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深山裏的那座道觀裏,那灰袍道士和這輩子都丢不下的年輕道士一同修行,當然還有一位話很少的年輕劍修,在很多年前的故事裏,這位便出來的有些遲,雖然硬生生被改造成了練劍的胚子,但比起來前面那三位,終究是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所以到了這邊之後,年輕劍修也沒有興趣再去做些什麽,想着就在這座道觀裏度過一生也是極好的事情。
這樣安靜的想法,不是所有人都有的,這樣安靜的生活,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的。
有個少年,很多年前第一次走上天玄山的時候,便路過那座桂雲殿,聽着那位帶他走上天玄山的那位修行者說起那位曾經的天玄山年輕一代裏的最強者之時,便心生向往,不過那個時候,卻不是對那位已經死去的粟千雲有什麽向往,而是對于天玄山有向往。
有些人,生來便是不願意站在别人身後的。
那個少年叫做左丘,是一個天賦不比粟千雲差的少年,他上山之後,一直苦修,相信隻要再過些年,他便能夠成爲天玄山年輕一代裏最爲了不起的人物,再然後,便是将那位年輕劍仙斬殺,一雪天玄山的恥辱,再之後,他将成爲天玄山的掌教,直至入雲。
這個想法很好,但誰能想到,事情的發展卻和他的想法沒有任何的關聯,很快,那個年輕劍仙便成爲了世間的英雄,而天玄山便成爲了他最大的敵對者,之後的日子裏,天玄山幾乎已經是注定要在那年輕劍仙的鼻息下活着的,可誰知道,那位天玄山掌教卻又不願意如此,所以才有了後來的血海大陣,不過他雖然癫狂,但卻沒有瘋,在那天之前,天玄山掌教将山中的珍惜道法和天材地寶通通交給了那個少年,讓那個少年帶着離開天玄山,蟄伏起來,等待時機。
左丘聽過許多類似的故事,故事裏的主人公大多都隐姓埋名多年,最後神功大成,一雪前恥,他覺得自己和那些故事裏的主人公也不會有什麽不同,他終将成爲天玄山曆史上的英雄,将天玄山再次光複,重現世間。
所有這些年的時光裏,左丘修行極爲刻苦,竟然如今已經到了千秋境頂峰,隻差一步便能來到雲海境,成爲很了不起的人物。
隻是當他知道那位年輕劍仙已經成爲仙朝之主的時候,左丘的臉色很難看,也很狂躁。
他雖然自認是一個天才,但要這麽修行下去,還要多少年才能趕上那個年輕劍仙?
一旦生出這個想法之後,即便是修行,也會讓他心煩意亂,看着周遭,他更是憤怒不已,若不是因爲那個年輕劍仙,自己何至于在這深山老林裏藏着,他本該在天玄山的仙池裏修行,那樣才是真正的事半功倍!
有一日,他修行的時候,忽然想起這事,頓時氣血上湧,故而吐出一口鮮血,而後體内的氣機離亂,他幾乎是有些走火入魔,他臉色難看到了極緻,而後好不容易服下兩顆丹藥的他,眉眼之間,滿是煞氣。
就在此刻,一道身影驟然出現在山洞洞口,遮擋了爲數不多的天光。
因爲需要躲藏,所以左丘所開辟的洞府在孤峰峭壁之上,平日裏那些藤蔓幾乎便能将那洞口完全擋死,隻有在天光很不錯的日子,才會有一縷縷光透過那些藤蔓,最後落到洞府裏,加上他布下的那些陣法,也能夠将他的氣息完全遮掩。
因此這些年裏,根本沒人找到過他。
可是這道身影自顧自走進洞府後,竟然沒有任何意外的表現,好像是自己一早就知道他在這裏面一樣。
這讓左丘的心有些冷。
心如死灰的意思,大概就是這個了。
對方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裏,自然而然便能輕松的殺了他。
“即便我真的要死,我也想問問爲什麽?”左丘怨毒的看着那道身影。
那人平靜道:“就憑你這個眼神,我便能殺你千百次。”
聽着這話,左丘的眼神緩慢變化,最後滿是歉意,認真道:“抱歉,我有些沖動了,如果真的讓你不高興,我想我能表達我的歉意。”
那人沒有轉身,隻是自顧自說道:“你這樣的人,難道真會講究這個?”
