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太史慈收到蜀國出兵的消息,他是真的大吃一驚。
從黃巾之亂到諸侯讨伐董卓,從諸侯混戰搶奪地盤到孫策消滅同爲漢室宗親的劉表,從益州牧劉焉傳到如今的蜀王劉璋,蜀軍由始自終都靜靜地窩在地圖上的那一角。仗蜀軍倒不是沒打過,可這麽多年蜀軍連僅有一郡之地的魯國都攻之不下,誰曾想他有這個膽量向坐擁揚州、荊州、交州的楚國出兵?
又或者說,誰也沒料到出了張任這個異數。
永安城約出動了兩萬五千兵馬,可說是傾巢而出,也讓太史慈看到了張任的孤注一擲。
如果隻是對付蜀軍,太史慈又有何懼?他所害怕的是此戰可能引起的連鎖反應,若交戰的秦軍、魏軍休戰将矛頭都轉向荊州,恐怕楚國将再次遭受重創。
事态已然嚴重到太史慈無法掌控的境地,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太史慈就派出自己的親信将消息密報孫策,又急忙叫來文聘、張允商量好對策,當夜就提一萬兵馬趕赴江陵去了。
“霍峻将軍在夷陵擊潰蜀軍先鋒,以身殉國了?”
當太史慈即将抵擋麥城的時候,終于收到了江陵最新的戰報。如今張任的中軍剛進入夷陵,以行軍速度而言,楚軍必定比蜀軍更早抵達江陵城。
霍峻帶來的這場勝利絕對是有價值的,若楚軍抵達時江陵已經失守,那太史慈隻能采取另一套截然不同的策略了。在心底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太史慈微微一聲歎息,向江陵來的士兵問道。
“霍峻将軍可有子女?”
“禀上将軍,霍峻将軍之子霍弋在軍中任屯長之職,夷陵之戰霍屯長也與我等在前線并肩殺敵!”
太史慈感到了些許意外,感歎道。
“好,虎父無犬子!霍峻将軍于國有功,日後我自會禀報王上追封犒賞。你下去歇息片刻回江陵傳我軍令,擢升霍弋爲大統領,接任霍峻之職統轄江陵之軍,整頓江陵防務靜待我軍到來。”
見令兵有些興奮地領命離開,太史慈又轉頭對身邊的大統領宋濂說道。
“待會你去傳我軍令,讓各部馬不停蹄直奔江陵。”
宋濂有些不解,忙問道。
“将軍,麥城不留軍駐守嗎?那豈不是給蜀軍打開了通往襄陽的門戶!”
若真是這樣倒好了。
太史慈搖搖頭,對部下解釋道。
“張任膽子确實很大,但這正說明了他的眼光比蜀國那些高居于朝堂的群臣都要敏銳。若他真敢放開後方給我,自己孤軍深入襄陽,倒是我高看他了。”
宋濂細細回味太史慈的話,正要離開傳令,就聽太史慈又說道。
“進入江陵郡之後,你部分成十支散開到各縣、村去,讓百姓前去江陵城逼禍,田裏的莊稼由你安排人都燒了。告訴百姓,戰後官府會按田地大小進行補償,兩年内還将減免賦稅。”
宋濂大驚失色,如果說剛才的直接放棄麥城隻是太史慈在戰術策略上與衆不同,那眼下這道新的命令就真的是自毀根基了。
“上将軍,江陵郡可是荊州的主要産糧地,每年賦稅約占整個荊州的三成,若都燒了還要補償給百姓,隻怕我軍明年的糧草将會出現極大問題,還請上将軍收回成命!”
太史慈沉默了片刻。這個道理他不是不明白,眼下就要秋收了,誰能甘心呢?可要守住這些莊稼,他就必須主動迎戰,前往夷陵和張任對峙。
以少勝多并不是什麽百年難遇的奇迹,但優勢就是優勢,如果你以爲人少反而一定能達成以少勝多的成就,那真是自尋死路。
太史慈需要的是穩勝,因爲他輸不起這一仗,荊州輸不起,整個楚國也輸不起。
“執行軍令!讓所有百姓盡快撤入江陵城,焚燒所有農田!”
