床,簡單的動作,帥的一比!
圓天過多的看了看他,随後才下床來,她沒第一時間出門,反而走到了櫃子前。
打開櫃子,裏面挂着另外幾件道袍,同樣的顔色同樣的款式。即便她每日更換,其實在别人看來,都沒啥區别。
她站在櫃子前,背對着邺無淵,就開始脫衣服。
邺無淵是真沒想到還會發生這種事,眸子一動,之後便定在了那裏。
眼見她脫下了外面的道袍,扔到旁邊的椅子上,又去解中衣。
她都沒遲疑的,動作毫不含糊,中衣的帶子扯開,向兩側一拉一拽,也掉下來了。
邺無淵隻是看得到一片白,以及那柔韌又令人無法不遐想的曲線,随後他就轉過了身去。
他耳朵根都紅了,便是她現在腦子糊塗,也總是做一些讓人出乎意料之事,可,不代表他也真的會和她一樣糊裏糊塗。
他如果真在這個時候毫無遮攔的看她,或是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他都無法說服自己。
待得哪一日她忽然清醒了,豈不要恨他唾棄他。
那個換衣服的人稍稍回頭看了他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背影。
紅唇彎了彎,圓天繼續不疾不徐又任性的換衣服。重新換上了灰色的道袍,把盤在發頂的頭發解開,再盤起,她看也不看那還在屋子裏的人,就出去了。
一早,這外面的空氣的确好,帶着一股露水的味道,極其清新。
先站在院子裏,深深的吐納,煥然一新。
站在她身邊的人側目看她,太陽還未升起,她站在這裏,卻是比太陽還要明豔。
頰邊落下一絲碎發,邺無淵看着她,緩緩地擡手,捏住了那絲碎發,繞到了她粉白的耳朵後。
“泱兒,咱們不求道升仙了好不好?我們成婚吧。”他聲音放的很輕,又真的是把藏在心裏頭很久的話吐露了出來。有些殷切,小心翼翼,又慰然于終于說出口了。
那還在吐納的人一頓,一口新鮮的空氣着實把她給嗆着了。
她咳嗽着,一邊睜眼轉頭去看站在旁邊的人,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十分不可思議。
“古話的确是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之說,古話也誠然不假。這樣吧,我若得道,必然拉扯你一把。你安心等着,可别害我。”她是真真的害怕被拖後腿。今日坐忘,她神識升仙較之往時可清明不少。那才是仙境,各種不可思議之物,哪是這天地可比?
已到如此境界,再讓她前功盡棄,抛卻一切,除非她瘋了。
看着她,邺無淵的眼眸動了動,下一刻,他隻是伸手把她拽過來抱到了懷裏,擁住。
微微低頭,臉頰貼近了她粉白的耳朵,“别那樣看着我,你若不願,我絕不勉強你。隻是,你得知道,這世上,與你相依爲命的,是我。從始至終,都是我。”他能怎麽辦呢?她腦子糊塗的,任性又執拗。
擁着她輕輕地搖晃,圓天靠在他懷裏,相依爲命那四個字,倒是像把劍似得猛然插在她心頭。一時間,挺難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