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的小貨車一路開進嶄新的村支部大院,李會計就坐在車鬥裏,敦實的屁股壓住裝文件和賬本的兩個箱子,杜絕任何遺失在路上的可能,呂冬騎着三輪車跟在後面,駛過村口廣場以後,從南北主路上拐進第三排, 經過七叔家門口,停在帶有廊檐的大門前面。
停好車,就像一對搬家的小夫妻那樣,呂冬和宋娜搬下車上的箱子,抱着進了院子。
“放哪裏?”宋娜問道。
呂冬放在小樓正門口:“先堆在這裏。”
倆人剛放下箱子,就聽到門口腳步聲響起, 七叔一手提着個袋子進來。
宋娜趕緊去接:“七叔。”
呂建仁看眼呂冬,張口就說:“瞧你, 一點眼色都沒有, 多跟小黑蛋學學。”
宋娜接過一個大袋子,放在箱子跟前,忍不住的笑,升高的太陽照在臉上,人比陽光還燦爛。
呂冬不接七叔的渾話,問道:“你那邊完事了。”
“東西都搬過來了。”呂建仁随手一指東邊緊挨着的院子:“你嬸子在收拾東西,這種活不适合大男人幹。”
知道呂冬和七叔扯起來滿嘴跑火車,宋娜拉了呂冬一下:“咱趕緊卸車,别讓你媽等着。”
呂冬說道:“七叔,搬完咱再說。”
仨人往外面走,呂建仁說道:“你倆直接卸車,卸完就回去,我把東西搬進去,趕緊的, 咱争取上午就搬完, 中午一起吃飯。”
呂冬不跟七叔客氣,跟宋娜卸掉拖鬥上的貨, 拉着她掉頭回老村。
農村人,東西分散在家裏各個地方的時候,一點都不覺得多,畢竟院子夠大,房子夠多。
收拾成堆,哪怕呂冬家裏基本全套更換新的,拉着拖鬥車也跑了三趟,最後一趟回來,有賣破爛的堵着街,等了好一會,才到家門前。
呂冬進到家裏,看到堂屋中胡春蘭爬到梯子上,趕緊跑過去扶住梯子:“媽,你小心點。”
宋娜連忙跟了進去,胡春蘭正把穿着軍裝的黑白相框摘下來。
“沒事。”胡春蘭一隻手緊緊抱着相框,從梯子上下來。
宋娜伸手扶着她下來。
胡春蘭對宋娜點點頭,說道:“小宋,你帶着案上的香爐。呂冬,你把門口的牌子摘下來,帶到新家去。”
呂冬提上最後兩個包,出門放在車鬥裏,又放上一個馬紮,胡春蘭上車坐在馬紮上。
宋娜抱着香爐上來,可能這兩天剛點過不少香,香爐裏面的灰很多,出門有風,不少灰吹起來落在她頭發上。
看到胡春蘭坐在車鬥裏,抱着相框,宋娜沒去動頭發上的灰。
“給我吧。”胡春蘭要來香爐,放在腳下面。
宋娜回過頭,去看呂冬,呂冬身材高大,也不用踩凳子,慢慢摘下門框上挂的木牌子,用力吹掉上面的灰,又拿衣袖擦了擦,上面紅底黃字越發清晰——光榮之家!
“我拿着?”宋娜問道。
呂冬交給宋娜,送上老宅大門,上摩托車踹着火,等宋娜上了後座,加油門。
胡春蘭說道:“冬子,慢點開,你爸不知道新村的路。”
“嗯。”呂冬應一聲,放慢速度。
胡春蘭一手抱着相框,另一手抓把香爐灰,伸到車鬥外面。
香爐灰随風飄揚,落在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線。
這條線越拉越長,越拉越遠,出了老村,進入新村,扯進大門裏面,一直到客廳門前。
就像鎖鏈一樣,将老村新村緊密的鏈接在一起。
客廳的正牆上,早已預留了位置,呂冬接過相框,親手挂在上面,接着又出大門,将木牌挂在釘好的釘子上面。
等呂冬下來,宋娜拿抹布擦幹淨凳子,放回原位,這才有空看新房子的布置。
客廳很大,足有四十多平,家具、家電和各種裝飾全都安置好了,紅木框架的沙發與裝修和外部建築風格非常搭配。
這些其實都是她挑選的。
雖然更喜歡歐式的風格,但宋娜知道,胡春蘭畢竟喜歡中式風格,選的家具都是新設計的中式風。
因爲是容納一些傳統元素的新設計,倒也不怎麽顯老氣。
二樓的風格跟一樓差不多,除了兩間卧室和一個大客廳之外,還有一個書房。
三樓是起脊的閣樓,因爲開通暖氣的關系,也不算冷,其中的兩間卧室,也放上了基本的家具。
宋娜樓上樓下看了一圈,心裏很清楚,大概這也是提前适應環境?