左丘默不作聲,如今形勢這般,他自然而然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默默而已。
“道友何人?難道是寒山的修行者,一直便知曉我在此地?眼見那人說了一句話之後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左丘忍不住了,隻能詢問。
不過毫無意外的,又是不做回複。
那人始終不曾轉身,隻是自顧自說道:“天玄山立山這麽多年,卻偏偏出了個蠢貨,不過好歹想着知道留下一個傳人,不過這個傳人,看着也是個蠢貨。”
那人不鹹不淡的說了句話,左丘卻什麽心思都生不出來。
隻要能活下去,他說些話,自己聽着也就是聽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人轉過頭來,看着像是個尋常書生。
他平靜道:“修行這種事情,大道難行,便走條小道,天玄山道法中,不是有一門噬魂大法?”
左丘一怔,随即強忍激動問道:“前輩是我天玄山前輩?”
那人沒說話,隻是看了一眼左丘,轉身走出洞府,不過臨了他撂下一句,至多半個時辰之後,寒山的修行者就要找到這裏,讓他好自爲之。
那人一閃而逝。
左丘微微蹙眉。
天玄山中道法萬千,雖然他都帶在身上,但他向來秉持着修行一門道法就好好修行的心思,因此對那浩如煙海的修行道法,并無過多關注,如今突兀聽見有人提點,左丘不由得深思此人是不是寒山那邊派來的。
……
……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兩道人影果然出現在這座洞府裏,兩人皆是寒山弟子,看了一眼裏面布局,其中一人皺眉道:“應當是剛走沒多久,會再回來嗎?”
另外一人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洞府,搖頭道:“不會再回來了,東西都搬空了,不過這家夥是怎麽知道我們找到他的?”
“不知道,不過再找就是,不是什麽大事,在山上也是修行,到了這些地方同樣都是修行,沒什麽區别。”那修行者随口說了一聲,然後便朝着遠處而去,很快便不見蹤影。
另外一人緊接着跟上。
兩人化作兩道虹光消失在天際。
一直在遠處山林裏藏着,看着兩人遠去的年輕人,臉色微變,一臉怨毒。
這麽多年來,原來寒山一直都在尋他。
左丘過了這麽多年的太平日子,其實也有些懈怠了,直到今天生活才重新告訴他一個真理,就是一但懈怠,他很有可能,很有可能,馬上就會死去!
确定兩人離去,左丘一口氣遠去三千多裏,期間布下無數陣法,在确定沒有人跟來之後,他又在一座深山之中開辟了新的洞府,而後布置了無數的陣法,這才拿出那裝有無數道法的天玄山玉簡。
開始在那浩如煙海的卷宗裏一點點翻查,最後果真在裏面找到了一本噬魂大法。
那是天玄山的一門邪道功法,這些年一直都被束之高閣,嚴禁門下弟子修行,在天玄山要破滅之前,那位天玄山掌教便将其所有的道法都讓左丘帶走,其中便有這等秘法。
左丘仔細閱讀了這門道法,臉色微變,這是邪道功法,雖然能夠快速提升自己的境界戰力,但這卻是拿自己的壽命來換的,是一門極其狠毒的道法。
左丘冷哼一聲,将其随手扔到一邊,雖然他也想天玄山再次展現榮光,但是要拿自己的壽數來換,他不會願意,但既然這裏會有一門這樣的道法,那麽會不會有些别的?左丘當初并沒有對這些道法真正的關注,如今倒是給他提了醒。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裏,他開始不急修行,而是開始認真的将這些道法都翻閱查閱了一番,很快便看到了好幾本天玄山珍藏的邪門道法,其中有一門名爲血河大法,是吸取别的修行者氣血爲己用,同樣可以快速提升自己的境界。
左丘看到這門道法,沉默了很久。
天玄山雖然一直以來風評不好,但其實也是世間有數仙山之一,是真正的正道大仙山,隻是有些偏激,太想成爲世間第一的那座仙山了,故而才會出現這麽多事情,不過出現這麽多事情之後,天玄山到底如何,也不重要了。
片刻後,左丘也不猶豫了,打開那本道法,便開始修行起來。
……
……
寒山的那兩位修行者将消息傳回寒山的時候,蘇宿正有些郁悶的看着遠處的竹樓,看着陰沉沉的天氣,他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王林走過來低聲說了幾句話,蘇宿微微皺眉,有些生氣道:“這都能撲空了?”
