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面目猙獰,聲音都在顫抖。
白馬義從沒有任何猶豫,狠狠地加速,然後又狠狠地撞擊在那面鐵壁之上。
這是一場死亡的盛宴。
血,猩紅的鮮血。
趙雲的心也在滴血。
對付大戟士,趙雲有很多辦法,可他卻沒有辦法做出其他的選擇。
大戟士出現在這裏,隻能說明袁紹已經包圍了城主府,失守隻是時間的問題。
所以,擺在趙雲面前的隻有一條路,一條筆直的路,一條用鮮血開辟的道路。
趙雲蕩開一支襲來的大戟,将長槍狠狠地刺入了敵人的衣甲和頭盔間的縫隙,手上傳來的觸感讓趙雲知道自己刺破了敵人的喉嚨,他想拔出長槍,卻發現微微卡住了,他狠狠一腳,将敵人的屍體踹飛,這才将長槍掙脫出來。
“住手!子龍!住手!”
這是一道略帶沙啞,驚駭欲絕的聲音。
在這片嘈雜的戰場上它顯得格外渺小,然而唯有這道聲音傳進了趙雲的耳朵裏。
趙雲身子微僵,那是公孫瓒的聲音,順着聲音望過去,就發現了那閣樓上的那個身影。
心中滴血有多痛?公孫瓒不知道,但是他比趙雲更痛。
北方多戰馬,北地多豪傑。
公孫瓒喜歡白馬,然而完全用白馬組建一支一萬多人的騎兵并不容易,到底用了多少渠道,花費了多少精力,公孫瓒已經記不清了。
北方男兒平日裏是步兵,但隻要多出一匹戰馬,立刻就能變成騎兵,然而即使如此,組建一支一萬五千人的精銳騎兵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這麽龐大的精銳騎兵,董卓沒有,袁紹也沒有,隻有他公孫瓒。
每一名白馬義從可以說都是公孫瓒的心血,是他的驕傲,是他的珍寶。
白馬義從的兒郎們可以戰死,但是公孫瓒絕不能容忍他們如此荒唐地送死,哪怕是爲了救他自己。
趙雲眼睛忍不住微微濕潤,他不知道這是喜悅,還是委屈。
“子龍,走啊!帶着兄弟們走啊!”
趙雲第一次對将令置若罔聞,他面目猙獰可怕,又如此讓人着迷。
“主公勿憂!子龍馬上帶弟兄們殺過去!”
白馬義從士氣大振!
“混蛋!我是要你帶着兄弟們走!你想讓兄弟們死光麽?”公孫瓒歇斯底裏地大喊。
1千大戟士隻剩下500人,然而4千多白馬義從更是隻剩下不足3千人,白馬義從自建軍以來,第一次死傷的比率超過了敵軍。
今天,很多兄弟要死在這裏。
他們有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
我不想讓兄弟們白白送死,但是君王的所在,才是我等的歸所。
爲主公效死!
這既不是一句空話,也不是一句口号,而是臣子的本分。
難道我的心就不痛麽?趙雲忍不住大吼。
“兄弟們,你們可曾後悔?”
“義之所至,生死相随!蒼天可鑒,白馬爲證!”
“蠢貨······”
低下頭,院中是蜂擁而入的袁軍和閣樓前做着殊死抵抗的百來名将士,公孫瓒忍不住發出悲鳴,長淚掩面,歡喜和絕望竟同時湧上心頭。
他走進閣樓,拿出一桶火油,潑灑在閣樓上,又從兒子的手上接過火把,輕輕一點。
明亮的火光再次把趙雲的注意力從厮殺中轉移過來,他擡頭一看,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主,主公,你幹什麽?你幹什麽!”
熊熊的火焰蒸幹了他的淚水,讓他看起來有些威嚴,但公孫瓒不敢回答,他怕他此刻顫抖的聲音影響他最後的威儀。
他隻是默默地,舉起火把,一動不動地指着趙雲來時的路。
“啊~~啊~~啊”
趙雲跪在地上,大張着嘴,發出無意義的呻吟,臉上滿是難看的皺紋,眼淚沿着皺紋打濕了面龐。
一名大戟士在側面趁機偷襲。
一槍,槍杆透胸而入,槍頭透背而出。那名大戟士竟被趙雲一槍紮透了心窩,他至死都睜大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胸口的長槍。
一腳将那屍體踢飛三四米遠,趙雲的臉上全是飛濺的鮮血。他提槍上馬,轉過頭去,大吼道:“弟兄們,随我殺出北平!”
“殺!”
衆軍追随着那道身影一直向前,誰也不敢再回頭看一眼,或許再看一眼那火中的身影,他們就會失去逃跑的勇氣。
“這樣就好。”
公孫瓒丢下手中的火把,任它在腳邊燃燒,他對着樓下殘存的二十幾個兄弟喊道:“樓下的将士聽令,全都給我放下刀劍,降了吧。”
“爲主公效死!”
拼殺聲沒有停止。公孫瓒一邊罵着“蠢貨”,一邊拔出長劍,問身後的兒子:“續兒怕死嗎?”
公孫續跪倒在公孫瓒身邊,雙手抓住劍刃,說道:“兒以爹爲榮。”
說罷,公孫續雙手猛然用力,将長劍送入自己的胸口。
公孫瓒顫抖着拔出長劍,走進屋中。眼前是個美貌的女子,她顫顫道:“夫,夫君,我,我也不怕。”
公孫瓒輕輕一笑,攬她入懷:“閉上眼睛。”
美人兒輕輕閉上了眼,公孫瓒輕輕一吻,長劍穿透了兩人的肚子。
熊熊的火焰埋葬了公孫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