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蜀軍士氣已經到達了頂峰。
在抵達江陵城的第一天,蜀軍就毫不遲疑地發動了一波試探性的攻擊,這場戰鬥從中午一直持續到太陽下山才緩緩收兵。
“上将軍,今日之戰已然探明,江陵城内約有一萬楚軍,可見太史慈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這裏。”
夜幕落下,部署好各自防務的将軍們集中到了張任的大帳内開始談論戰事。隻聽其中一名大統領肆意笑道。
“我還以爲那太史慈有什麽本事呢?原來隻會做縮頭烏龜。”
“哈哈~~”
衆人發出爽朗的笑聲,帳内一時滿是歡快的氣氛。
見如此情形,張翼皺着眉站出來說道。
“上将軍,末将以爲如今高興還爲時過早。”
“太史慈沒有利用一地一城和我軍攻伐,直接退守江陵城,乍一看很是懦弱。但除先前江津港一戰楚軍損失一千兵力外,太史慈主力可說是完全無損,而且坐鎮江陵以逸待勞。自古攻城者所消耗的兵力往往兩倍于守城者,我軍實力雖強,可要拿下江陵的損失同樣不能小觑。太史慈用兵看似懦弱,實則穩健。如果我軍自驕自傲,隻怕今日之後皆是苦戰。”
張翼之言讓衆人的笑聲皆是一滞,不少将軍眼中露出不滿的神色,但卻一個個左顧右盼,沒有人打算先跳出來反駁。
其實還有一點,張翼沒有說出口。眼下看似戰果頗豐,可一日沒打下江陵城,以永安城和江陵城到這些地盤的距離來看,都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時至今日,大軍出征已經半月有餘,上将軍私自出兵的消息恐怕正在前往成都的路上,留給他們的時間并不多,而太史慈卻恰恰把所有兵力集中在了江陵城這塊最難啃的骨頭上。
這樣的局勢能說得上是樂觀嗎?
張任坐于上首,将所有人的表現盡收眼底,他眼中那一絲隐晦的失望終于在張翼發言時消失不見。見衆人默不作聲,他開口贊許道。
“伯恭說得很有道理,提醒了我。”
“你們也都給我收起輕慢怠惰的心思,回去之後給我好好琢磨琢磨接下來怎麽打仗。不要怕消耗,隻要能打下江陵,王上必定增兵東進,荊州再也無人能抵擋我大蜀雄獅。如此,便是我張任的永安軍都打光了,也值!屆時,我自會上書大王給你們表功,加官進爵都不在話下!”
加官進爵?
他們這些人投身軍旅可不就是爲了這個嘛!
衆人聽罷,哪個能不振奮?
“上将軍高義,我等願爲上将軍效死!”
聽到衆人齊聲回答,張任滿意地點點頭,說道。
“回去傳令士兵們明日休整一天,後日開戰。不破江陵,決不收兵!”
“諾!”
??????
對江陵的強攻開始了,經過一天的休整,蜀軍攻勢之猛烈更勝前日。
這也難怪,往常這些将軍們立下戰功也還需耗費錢财走通門路才能慢慢晉升,可此次張任承諾直接上書到大王面前,這自然會大不相同。更别說此次張任出兵是冒被殺頭的風險,這道上書很可能會決定未來的上将軍繼承人,至少也是蜀國東面軍隊的主事人。
原本還有些小心思,想保存實力等其他人先去消耗楚軍的将軍們,此刻恨不得把麾下的部隊都拉上去拼殺,好讓上将軍記住自己的名字。
可惜的是,即便蜀軍将士都拿出了空前的熱情,戰事的進展依然并不順利。早在前日,江陵的一些城頭上就安置了一些怪模怪樣的巨大弩車,當時并沒有使用,直到今日才展現出它的真正威力。
這種守城弩,長度與城牆厚度相等,上下安置了兩個車箱,左右有兩根立柱,還裝有一種瞄準儀,可以上下伸縮調整,由十個楚軍士兵操作。一旦發射,六十發大箭和無數小箭如狂風而至,像風吹倒麥田一般輕易摧毀盾牌,收割着蜀軍的生命。那些大箭長十尺,用繩子栓住箭尾,就像用細絲繩系住射向空中飛鳥用的箭一樣,還能用辘轳卷收。若非這些弩車數量較少,發射周期過長,移動緩慢,這仗都沒法打了,可即便有這麽多不足也極大程度抑制了蜀軍的攻勢,更讓張任提前許多結束了下午的進攻。
到了深夜,蜀軍忽然出動,以弓箭手乘夜色潛到近處點燃火箭襲擊城頭的連弩車,而後迅速撤離。楚軍雖有所防備,也還是損失了兩架連弩車。
這之後楚國方面不斷冒出新的連弩車、轉射機、藉車,各種稀奇古怪的守城器械層出不窮,許多東西甚至從來沒在楚軍以往的戰鬥中出現過,簡直有如神助一般,讓蜀軍衆将恨得牙癢癢的。
而蜀軍方面,如圍三缺一、勸降信、夜襲、謠言、陣前邀戰等各種各樣的手段也都使了個遍。
二十多天過去了,江陵城牆上到處都插滿了殘缺的箭頭,許多地方也被火油燒得一片漆黑。高強度的進攻讓蜀軍損失很大,近萬将士喪命于此。當然楚軍也損失半數的兵力,張任早已發現一些新招募的民兵開始加入到江陵的防務中了。
張任不知道太史慈臨時招募了多少新兵,但他并不放在心上,因爲新兵最是不穩定,戰事順利還勉強能用,戰事不順這些新兵随時都可能成爲全軍潰逃的導火索。
在張任看來,以他如今剩下的一萬五千精兵,是江陵城中正規軍的三倍,戰事已然進入了最後階段,而這些楚軍新兵發揮負面作用導緻城防崩潰的可能性極高。
能赢!