回到樓下,胡春蘭開始收拾東西,宋娜過去幫忙,呂冬把例如八仙桌一類的用不上又不能丢的物件,放進車庫旁邊的儲藏室裏。
搬完,呂冬進屋裏幫忙,胡春蘭說道:“這些我和小宋弄就行了,你去西邊孫慶海那裏定點菜,中午叫你七叔七嬸一起過來吃飯。”
呂冬看到收拾的都是小件的東西,說道:“行,我這就去。”
出門先跟七叔說一聲,呂冬騎上摩托車往西去,西邊是李文越家,他家弄的簡單,搬完的早,李文越在大隊幹活,他爹在洛莊漢墓博物館工地上,這會家門挂上了鎖。
來到孫慶海飯店,遠比平時要忙。
孫慶海原本在村裏專門做紅白喜事的宴席,後來村裏開了兩個公司,外面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就在西邊批地蓋了飯店,本身手藝就不錯,又是附近唯一正兒八經的大飯店,那些來呂家食品公司辦業務的人,很多都會過來吃飯。
呂家村的很多接待,也會放在這裏。
今天村裏搬家的人多,剛搬家開火做飯不方便,即便要溫鍋,也不會放在這一天,過來定酒菜的人不少。
呂冬要了六個菜兩個湯,出門準備走的時候,有人急乎乎跑過來。
“你好,呂冬。”來人四十來歲,夾着個皮包:“我叫袁東,臨淄過來的。”
說着,他取出名片遞過來:“我開了個廠子,專門做仿舊磚瓦和各種琉璃制品。”
呂冬接下來,問道:“你找我有事?”
袁東滿臉是笑:“我聽說呂家村成立旅遊開發公司,準備全面發展呂家老村的旅遊業務,其中會用到很多仿古建材……”
呂冬明白他的意思,直接指了指東南邊:“村大隊院子旁邊,就是旅遊開發公司,你過去就行。”
眼見他又要說,呂冬擡手制止,說道:“袁總,我在旅遊開發公司和建築公司裏面挂的都是虛職,你想要做供貨商,還是去找相關負責人。”
呂冬沒再多說,騎上摩托車回家。
外來尋找機會的各種商人越來越多,呂家村漸漸在全省打響了名氣,不少人都過來尋找機會。
像呂家村老村的改造建設,目前已經完成規劃,過年之後就會開工。
回去的時候,呂冬走的新村小廣場北邊的路,專門進大隊院子看了看,這邊人多動作快,基本上搬完了。
因爲挂着個村委副主任的頭銜,呂冬在二樓還有一間辦公室。
不過,村裏還是呂振林打頭,以他的身體條件,再幹五年問題不大。
農村地區,某一個人長期擔任領頭人,可能會引發種種弊端,但穩定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隻要呂振林在,呂家村就不缺主心骨。
呂冬也漸漸有這方面的架勢,但跟呂振林比起來,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年齡和輩分這些,在農村影響都很大。
回到家裏,胡春蘭和宋娜還在忙,呂冬去燒水沖茶。
到十一點多,客廳裏的物品算是有了個大體上的規制,趁着宋娜和胡春蘭坐下喝水的功夫,呂冬打掃過地面衛生,又去餐廳準備碗筷。
宋娜這時進來:“我弄吧,你去叫七叔。”
“行。”呂冬去隔壁叫七叔和七嬸。
倆人剛進門,孫慶海那邊的菜就送到了,人多力量大,五個人一趟就把裝菜的餐盒提了進來。
餐廳裏,五個人坐一桌,呂冬問道:“釘子不回來?”
七嬸說道:“今天搬家,沒叫他回來,給了錢叫他在學校食堂吃飯。”
釘子過暑假就上了初一,甯秀這邊課程抓得緊,中心中學每個周末隻放一天假。
呂冬開了瓶白的,給七叔倒了一杯。
七嬸說道:“下午還得幹活,隻能喝一杯。”
這兩年,七叔轉變其實挺大,說道:“一杯就一杯。”
呂冬端了茶壺過來,其餘人一人倒杯茶。
宋娜、七嬸和胡春蘭湊在一起說女人間的話,呂冬和七叔說事。
呂冬問道:“馬明師兄介紹的那個鑄造廠去看了?”
“去看了,你振丁爺說沒問題。”呂建仁抿一口酒,很小的一口,砸吧下嘴,好像在仔細品味,說道:“當盧弄的挺好,甲方那邊非常滿意,其他幾個鑄造工程,也都交給咱們公司這邊了,基本跟鑄造廠那邊談好了,過幾天就開工。”
正說着話,七嬸突然問道:“冬子,你啥時候把宋娜娶進來?”
不等呂冬回答,宋娜就接了話:“七嬸,我還沒畢業。”
她大大方方的說,倒也不忸怩作态。
呂冬看眼宋娜,沖她笑笑,又說道:“等她畢業。”
七嬸恍然:“我差點忘了,宋娜還是個在校的學生。”
一餐飯吃的時間不長,七叔說到做到,就喝了一杯酒。
吃完飯,碗筷還沒收拾,呂冬手機就響了。
“冬哥,不好了,兩個收破爛的打起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