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看，他們大半都穿着緊身的粗布衣，隻有少數一些穿着大家族裏的護院打手類似的簡單皮甲。
走出林子，衆人顯然都松了一口氣，其中一人擡頭看了看夜空中若隐若現的月亮露出了笑容。
“王上，前面就是官道了。”
說話這人赫然就是李善。
就在林子的旁邊，一條不算寬敞的道路蜿蜒向前，又在前面的大山前分成兩條，一條向左，一條向右。
此時的劉備早已沒有了在殿堂上的華貴，臉上這裏黑一塊那裏黑一塊，加上一身仆役打扮，像是一個難民。他對李善點了點頭，笑了一笑，又轉頭看向諸葛亮。
“軍師，你的體力還撐的住嗎？要不要歇歇？”
同樣打扮的諸葛亮微微喘着粗氣，卻連連擺手回絕道。
“劉封将軍死守王宮給我們争取時間，絕不能浪費。我原本算着等楚軍攻破王宮發現不對，我們已經快到琅邪了。隻要到了琅邪，以諸葛家在那裏的經營足可送我們渡江北上。沒想到會撞見羽林軍大将蔣欽，我怕蔣欽看出什麽，還是快些趕路吧。”
逃出下邳城後，劉備心中的緊張已然減輕了許多，聽了了這番話不禁有些疑惑地問道。
“蔣欽的資料我是看過的，此人雖因功升到大将，但過往戰例中并無奇策，他原是江東世家的仆役，真有這個見識能識破軍師的計策？”
若是沒有直接遇到蔣欽，諸葛亮自信不會被其識破，但既然直接遇上了，那就難保己方沒有破綻。
“主公可别忘了，楚國三大精銳的統帥分别是甘甯、趙雲和這個蔣欽。楚國十多員大将，他若真的平平無奇，孫策豈會放心讓他統帥羽林軍？”
本已放松了許多的劉備瞬間又恢複了緊張感。
“大哥，軍師說的對，我們快趕路吧。”
走在劉備的另一邊是張飛，他一番喬裝竟将胡須剃了個幹淨，頗是耐看。
說話間，諸葛亮的氣息已經平順了許多，劉備點點頭，衆人再次快步上路。
離開了山路，道路自然好走了許多，衆人行進的速度也更快了幾分。
又走了半個時辰，劉備等人行了十數裏地，張飛忽然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劉備。
“大哥，我一直以你爲榮。”
劉備一愣，不知張飛沒頭沒腦地說這些做什麽，他還來不及思考就見張飛一掌打在他脖子上，頓時暈了過去。
······
哒~哒~哒~
緊密的馬蹄聲像火焰一樣暴烈。
話說回蔣欽等人，打定主意後，蔣欽和蘇飛帶着八百騎在前方追趕，兩千步卒緊随其後，衆人向着琅邪一路狂奔。
說實話，能不能追上劉備，大家心裏都沒底，直到衆人看見了道路正中站着的魁梧男子。
那男子手持雙刀，身上纏着厚厚的紗布，樣貌格外俊朗，正是之前李善等人中的一人。
“張飛？”
蔣欽神色凝重，雖然早有猜測，但楚國的軍事情報中早有張飛的畫像流轉，滿臉絡腮胡須，該是粗野豪邁的形象，可眼前這個人卻頗爲俊朗。
張飛既然留下斷後，豈會遮遮掩掩，聞言咧嘴冷笑道。
“正是你家爺爺張翼德！敵将通名，爺爺手下不殺無名之鬼。”
“蔣欽。”
“你就是羽林軍大将蔣欽？哼，可敢一戰？”
張飛的殺氣仿佛化作了一股冰冷的狂風撲面而來，蔣欽甚至能感覺到血液凝結的聲響。
這可是一名武道巅峰的大宗師，尋常來說，沒有數千兵馬休想耗死他，而蔣欽身邊現在隻有八百騎。
雙方對峙的戰場上靜悄悄的，一時竟無人應聲。
蘇飛首先按捺不住，靠過來輕聲向蔣欽請戰道。
“大将軍，我來領兵沖殺！張飛曾被趙将軍重創垂死，又被軍師一路追殺，哪怕逃得性命也必有暗傷未愈，眼下頂多五六分戰力，憑我羽林精銳定能斬殺此寮。拖的越久，劉備逃脫的幾率越大啊！”
這話不是沒有道理，我羽林男兒以一當三也是沒有問題的，真要死戰或許足以斬殺張飛了。
但人的名，樹的影。
怕隻怕蘇飛若真沖上去，那張飛反手不過一兩刀的功夫，與斬殺别的士卒并無二緻。
況且這支騎兵都拼光在這裏，誰去追殺劉備？
蔣欽急忙伸手擋住蘇飛。
“别沖動。垂死的老虎才是最兇猛的時候，必須好好打算。”
蔣欽原是想等步兵到了再發動攻擊，如此更有把握，但蘇飛的話同樣提醒了他，時間可不在他這邊。
