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滿是被火燒得焦黑的磚塊、血液凝固的痕迹和嵌入縫隙裏的殘破箭頭,每夜都有屍體焚燒的刺鼻味道,讓人變得麻木。
“明日讓士兵們休息一天。”
大帳裏,季書、黃忠、蔣欽、黃蓋四人坐在一起整理着近期的戰況,季書又開口道。
“羽林軍已經離開二十多天了,還沒消息嗎?”
繞上一大圈突襲郿城,算算時間現在已經有結果了才是。
黃蓋将軍如今頭發花白,但雙目如炬,精神頭依然很好,他摸着胡須說道。
“成與不成,再過個兩三天就該有消息傳回來了。”
話音剛落,一名親兵忽然走進賬内禀報道。
“禀大帥,帳外有趙雲将軍信使求見。”
莫非呂布那邊有了新的動向?
衆人疑惑,季書點頭道。
“讓他進來。”
很快,一名略顯疲憊的士兵走進了大帳中,季書認出了此人是韓綜身邊的親衛,他心裏咯吱一下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隻見那士兵進來先是左右掃視了一番,見是黃忠、蔣欽、黃蓋三位将軍,這才不再猶豫,半跪下來抱拳道。
“大帥,禍事!段谷失守了!”
這個顫抖的聲音卻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在衆人頭上炸響。
黃忠将軍更是臉色駭人地站起身,一隻手按在那人肩膀上。
“怎麽可能?天水軍隻有兩萬騎兵,根本沒有什麽像樣的攻城器械,子龍三萬大軍據城而守,怎會如此突然就丢掉了城池?”
也不怪黃忠如此失态。
段谷作爲楚軍的後方,丢失了段谷等于是楚軍後路被斷開。而且段谷亦是大軍的糧倉所在,負責儲存和轉運糧草,保障前線糧草儲備維持在十日以上,丢失了此地就等于前線大軍的生死進入了倒計時。
正因爲段谷如此重要,季書才會留下趙雲和三萬精兵。
“老将軍,不要急,讓他慢慢說。”
蔣欽雖然也同樣着急,但還是讓黃忠先放開了手,安撫了傳信的士兵一番。戰戰兢兢的士兵這才開始說出段谷的情況。
三日前下午,有一支漢中來的運糧隊核對了口令後進入段谷城,這原本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漢中經常有運糧隊過來,休息一夜又返回漢中。
但那天吃過晚飯後不到半個時辰,南門大批兄弟腹痛難忍,紛紛争搶起茅廁來。南門守将祝雲立即察覺是有奸細混入城中,在飯菜裏放了瀉藥,他下令通傳全城戒嚴,但還是晚了。
那支三千人的運糧隊竟大都是秦兵假扮,他們趁亂打開了南城門,夜色中也不知有多少秦兵殺了進來。南門的數千兄弟腹痛難忍,無力抵抗,同時北面也有上萬秦軍忽然攻城,城中大亂。祝雲将軍死戰不退,被呂布一擊枭首。
“青山······”
聽到青山戰死的消息,季書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不由想起當年在司徒府兩人初見時的模樣。可他沒有時間悲痛,隻聽那士兵繼續說道。
“趙帥收到消息時,南門的六千守軍已經被殺進城中的秦兵屠戮一空,根本無力抵抗。倉促間,趙帥四處收斂了七八千兵馬想要反攻南門,但很快又收到了東門失守的消息。趙帥大驚,見城中形勢失控,便決定趁秦軍還未徹底控制各處城門,從北門殺出。”
“我們彙合了北門城頭還在奮戰的兄弟終于殺出了敵軍的包圍。敵将張遼率軍一路追擊,之後趙帥命韓綜将軍領殘兵來與總帥彙合,他獨自帶了一千死士往北去引開張遼。快到前線,韓綜将軍就下令停止前進,讓我換上幹淨的衣服獨自來大帳禀報。”
這是怕段谷的消息傳開,動搖軍心。
“韓綜做的對。子龍呢,子龍後面有沒有傳回消息?”
士兵低着頭,輕輕搖晃。
“趙帥至今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
季書咬緊牙關,沉默不言。
青山的死和趙雲失去聯系幾乎讓他發狂,但此時此刻,他内心反而異常的平靜。
呂布定是舍棄戰馬,從武都、定軍山方向繞到了段谷身後,這是呂布的奇謀?還是說,一切都是賈诩早有預謀的設計?
他留在段谷的兵力已經足夠穩重,但北伐以來,秦軍并未展現出能真正威脅楚軍的實力讓他對于防禦秦兵沒有那麽上心,若是在定軍山駐紮五千兵馬,絕不會讓秦兵能無聲無息地完成這場奇襲。
“大帥!大帥!”
黃蓋的呼喚打斷了季書的思考,見季書回過神,黃蓋繼續說道。
“呂布隻剩一萬多人,我們現在趕回去段谷全力攻打必能奪回城池。蓋願爲先鋒。”
這或許也是賈诩的謀劃。呂布打下段谷,我軍大亂撤退,馬超率部挺進追擊,兩軍前後夾擊必使我軍大敗。
“黃蓋将軍,冷靜。”
季書擺手示意黃蓋坐下,向蔣欽問道。
“我軍還剩多少糧草?”
蔣欽微微皺眉,很快回答。
“大約有十二天糧草,但考慮到要分出一些給韓綜部,也許隻能撐九天。”
季書點頭,掃視衆人道。
“我們還有一條路,那就是孤注一擲,配合羽林軍先擊潰馬超部。”
“要知道陳倉被我們圍住三面,呂布已經打下段谷的消息馬超并不知道,消息要從段谷傳到街亭、安定、郿城,才能傳給陳倉的馬超。”
“若羽林軍成功了,在馬超看來,被斷了後路的就是他。他若不趁現在還有三萬兵馬撤退,必然困死于此地。收到消息,他必然會在我軍未改變部署前向東突圍。”
“我軍追擊不但可以拿下陳倉獲得不少糧草辎重緩解燃眉之急,還能接應羽林軍撤退。此後分一部分兵馬駐守陳倉,另一部分重新奪回段谷。”
黃忠、蔣欽、黃蓋三人對視一眼,都沒有出言反對,隻有黃忠開口問道。
“軍師,那我們等幾天?”
“四天。若還沒有羽林軍的消息,全軍殺回段谷。”
現在每多等一天,都是押上了全軍的生死,季書咬咬牙,将近半的時間押在了羽林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