這樣的自信一直保持到張任收到探子從襄陽發來的情報。
“太史慈自從離開襄陽後,大将文聘就開始在城中張榜征兵,據前往新野打探的兄弟說,新野也是這種情況。”
太史慈膽子真夠大的啊!
襄陽駐軍調離自然會引起董卓和曹操的注意。私自征兵,通過彌補軍隊數量上的不足确實能一定程度增加董卓和曹操的顧慮,降低他們對楚國出手的可能性,但這可是犯了君王的大忌。
封王拜侯爲什麽那麽誘人?因爲它允許王侯在一定程度内擁有自己的軍隊,即擁有自己的國中之國。如果說七王之亂還不足以說明它的嚴重性,那諸侯崛起導緻大漢滅亡總能說明問題了吧,歸根結底還不是黃巾起義讓漢靈帝慌了手腳,直接允許各地私自招募兵馬,結果鎮壓了起義軍,卻壓不住各地的“諸侯”。
江陵戰事從急還說的過去,襄陽、新野,或許還有江夏私自募兵可就不好交代了,傳到正在徐州鏖戰的孫策耳朵裏,他豈能安心?
“征兵開始不久,就傳出了我軍攻入江陵境内的消息,襄陽陸續開始出現許多富商乘船逃往江夏的情況。江上,每日大船絡繹不絕,無數錢糧運往江夏。卑職覺得情況有些異常,便與兄弟們暗中調查往來船隻,發現楚軍正暗中撤向江夏。而今襄陽的局勢混亂,還出現了許多不明勢力的探子??????”
當聽到無數錢糧運送江夏時,張任就覺得有些不對,再聽到楚軍正暗中撤向江夏時,張任仿佛遭了晴空霹靂一般,整個人都驚坐而起。
“你說什麽?楚軍暗中撤向江夏?他不要襄陽了!”
張任通紅的雙眼狠狠瞪着士兵,讓士兵吓得說不出話來,好在張任也不是真要那斥候回答,他很快又坐下自言自語起來。
從舍棄麥城,張任以爲太史慈是以襄陽這塊肥肉爲誘餌吸引自己拉長戰線,尋找戰機。到後來放棄江津港,張任以爲太史慈是集中兵力堅守江陵等待孫策回師。可現在太史慈竟然沒有阻斷消息北上,甚至還積極利用因此産生的混亂,連襄陽、新野都放棄了嗎?
這可能嗎?
想到麥城拱手相讓,江津港說棄就棄,江陵農田說燒就燒,張任背後不停地冒出冷汗。
真的有可能。
撤往江夏,等于守住江東入口,守住孫策大軍後方。那就是說,太史慈要把襄陽和新野都放棄了,送給誰?曹操還是董卓?
不管讓給誰,一旦第三方勢力控制了襄陽,從陸路上就可以遏制蜀國的入侵。如果蜀軍繼續攻打荊南,随時會面對背後的江陵被第三方勢力攻打的局面。
甚至,太史慈根本就沒想過将江陵讓給蜀軍。一旦襄陽的文聘徹底撤到江夏,江夏水軍随時可以從烏林港進入江陵,不需經過麥城而無聲無息奔襲蜀軍。加上幾個郡新征的兵力,隻是維持江夏、江陵的防線,楚軍完全有實力可以在江陵和蜀軍決戰。
鬥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張任還渾然不覺,他必須馬上知道,太史慈的計劃已經進行到了哪一步。
“傳令,大軍立刻停止攻城!退兵二十裏。”
“傳令李傑,即刻領兵三千拿下烏林港。”
一道道軍令迅速下達,令兵絡繹不絕地出入軍帳。剛從外面回來的張翼疑惑地看了一眼匆匆離開的傳令兵,走入賬内。
“上将軍,那封信又來了。”
下達完命令的張任此時也已經收拾好情緒,安靜地坐在那裏閉目靜思。聽到張翼的話,張任連忙接過信封拆看起來。
“上将軍,這是何人?”
張翼落于下座,見張任聚精會神地看着信,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見張任頭也不擡的回答,張翼撇了撇嘴。
“上将軍,此人的消息可靠嗎?”
“可靠。”
見張任如此信任此人,張翼心中頓時不是滋味,嘀咕道。
“可靠,可靠,這人隻知道躲在背後,讓上将軍你扛着所有事情,呸無賴了。”
張任終于擡起頭看了張翼,忍不住輕笑一聲搖搖頭。
“傻小子,都倒台了,誰來爲國效力?”
張翼不再說話。
良久,張任終是長長歎了一口氣,将信點燃丢到一旁的火盆中。
“大王震怒,孟家、張家等世家落井下石,使者已經在來江陵的路上了。”
張翼聽了,忍不住拽緊拳頭,惱怒道。
“我們在前線舍生忘死,還不是爲了蜀國!這些世家不幫忙就算了,竟然還趁機對付上将軍,可惡至極!”
張任無奈地搖搖頭道。
“世家之中也有好壞之分,一些蛀蟲是什麽德行,我也早就知道了,多說無益。伯恭,我有一個極其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張翼一聽,連忙正色道。
“請上将軍示下。”
隻見張任嚴肅地說道。
“你立刻帶十幾個親兵,騎上快馬,星夜趕回永安城。回去之後,我不管你用什麽手段,一定要讓永安的那些世家們給我湊出至少六千私兵,然後立刻帶他們趕來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