蔣欽随即附耳對蘇飛說道。
“你發現沒有，劉備等人爲了僞裝世家家丁，身上隻穿戴了一些簡易皮甲，怎防得住弓箭？”
蘇飛眼前一亮，聽蔣欽繼續說道。
“你給後面的将士傳令，把那些弓術好的都拉到前面來，不要下馬，全軍以弓箭射殺爲主，敵進我退，敵退我進。”
蘇飛喜形于色，頓時領命離開。
張飛立于道路中央巋然不動，他本想能拖一時是一時，自然樂得楚軍不敢上前，但面前敵将副官模樣的人離開後他心中隐隐生出不妙的預感。
“蔣欽，你進也不進，退也不退，到底想怎樣？”
張飛一聲暴喝，空谷回響、飛鳥皆驚。
蔣欽用手輕輕拍着戰馬的鬃毛，安撫戰馬的情緒。他臉色嚴峻地盯着張飛，始終不答。
沒過多久，蘇飛回到了蔣欽身邊。
“大将軍，準備好了。”
說話間，身邊的将士有進有退，許多弓弩手箭已挂弦走到了前面。
“放箭！”
一聲令下，數百發箭矢或直襲，或抛射，離弦而出。
“混賬！蔣欽，你就隻會暗箭偷襲，不敢真刀真槍地和我決一死戰嗎？”
張飛左右揮舞着雙刀，抵擋襲來的箭矢。他本能地退了幾步，但很快他就醒悟過來，已經沒有人能掩護他撤退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撕裂敵軍！
“殺！”
張飛又是一聲暴喝，乘着羽林軍取箭上弦的間隙，虎軀爆射而出。
第二輪射擊轉瞬而至，但隻能短暫的阻擋張飛，許多箭矢落在了張飛身後。
蔣欽瞳孔驟然一縮，他雖然有八百騎，但礙于視野的問題，後面的人大都隻能抛射，隻有前方兩排的十幾騎能直射張飛。此時，張飛一旦沖鋒，隻需格擋面前的十幾發箭矢，抛射的箭矢全都落在了空處。
好快！
張飛一步踏出便是數米遠，雙方相隔百米的距離估摸着十二三個呼吸就要沒了。
第三輪射擊一結束，蔣欽立刻下令掉頭逃跑。
張飛本渴望着一場厮殺落幕，但他沒有想到蔣欽竟這般卑鄙。他憋着一口氣在胸口狂奔，爲了不卸了這口氣也顧不上痛罵蔣欽，隻是奮力急追。
但兩條腿如何能追上戰馬？
蔣欽看着身邊将士們稀稀拉拉地轉身回射，對騎兵的戰術又有了新的理解，他相信如果是趙雲的白馬義從在這裏，完全可以保持之前的射擊狀态移動。
當然，如果真是趙雲的白馬義從在這裏，早就堂堂正正地決一死戰了。蔣欽不由有些後悔讓魏延帶人去了東城門。若是魏延留在身邊，以他的實力足以和張飛拼鬥數十招，又有羽林軍将士一旁配合，同樣可以用較小的損失正面斬殺張飛。也不會出現現在一人追着八百人跑的場面了。
此刻，和将士的生命相比，蔣欽選擇了不要臉。
追了兩百米，張飛改變方向掉頭就跑。張飛不蠢，用最大的爆發力沖刺本來就極爲消耗體力，這樣追下去，人沒追到，他先垮了。
羽林軍很快就發現了這個情況。
“追！”
衆人掉頭回去追殺張飛，暴風般的箭雨再次來襲，張飛不再奔跑，他就站在原地格擋。
面對這樣的局面，他唯一的生路就是逃到山裏，利用樹木的掩護逃離。
嗖的一聲，一支箭矢刺破張飛的皮甲，刺入他的右肩。
張飛沒有逃進山裏，而是就站在道路中央。因爲他害怕，如果他讓開道路，蔣欽根本不會去管他，而是直沖過去追殺劉備。
追又追上不上，還能怎麽辦？
張飛已經無路可選。
無論武藝如何高超，終是血肉之軀，一道道傷痕越來越多。
嗖的一聲，一支箭矢刺破張飛的腳掌。
張飛依然巋然不動。
蔣欽卻又下令十數名弓手下馬在前面排成兩排。
“蔣欽！你這個無膽鼠輩！哈哈哈~~哈哈哈~~”
嗖的一聲，一支箭矢刺入胸口。
嗖的一聲，一支箭矢刺入肚子。
如此的慘烈讓人無法記住時間過了多久。
肩膀上、大腿上，無處不挂上了箭矢，張飛身上像刺猬一般，鮮血在他腳下彙成了水潭。
他終于不再格擋，用雙刀矗立在道路中央，隻有目光緊緊地盯着前方。
箭雨停了。
哒~哒~
蔣欽駐馬在張飛面前，跳下戰馬，抱拳道。
“張将軍真英雄也，蔣欽不敢比。”
隻見蔣欽一揮手，一隊騎兵遠遠繞開張飛身邊沖了過去，不敢驚擾半分。
蔣欽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