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風很大,吹的麥苗搖擺不定,黑色的桑塔納轎車從柏油路拐到田間小路上,沿着不寬的土路往南行駛,開出不算多遠,就來到荒草密布又高出周圍些的一大片土丘前,車專門繞到南邊靠向洛莊的一側, 這才停下。
副駕駛上的良子朝外一指:“就是這裏。”
馬明平時挺文靜的人,這時安耐不住,急乎乎的下車。
呂冬趕緊跟上,良子抱緊裝有金餅子的手提包,和呂建仁也下了車。
一下車,就看到有輛橙色的嘉陵摩托車停在土丘前面, 有個中年人從拖鬥裏拿下鐵鍁,準備要挖土。
馬明一看, 有點急了,就像當初的範教授一樣,要去制止。
呂冬一把拉住他:“還不确定,稍安勿躁。”
那邊拿鐵鍁裝土的人認識良子,遠遠的還打了個招呼,良子随口糊弄幾句,領着呂冬和馬明來到他挖土的地方。
呂建仁耷拉着肩膀,掏出一根煙點着,叼在嘴上,警惕的看着四周。
這架勢,搭配上呂冬、馬明和良子蹲在地上嘀嘀咕咕,就像盜墓賊望風一樣。
土丘這邊,可能是人長期挖土,已經挖了一個大坑出來,足有十來米見方, 挖下去好幾十公分, 明顯比土丘低了一大截。
良子指了指挖的最深,土也最新的一個地方:“我就這裏挖的,因爲裝土方便,沒有換地方。”
馬明走過去,蹲下來仔細看。
呂冬也蹲下看,在他這種外行看來,除了土坷垃就是土坷垃,貌似與地裏種莊稼的土沒啥區别。
“确定是漢朝的東西?”呂冬問馬明。
主要是強調漢朝,讓馬明真正重視起來。
“不會錯。”馬明很有信心:“我見過出土的漢朝金餅。”
呂冬不再多問,就陪着馬明看。
馬明抓起一把土,拿到眼前看,又挪到挖開最新的地方,又抓把土看,後面抓開表面的浮土,用兩隻手挖起地。
來得急,根本沒帶鏟子之類的東西。
馬明挖的指甲裏面全是土,終于撓出一小塊新土層,仔細看了一會,說道:“不會錯了,這應該是封土堆。”
呂冬不知道馬明的判斷标準是啥,也沒有多問,術業有專攻。
馬明站起來,跳到土坑上面,朝北看向偌大一片荒地:“這一片要都是封土堆……”
呂冬适時說道:“封土堆越大,身份越高?”
馬明點頭:“按照漢朝的規章制度和習俗,确實這樣。”
呂冬隐約記得,這裏的埋的是漢朝的一方諸侯。
原本,他覺得繼續埋在地下也不錯,人死燈滅,就别去打攪人安眠了,這事就沒想着跟人說。
就算跟人說,也不好說,合适的理由和借口都不好找。
沒想到,七叔的老兄弟挖土墊院子,竟然挖出金餅子來,墓葬裏面的東西露了相,也就藏不住了。
這也就是良子叔嘴巴嚴,沒到處去說,一旦傳開了,十裏八鄉兩天就能把這裏挖個底朝天。
農村裏面,有些事就怕有個帶頭的,隻要有人帶頭,一堆人連别人地裏種的白菜和馬鈴薯都去挖,就像蝗蟲過境一樣,寸草不生。
這邊要說挖出金子來,十裏地外的村莊也能開拖拉機拉人過來挖。
正想着拖拉機,就有突突的拖拉機聲音響起,南邊洛莊那邊有拖拉機開過來,停在嘉陵車拖鬥旁邊,車上下來四個人,拿鐵鍁開始鏟土裝土。
春暖花開,想蓋房子或者整理家的人,也都開工幹活了。
這正好是農閑季節,等再過上一段時間,地裏活就該忙起來了。
見到那些人鏟土,馬明臉都綠了,有心想要阻止,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呂冬說道:“先别管他們,咱們要是說這裏有需要保護的古墓,這幫人不但不會聽,很可能大挖特挖。”
馬明說道:“不能這樣,這樣子下去,會被徹底破壞。”
呂冬提議道:“報警,再向你們考古的主管單位彙報?”
“你打電話吧。”馬明開始時沒聽明白。
呂冬拍了下他裝手機的口袋:“馬明,你打電話,一定要具體說明你的身份。”他又點了一句:“你是發現者。”
馬明愣了一下,但他終究是在馬元超這樣的家庭裏長大,雖然平時不大在意,但多年耳濡目染,很快就想明白了呂冬話裏的意思。
“你……”馬明真有點佩服這個小老弟:“怪不得我爸我媽我舅我姑,都說你考慮的多,想的周到。”
呂冬笑了笑:“我去跟我叔他們說一聲。”
馬明隻是心思撲在專業上,一點都不笨,想了一下,先給導師範教授打了電話,告訴他這邊的發現,接着撥通泉南文物部門的電話,随後又打了本地的110。
最後,馬明還給老爸的秘書打了電話。
想到上次的事,還心有餘悸,雖然呂冬和七叔這輛地頭蛇在,但有些事以防萬一。
另一邊,呂建仁問呂冬:“漢朝?離咱們多遠?”
