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時隔多年仍舊是風華正茂的女子,此刻赤着腳從蘆葦蕩走出,提着一籃野鴨蛋,微風吹起,蘆葦蕩随即層層蕩起,女子穿着最普通的布衣,沒有轉頭,隻是風吹得她的頭發也動了起來。
她攏了攏頭發,繼續朝着屋子裏走去,走着走着,卻不知道怎麽的,手中一輕,一籃鴨蛋此刻全數都落入别人手中,她驚愕的轉頭一看,一襲白袍出現在她身邊,那個許久不見的男人,又一次回來了。
女子一時間,眼眶裏滿是淚水,隻是卻沒能說出什麽來,白袍男人則是很平靜的朝着屋子走去,等到了屋檐下,放下鴨蛋,白袍男人自然的在一旁坐下,一直微微蹙起的眉頭,此刻終于平複。
女子忍不住問道:“還走嗎?”
正是要在大戰之前來見一見這女子的白袍劍仙朝青秋點了點頭,“事情還沒結束,自然要走。”
女子皺眉道:“既然還沒有結束,那你就不該來,應當把這些事情處理了之後再來,你這來了又走,讓人很擔心。”
是的,如果從一開始便不來,那麽擔心不過是之前的,可現在又來,又有新的擔心了。
朝青秋微笑道:“有什麽好擔心的,我已然舉世無敵,沒有誰能殺我。”
女子皺眉道:“李劍仙?”
朝青秋搖搖頭,大概隻有在這個女子面前,他才會表現的,那麽……孟浪。
孟浪是爲何?
當然沒有什麽關系。
女子坐下,去挑選合适的鴨蛋,一邊挑一邊埋怨道:“我都不知道這麽多的鴨蛋,你什麽時候才能吃完。”
朝青秋這一次沒去幫忙,隻是平靜道:“我練劍之時,曾有過兩個階段想法不同,第一個階段,我覺得除去劍之外,世間一切,都隻會影響劍道,故而我隻有劍,便走到了滄海。”
那是在人間前面數百年的劍道,他眼中和心中都隻有劍,一路前行,也走到了滄海,也在人間無敵,一人應對十二位聖人,他那個時候,是天下劍士之領袖。
不說那個想法對還是不對,但隻要能走到高處,便是好的想法。
“我若是堅持此想法,一路去走,也未嘗不能走到天君境界。”
女子白眼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就因爲你是朝青秋,所以你甭管怎麽樣都要成爲最厲害的劍修是吧?”
朝青秋微笑道:“差不多是這個道理。”
女子不說話了,因爲眼前的這個男人,的确是一個很讓人無話可說的家夥。
朝青秋于是繼續道:“後來我覺得世間所謂的牽挂也不是什麽問題,李扶搖那小子有兩份牽挂,也走到此處,便說明劍之上,即便有情絲,也是理所當然,不是什麽過錯,而且不會影響劍道。”
女子安靜聽着,一邊挑選鴨蛋。
“隻是到了天君之後,我又有所悟,世間修行,無論是劍還是别的什麽,其實是一樣的,但如何才是真正的修行?這本就是個大問題。”
朝青秋微笑道:“去參悟天地之間的别的東西,還是說就堅持自己的修行,練劍,便隻是練劍……”
他不說話了。
女子問道:“爲什麽不說了?”
朝青秋微笑道:“你聽不懂。”
女子冷哼一聲,“我當然聽不懂,但你要說,誰又能攔得住?”
朝青秋微笑不語。
“煮茶吧。”
朝青秋站起來,走進屋裏,但片刻之後,他又重新走了出來。
站在門口,一向以冷靜平和示人的劍仙,此刻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女子隻是在門口冷笑。
朝青秋問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女子不說話,隻是提起籃子便去煮茶了。
朝青秋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
因爲此時此刻,在屋子裏,有個小女孩坐在椅子上,正一臉好奇的盯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兩人很像。
所以一眼之後,朝青秋便不會去想别的事情了。
小女孩仰起頭,一臉天真,問道:“你是我爹嗎?”
朝青秋輕輕皺起眉頭,而後有些不确定的說道:“大概是。”
小女孩從椅子上跳下來,一路小跑過來,來到朝青秋面前,這個小女孩再次仰頭,一臉期待說道:“我聽娘親說,你是個很了不起的劍仙。”
朝青秋蹲下來,抱起這個小女孩,這才微笑道:“不是很了不起,而是最了不起。”
世間劍修,遇我朝青秋,何人膽敢說能勝?