王林點頭,也有些遺憾道:“找了許久了,才有的消息,卻不知道是怎麽走漏的消息,我到時候查一查,說不定咱們寒山上也還有天玄山的探子。”
蘇宿興緻不高,随口道:“即便有,也不是什麽大事,天玄山都沒了,就這麽幾個人,能翻出多少浪花來?”
王林卻是搖頭道:“師叔,俗話說得好,千裏之堤毀于蟻穴,你這樣子,可不太好。”
蘇宿白了他一眼,倒也沒多說,做掌律這種事情,他本來就沒什麽經驗,和做掌教其實是差不多的,有王林這樣心思缜密的人其實才好,當然了,山中懂這些事情的,還不止王林,還有從柢山過來的宋甯等人。
蘇宿忽然說道:“王林,你說下一任的寒山掌教,能不能是你?”
王林一怔,随即苦笑道:“師叔,你又拿我打趣,我怎麽能做寒山掌教?”
蘇宿沒好氣道:“我和小顧又不是瞎子,誰有本事我們能不知道?”
王林不說話了。
蘇宿眯眼笑道:“你能力是有了,天賦也不差,想不想卻是關鍵,其實有點野心又咋了?難道掌教之位,就不允許你争一争?隻要不出陰招,你争你的,沒人能說什麽。”
王林沉默片刻,輕聲道:“可那位宋師弟,卻是掌教的師侄。”
“你怎麽還不明白,小顧要是任人唯親,這寒山能這樣?”蘇宿有些不耐煩的拍了拍手,“誰來做掌教,隻看誰更合适!”
王林沉默了一會兒,才笑起來,“那師叔這麽說,我想試試。”
蘇宿笑而不語。
王林轉移話題問道:“掌教進入已經這麽些時日了,難道還沒找到辦法?”
蘇宿歎了口氣,“别的事情我倒是不太擔心小顧,可如今既然是牽扯的阿桑師姐,我就覺得沒那麽簡單,可能會有異變,不過不管如何,我寒山不能亂,我寒山要是都亂了,那麽世間也會跟着就亂了。”
王林堅定道:“即便師叔這麽說,我還是覺得掌教不會有什麽問題的,畢竟掌教真是這萬古難有的天才!”
蘇宿挑了挑眉,這種拍馬屁的話,他其實是最不願意聽的,不過這會兒倒是對他是個安慰。
“你是不知道,那位阿桑師姐那些年是怎麽護着小顧的,幾乎是拿自己的性命來将小顧護住,這樣的師姐,我怎麽就沒碰上個?”蘇宿說起這些話的事情,眼睛裏有些羨慕的神采,師姐阿桑,雖然自己也能叫一聲師姐,但那位師姐,自始至終,可都是小顧他一個人的師姐啊。
蘇宿對兩人之間的太多不清楚,但僅僅憑借那些自己看到的,便能知曉其中玄妙。
他有些感慨道:“大概這兩人若不是師姐弟,就早已經不是如今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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