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便是道祖。
那位道祖不僅影響過祀山的道法,浮夢山之流的仙山其實也是如此。
他的道法影響着無數人,因爲學過他的道法,故而那些仙山才從道法之中衍生出了屬于自己仙山的道法,再之後才有這麽多仙山建立,一片繁榮之象。
換言之,若是雲端那些人隻是建立了規則和秩序,那這位便是從道法修行入手,和每個人都息息相關。
那位道祖雖然早已經銷聲匿迹,大概是死了,但對于修行者們來說,道祖的存在意義不可謂不大,如今這個老道人出現在世人眼前,竟然輕描淡寫說出那道祖是他的弟子?這讓人們如何不震撼?如何不感到驚異恐怖?
可若是随口胡說也就罷了,但明顯這一位,如今也不是這般胡說的,他之前展示的祀山道法,已經讓樓真人都沉默了。
想來樓真人對此已經是默認了。
“不知前輩來此,又是爲何?”樓真人沉默,禦風便開了口,他沒有去問那些别的事情,道祖已逝去,這老道人境界又高,其實能不能證明自己是道祖之師都不重要,唯獨重要的是他來做什麽。
就依着這位老道人之前說出那番話,便讓禦風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若是老道人真要擺出那份姿态,這裏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樂見其成。
老道人看了禦風一眼,渾濁的雙眼裏有些别樣的東西,但沒有急着說話,很快便有一本手劄從他身前出現,緩緩漂浮到所有人眼前。
“這是什麽?!”
有人驚異出聲。
但很快便有年老的修行者知道世間辛秘,在看到那本手劄之後,便駭然出聲,“那是道祖手劄?!”
道祖對于世間的景象太大,自然也留下過無數多的秘聞和道法,這些仙山中,隻怕多多少少都會藏一些道祖的親筆手書,在仙山之中有地位的修行者,自然而然都曾經看過,既然看過,便能認識道祖的筆迹,那上面有屬于道祖的道韻,根本無法仿制。
而如今這本手劄上,便清晰記述了當年求學的艱辛,當然這些讀完,也自然就能證明這位老道人道祖之師的身份。
于是人們再次看向那老道人的時候,便對他對了好些敬畏。
那可不是尋常的老道人,他可是道祖之師,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人物!
修行者們竊竊私語起來,對于今日的事情,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不願意看到顧泯成爲仙朝之主,可惜事情幾乎便已經有了定論,如今看到這老道人,很多人的心思又活絡起來。
論起來威望,這位老道人是道祖之師,祀山的那些修行者全部都可以算是他的徒子徒孫,他想要做這個仙朝之主的話,隻怕也是可以的,再說境界,他已經是天君,比顧泯還要高出一個境界,爲何不能成?
因此人們想到這點之後,眼中都多了幾分期待。
老道人滄桑道:“老夫本已閉關萬年,不願意沾染這塵世,可是如今世間大難,當初也是老夫也算是這個世界締造者之一,如今看到這世間危難,又怎麽能視而不見?”
他的聲音平淡,有着一種來自遠古歲月的聲音,像極一幅曆史長卷,在你面前緩緩展開。
一時間,便有修行者跪拜下去,大聲喊道:“恭請前輩,執掌仙朝!”
“恭請前輩,執掌仙朝!”
修行者們紛紛開口,接二連三的跪下去了。
眼前這老道人輩分實在是太高,加上他們也不願意讓顧泯成爲這世間之主,故而這便是最後的選擇。
老道人沒有急着說話,隻是眼中滿是憐憫的神色。
那些修行者的呼聲很高,但真正在這個世間說得上好的那些修行者,卻沒說話。
顧泯一身白色的帝袍,站在最前面,也沒說話。
“哈哈哈……”
忽然間,一道笑聲響起,在這麽個時刻,這道笑聲裏卻有些譏諷的意思,而且沒有任何掩飾,讓那些修行者很是不悅,但卻沒有人想着斥責那笑着出聲的人,因爲當他們看到那人之後,便發現那人的身份,不是他們能夠斥責的。
此刻在笑的,是蘇宿。
也隻有蘇宿了。
除去他之外,隻怕是沒有任何的修行者,會在此時此刻無故發笑。
可他是蘇宿,你又能說什麽?
他是一位雲海上境的劍仙,光是以境界來看,這裏大部分修行者便接不下他一劍,再說了,他是寒山的掌律,是貨真價實的寒山二把手,在這個世間威望也極高。
誰能招惹?
“你笑什麽?”老道人緩慢開口,聲音平淡,并無怒意。
雖然說蘇宿的譏笑已經表明了他此刻的态度,但老道人也沒說些什麽。
蘇宿知道眼前這人境界玄妙,是一位天君,但卻沒有任何的害怕,聽着他開口,蘇宿笑問道:“前輩這一次出山,爲了什麽,不妨就這麽說清楚吧?是要來做這個仙朝之主,是要統禦世間?”
老道人平靜道:“世間多難,如今需要老夫,老夫也不得不做。”
蘇宿哦了一聲,有些恍然大悟,然後問道:“敢問是誰請前輩來的?”
這句話問的平常,但那些修行者都皺了皺眉,其實更深處的意思,他們都聽出來了,那就是這樁事情,有人說請過你出山嗎?
既然沒有,你自己跑來做什麽?
老道人看了一眼那些跪着的修行者,沒有說話。
這意思也很明确了,我既然到了這裏,他們跪着請我出手,我又怎麽能拒絕?