小女孩咯咯笑個不停,“那你以後教我練劍好不好,我也想成爲最了不起的劍仙。”
朝青秋毫不猶豫的點頭道:“當然沒問題。”
朝青秋抱着眼前的小女孩,還是感觸良多,他這一生,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哪裏想得到自己還會有這麽一個閨女在。
可是真當自己有了這麽個閨女的時候,他又覺得,其實還不錯。
最讓他覺得不錯的,也不是這個。
世間劍修,如今各有千秋,到了如今,好似除去劍道之外,他朝青秋還能再勝一籌。
他抱起閨女,坐在門前,微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搖頭道:“娘親說,我的名字要爹來取。”
朝青秋想了想,沒能想出好的名字,于是便搖了搖頭,“下次回來再取。”
小女孩嗯了一聲,開心的鼓起掌來。
朝青秋微笑不語。
很快,前面出現到了三道身影。
青衫劍仙身後,跟着兩個女子,一個白裙,另外一個也是青衫。
李扶搖來到這邊,一眼就看到了朝青秋抱着的那個小女孩,他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撼。
“你……”
朝青秋一臉笑意。
李扶搖不可置信的問道:“你什麽時候有的閨女?!”
葉笙歌微笑道:“恭喜朝劍仙。”
青槐也是行禮。
李扶搖一臉羨慕。
朝青秋轉頭看向更遠處。
一對叔侄,緩緩而來。
不過接下來,也是類似的一幕。
那位白衣劍仙,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轉身就要走。
然後被自己侄子拉住衣袖。
葉長亭這才轉身罵道:“朝青秋,你他娘的……”
小女孩聽着話,從朝青秋懷裏跳下來,握住拳頭,看着很是可愛。
葉長亭盯着眼前的小女孩,伸手道:“其實我才是你爹。”
小女孩猛然轉頭,瞪大眼睛。
朝青秋挑了挑眉。
李扶搖趕緊去找了根小闆凳,坐下看戲。
葉如晦臉色晦暗,松開自己小叔的衣袖,朝着遠處走去,神神叨叨:“不關我的事情,不關我的事情。”
葉笙歌都連帶笑意。
朝青秋問道:“你想死嗎?”
葉長亭按住腰間劍柄,挑眉道:“怕你不成?”
一場大戰,看起來是一觸即發。
不過很快,朝青秋便擡頭看向遠處,一個劍修,慢慢走了過來。
謝寶山。
這位當年和晚雲真人并肩的劍修,如今早已經是天君境界,此刻也有資格和這些劍仙并肩而立了。
“見過諸位劍仙。”
謝寶山滿臉微笑。
而後天邊起了一道彩霞,一襲紅袍出現,晚雲真人踏着雲霞而來,落在此處,神情平淡。
這位顧氏三人裏的第二人,也早早便已經是天君。
“謝須臾,好久不見。”
晚雲真人伸手,微笑道:“要不要我們先打一架?”
謝寶山笑眯眯道:“等打過了這場架,有機會活着,肯定和你打一架。”
晚雲真人笑了笑,沒再說話。
片刻之後,兩人轉身,一身青衫的劍仙出現在了遠處。
李扶搖起身,葉長亭皺了皺眉,朝青秋笑了起來。
“柳劍仙。”
來人正是柳巷。
這位因爲當年一分爲二,便已經飽受诟病多年的劍仙,時隔多年,終于又一次站在了所有人身側,這極其難得。
“不是說好在柳樹下等嗎?”
朝青秋有些無奈,沒想到這幫劍仙全部都來了這片蘆葦蕩。
“蘆葦蕩和柳樹,差不多。”柳巷來到這邊,伸了個懶腰,微笑道:“白知寒估摸着要去柳樹下相見了。”
……
……
一片廣袤平原,一眼望去,無邊無際。
隻有一棵柳樹立于中央。
而在樹下,如今已經齊聚了無數天君。
那場大戰,雙方幾乎沒有任何事先通氣,便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在此地大戰,天君們或許也是覺得再也無法容忍那幫劍修成長,便選擇了以這一戰将那幫劍修,盡數斬殺,以絕後患。
在天幕深處,一道巨大法相,緩緩出現。
鎮壓天地。
天君們凜然,異域天君衆多,眼前那尊法相之後的,卻才是異域真正的主宰者。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了。
天君們很安靜。
肅殺之意卻在這裏不斷地蔓延。
天幕破開。
數道劍光掠出。
而後所有人都看到一群劍修來到這邊。
天君們緊張起來,過去那麽些年,就光是一個朝青秋和一個李扶搖,便已經攪動異域,讓他們再無甯意,卻沒有想到,過了這些年之後,那邊的劍仙已經到了這個數量了。
無數道劍意,幾乎是在瞬間,便将戰場包裹起來。
不過很快便有一道劍意撕開天幕,又落在其間。
一襲白衣,一位年輕至極的劍仙握緊那柄很多年不曾握住的劍,渾身微微顫抖。
“終于還是趕上了。”
劍胚白知寒。
朝青秋看了一眼那座巨大法相,問道:“我一個人去?”
葉長亭皺眉道:“怎麽輪得到你?”
柳巷微笑道:“我也想試試。”
隻是話音未落,天幕再度破開,一襲帝袍,出現在衆人眼前。
那位武帝,終于出現在這裏。
柳巷眯了眯眼。
朝青秋笑了起來。
“起劍!”
無數道劍光驟然而起。
天君們嚴陣以待。
結果片刻之後,一襲白色帝袍又出現在了這裏。
那個匆匆趕來的白袍劍仙微笑道:“這種事情,沒趕上,會後悔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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