“上将軍,永安蜀軍久不經戰陣,未必有多少戰力,未戰先退隻怕将士們心中不服啊!”
“宋濂!執行軍令!”
也許是太史慈的臉色過于駭人,宋濂終于低頭不再多言,無可奈何地領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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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已過了十餘天,今夜是蜀軍少有的沒有進行騷擾的夜晚,除了值守的士兵,大多數人已經進入了夢鄉。
此時太守府依然燈火通明,太史慈和蒯越正商量着臨時征兵出現的問題。老實說,蜀軍的戰力之強有些出乎太史慈的預料。張任麾下不但都是能戰之精兵,甚至還有一支三千人的精銳,若非墨家的守城器械威力驚人,前日蜀軍幾乎就要殺上城頭了。
“先生,城中百姓的情緒如何?”
“上将軍放心,荊州這幾年施行《齊民律》《一稅法》,百姓歸心更勝從前。此次遷入,百姓不但是願意從命,還有不少人在城中幫士兵搬運守城用的檑木、落石,可說得上是真正的軍民一心了。”
蒯越的回答讓太史慈略感意外,他是武将,隻知道由諸葛瑾提出,由周瑜、季書二人敲定并主持施行的新政很得民心,但莊稼畢竟是老百姓的命根子,他早有被怨恨的準備。
蒯越明白太史慈這句問話的意思,城中确實存在隐患,雖然不是百姓這一點,他話鋒一轉說道。
“百姓與我軍同心,上将軍不必憂慮。倒是城中一些世家不太安穩。好在荊州施行新政多年,過去那些世家的私兵、仆役早習慣了自由身,哪裏是那些人調的動的?他們現在是有心無力,雖有些隐患,但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太史慈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建業動亂”是銘刻在楚國曆史上的一塊傷疤,他怎能忘記?他内心其實更傾向于馬上處理掉這個隐患,不過蒯越既是荊州派系的智囊之一,也是孫策留在他身邊方便商量之人。蒯越如此說了,太史慈便在此選擇了相信。
“那就勞煩先生多注意些了。”
“職責所在。”
蒯越剛抱拳回禮完,門外忽然有急報道。
“上将軍,賀樓回來了!”
賀樓的職位是小統領,卻是太史慈的近衛長,平時負責護衛太史慈的安全。此次,太史慈就是派出賀樓去向孫策禀報荊州軍情,聽到賀樓回來的消息,他不禁露出一絲喜色。
“上将軍,末将回來了!”
太史慈連忙上前扶起賀樓,看着風塵仆仆的部下,他拍了拍賀樓的衣甲,問道。
“王上有何吩咐?”
賀樓臉色一僵,事後回到半路也覺得有些不妥,但形勢緊急他也不敢耽誤時間再回頭面見王上,此刻隻得硬着頭皮說道。
“禀上将軍,末将沒有見到王上。那天我剛到軍營營門就遇上了三軍師,三軍師看了你的信就說他會轉呈王上,讓我帶信物立刻回來見你。”
說完,賀樓從懷中拿出一面令牌雙手呈給太史慈。
太史慈皺着眉,疑惑地接過去一看,正是季書的兵符。他轉過身,緩緩走了兩步,問道。
“軍師有什麽話讓你交代我?”
“軍師說,放手去做!以防萬一,他允許上将軍臨時征調以應付緊急情況。上将軍也可視情況緊急,再派快馬報來主公這裏。”
沉默了片刻,太史慈轉身拍拍賀樓的肩膀說道。
“行了,既然見到三軍師,那和見到王上也是一樣的,若王上還有安排自會派出其他信使。你任務完成的不錯,下去好好休息吧。”
賀樓松了一口氣,領命離開。
屋内的兩人又沉默了下來,許久,太史慈才看着手上的兵符開口問道。
“先生怎麽看?”
“上将軍的難處,軍師都猜到了,權利也都給了将軍。此戰勝,則功在上将軍;此戰敗,則罪在三軍師。胸襟似海,蒯越佩服,上将軍更該堅定決心。”
太史慈默默地看着手中的兵符,隻感覺肩膀上的擔子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