蘇宿冷笑一聲,繼續說道:“前輩之前說世間危難,不得不出手,那之前世間遇到的種種大事,爲何不見前輩身影?”
不管是無數次的大戰,亦或是在那一次戰場上的百年之約,亦或是之後的怪物擾亂世間,有哪一次不是到了危機的時候?可我見過你嗎?
世間可曾看到過你的身影?
這是質問,而且是蘇宿問的,尋常人即便想要幫腔,但卻也不得不考慮寒山。
“蘇掌律,此言差矣。”有修行者開口爲那老道人辯解道:“到了這般境界,定然都在閉關,不知外界事情,也是理所應當!”
其實這個理由顯得很蒼白,因爲那些都是驚動世間的大事,若是真的不知曉,怎麽可能?
不過他這般說話,也算是有了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
蘇宿盯着他,一雙眼睛裏,滿是不屑,而後他說一句在場之人誰都沒想到的話。
蘇宿看着那人,然後笑着罵道:“去你娘的!”
一字一句,所有人都聽到了。
那些跪着的修行者,當場就臉色變得煞白,那個之前說話的修行者也說不出話來,一臉驚異的看着眼前的蘇宿。
玄空盯着蘇宿,小聲嘟囔道:“這位蘇道友,還真是……性情……中人。”
天底下隻怕唯獨隻有蘇宿這個人能說出這麽樣的話來了。
和境界無關,和性情有關。
這位天生劍胚,從來如此。
蘇宿眼見那老道人還沒說話,也沒聽見别人說話,幹脆也就直白道:“前輩你既然需要閉關,便好好回去閉關就是,今日之事沒人請你來,寒山,不管飯!”
面對一位天君,恐怕也隻有蘇宿敢這麽說了。
樓真人沒說話,但臉色很平靜。
禦風挑了挑眉,洛瑤有些無奈,玄空眉眼裏,竟然還真的有些興奮。
王林在内的一衆寒山修行者,眼裏卻都是欽佩。
嗯,自家蘇師叔,就是這麽霸氣!
更遠處,尚未離開寒山的風呂在一棵樹看着這一幕,低頭對站在樹下的青槐笑道:“這小子我喜歡,脾氣很不錯!”
青槐淡然應道:“他的确讓人很無語。”
風呂哈哈大笑,要不是兩人實在沒什麽交情,他肯定要去當面誇獎一番。
……
……
老道人看着蘇宿,即便是聽到了這樣的話,也沒有生氣,隻是平靜道:“這是天下之事,自然天下人都能參與,老夫早說了,想要做這個仙朝之主,隻怕還得足夠強大。”
說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說,他的境界更高。
蘇宿冷笑道:“怕是還要看天下人怎麽想。”
之前世間已經表态,絕大部分人已經說了,支持顧泯做這個仙朝之主,老道人的支持者,不會有顧泯多。
老道人微笑道:“這種事情,難道不再想想,就這麽做了定論?”
他說着這話的時候,眼睛卻是看向了祀山。
祀山那邊的修行者,有些人臉色微變,他們的開派祖師都是這老道人的弟子,若是讓這老道人做了仙朝之主,祀山的地位,隻怕會更加穩固,至少要比禦風和顧泯的友情更加堅固。
隻是還沒等這些修行者說話,一頭白發的禦風就要開口,可樓真人卻站起來,來到了禦風身前,平靜道:“那位祖師牌位,已經被撤下了。”
這是一樁外人不得而知的事情,祀山的開派祖師,竟然已經被祀山移除了祖師牌位,那就說明,祀山并不認可那位開派祖師。可要怎麽樣的過錯,才讓祀山如此做?
那樁事情,其實到了現在,知道的人也不會太多,雖然在世間流傳了一些,但很多人也當那是流言蜚語,并不當真。
樓真人如今卻在這裏将那樁事情直白說了出來,其實爲的,便是斷絕祀山那些修行者的退路。
他講了一遍當年的那樁事,然後平靜宣告,“我祀山不該有這樣的人,即便那人是我祀山開派祖師。”
場間長久的沉默。
老道人的輩分雖大,境界雖高,但樓真人在世間這麽多年,名聲一直以來都極爲不錯,自然也不會有人不相信,更何況此刻祀山的修行者們,也沒有人在這裏否定樓真人。
他這麽一說,便已經算是斬斷了和老道人的關系。
畢竟老道人的弟子都已經被他們把牌位撤下了,老道人再想和祀山有什麽牽扯,又怎麽可能?
老道人神情平淡,即便是樓真人已經說出這個故事,他也不在意,隻是平靜看着樓真人。
你說祀山開派祖師是老夫弟子這種事情扯清楚了,那我另外一個弟子是道祖這樣的事情呢?
既然道法源自我,那世間萬物,哪個不和我有關系?
蘇宿沒想到,自己冷嘲熱諷這麽久了,那老道人都面不改色,正在心底贊歎了一聲臉皮真厚,就要再度開罵,結果那老道人便看了蘇宿一眼,淡然道:“如今這些後生也不懂如何尊重前輩了,罷了,便讓老夫教教你就是。”
随着話音落下,一道道強大的氣息忽然升起。
隻是轉瞬即逝。
因爲那個一身雪白帝袍的年輕男子,沉默了很久,說了一句話,“既然臉皮這麽厚,我便用劍幫你削一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