呂冬這個學渣想了一會,才不确定的說道:“大概兩千多年?”
呂建仁忍不住說道:“兩千多年,真夠遠的!”他拍了下良子的肩膀:“你膽子真大,兩千多年老鬼的東西都敢拿!”
良子滿臉苦笑:“七哥,我不是不知道嘛。”
呂冬說道:“行了,七叔,你就别吓唬良子叔了,哪來那麽多鬼。”
良子轉而問呂冬:“冬子,咱們上報上去了,要是真的,我能拿到啥獎勵?”
呂冬想到曾經某些傳言,也不好說:“叔,就算沒有太多物質獎勵,上面以後肯定也會在其他方面照顧你,不是還有我和七叔?”
呂建仁接話:“良子,你這覺悟就是低,想當初,我拿到見義勇爲,就隻要一面錦旗。”
呂冬看了眼七叔,上面是光給了個證書,但孩子家長貌似給了七叔一萬謝禮。
其實馬明這邊沒問題,良子的獎勵少不了,拿腳趾頭想想都能明白。
良子是不知道馬明身份,所以心裏沒底。
沒過多長時間,一輛警車從縣城那邊開過來,倆人下車來到這邊,呂冬、良子和呂建仁自動退到一邊,相關的出面以及交涉工作,全都交給馬明來做。
這邊馬明還在跟兩位警察說話,又有一輛警車開過來。
車停好,副駕駛上下來的竟然是陸所這個甯秀所的所長。
洛莊屬于甯秀鎮轄區,陸所的管理範圍,但報警能讓陸所親自過來,隻能說馬明的電話發揮了作用。
陸所一下車,就看到了呂冬,暫時沒去管馬明那邊,立即找過來:“冬子,你咋在這?”
呂冬快速簡練的說了一遍。
陸所是大學城所呂春的前任,兩邊關系一直不錯,呂冬特地點了一句:“這個馬明,是我朋友,省大著名教授範教授的學生。”
“我知道了。”陸所以爲呂冬是想說他朋友,多少照顧一點。
呂冬最後又說道:“馬明是我爸市裏一個戰友的兒子。”
陸所略顯詫異的看了眼呂冬,接着又看向馬明,之前他跟呂春在大學生所搭班子,呂冬又跟大學城所來往比較多,了解呂冬家裏不少情況。
經過呂冬這一提醒,再聯想市裏姓馬的領導……
陸所說道:“冬子,還是你夠意思!”
呂冬說這話就夠了,這麽大個洛莊漢墓發現出土,當年好像震動考古界,換成一般人的話,不說後面其他的,發現者的功勞,也不一定會落在誰頭上。
貌似學術界也不是一心搞學術,勾心鬥角的破爛事也不少。
但馬明不是一般人,足以保證該拿到手的榮譽。
警方迅速清場,那些挖土的人,很快就被請走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市裏相關部門下來的人,連同範教授一起趕了過來。
這些人還帶來專業設備,效率快的驚人,很快确定荒土丘就是一個封土堆。
加上那個基本确定的漢代金餅,專家們對這裏的情況大緻有所判斷。
天黑之前,青照縣警方就在這裏拉上警戒線,并且派專人駐守,以防出現意外情況。
由于現場多處挖土取土,不可能繼續封存下去,包括範教授在内的專家們,準備向上面申請,對這裏進行搶救性發掘。
再不搶救,就讓人挖爛了,說不定連盜墓賊都能招來。
按照範教授的說法,漢代的普通人不可能陪葬金餅這類的東西,這裏的主人身份可能比較高。
呂冬沒有多說,也沒法多說,具體是誰他早忘了,畢竟曾經與這行基本沒關聯。
不過,那時大規模發掘的時候,他倒是來看過熱鬧,好像這個最新挖開的荒土丘隻是殉葬坑的一小部分,洛莊北邊這一大片地,幾乎全都是墓葬。
裏面出土的東西,讓故宮和國家博物館都忍不住派了隊伍過來,甚至爲最終的保管權,跟太東方面鬧得挺厲害,據說光打嘴仗就打了好幾個月。
上級一旦重視,行動速度總是快的驚人,後面的兩天裏,一支先期專業化的隊伍就組建完畢,馬明位列其中,範教授是現場負責人之一。
就在良子挖出金餅的位置,進行了首次小規模發掘,呂冬也混進去看了看,就在當時他和馬明蹲着的那個地方,往下發掘不到三十公分,一大堆金器顯露真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