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搖和葉笙歌也幾乎沒有接觸過武帝。
白寅隻是覺得那柄刀的主人很強,比自己強。
武帝仿佛已經是故事中的人了。
可到底還是有些人記得他的,他曾經在妖族面前,将那條要将他們帶上絕路的妖祖親自斬殺。
要知道那可是妖祖,比曆代妖帝更爲受人尊重的存在,但在武帝面前,卻什麽都沒用,因爲他将它殺了。
而後武帝遠離山河,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李扶搖再無見過他,葉笙歌也是。
那條紅龍很憤怒,看着那柄黑色的長刀,它便知道那刀的主人曾經殺過它的後人,雖然它不知道是誰,但已經夠了。
它吐出火焰,那柄黑色的長刀卻沒有絲毫的變化,依舊這麽靜靜的懸停在半空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條紅龍的龍尾朝着那柄黑色的長刀抽了過來,隻是片刻之間,便龍鱗翻飛,好似被有人斬了一刀。
就在李扶搖吃驚的時候,天幕忽然破開,然後是一道黑色帝袍在天幕之外出現,那通體黑色,但仔細去看,上面镌刻不知道有多少飛禽走獸的帝袍好似遮擋了半片天幕。
而後是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這裏。
一襲黑色的帝袍,那如同刀削一般的臉龐,那無比漠然的眼神,那時刻散出來的威壓,無一不是在說明,此人的強大!
即便是那條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紅龍,此刻也覺得殺機環繞,微微有些膽寒。
那便是武帝。
若是說朝青秋給人的感覺是所有的東西都攔不住他手中的一劍,那麽武帝給人的感覺就是這位妖族大帝隻要願意,握住那柄黑色的長刀,那麽所有攔在他身前的存在,都将注定會化作塵埃。
和武帝爲敵,那會是世間最荒唐的決定。
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李扶搖感慨道:“光是這股氣息,那就是天地唯一了。”
葉笙歌向來不在意這些,此刻也輕聲點頭說道:“的确如此,這位武帝陛下,太過強大了。”
他的強大,不光是在于他的境界,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紅龍此刻在面對這位絕世妖帝的時候,也沒有立刻出手,隻是咆哮着怒吼道:“你我同是妖族,爲何要這般?!”
武帝漠然道:“那柄刀曾斬過你的後人。”
紅龍自然也知道,隻是如今,它卻不願意去想這些事情了,因爲對面這個人實在是太過于強大,對于它來說,完全不可接受,它不敢和他生死一戰。
“隻要你退去,我便當這種事情從未發生過。”紅龍看着眼前人,氣勢已經弱了下去。
别說它如今已經被李扶搖和葉笙歌削弱不少,即便是沒有,它對上這位人間至強者,隻怕也沒有多少勝算。
武帝平靜道:“朕向來不相信這所謂的承諾,抹去危險的最好辦法,自然是将源頭一并斬去。”
今日武帝被朝青秋勸着來到這裏,除去那些不可爲外人言說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極爲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曾殺過妖祖,如今這條龍和妖祖的關系千絲萬縷,他來,是爲了斬斷那些因果。
當然,來可以來,是否能殺,卻不一定。
紅龍怒吼道:“你也是妖!”
武帝沒有反駁,他當然是妖。
沒有變成鳳凰之前,他是妖族裏最爲尋常的狼妖,如今他是鳳凰,血脈不同,但身份一樣,他從來都是妖族的帝君。
可他庇護的,并非是天下的妖族。
隻有妖土。
武帝不再說話,不知道是不屑還是不願,他握住那柄黑色的長刀,野雀發出一聲聲鳥鳴之聲,很是兇戾,李扶搖和葉笙歌都皺了皺眉,因爲這聲音,實在是有些讓人難以描述,但總覺得聽了這聲音,心底的血都燥熱起來。
紅龍怒道:“你不見得真是無敵!”
話音未落,它呼嘯着吐出一道道恐怖的氣息,朝着武帝而去,那些氣息十分強大,而且迅捷,一般的天君隻怕都很難躲過去,但武帝卻從來沒有想過躲避這樣的事情。
他是誰?
他是武帝,是妖族有史以來最爲驚才絕豔的大帝,是真正的無敵之人。
很多年前,人間唯有柳巷是他的敵手。
而如今呢?
這邊的這麽多劍仙,也隻有朝青秋。
這樣的武帝,是極其驕傲的,所以他沒躲,隻是提着刀,然後一刀斬出。
黑色的刀氣劃破天幕。
武帝的黑色帝袍開始飄蕩,一道道充沛的刀氣從帝袍裏湧出,另外一邊,已經有刀氣開始混作一團。
有一刀斬出!
雲海裏先是起了幾道雷聲,然後天地之間,有一道肉眼可見的黑色刀氣起于武帝身前,開始緩慢壯大,先是數丈,等到刹那之後,便已經是十數丈。
這一刀才起勢,雲海瞬間便分成兩半。
那道黑色刀氣,如同一道參天巨刀生在天地之間!
漫天殺機已現。
這一刀落下之時,無數刀氣灑落,就像是九天星河落下,蔚然壯觀!
刹那之間,已然相撞。
磅礴刀氣炸開,天地之間,響徹雷聲!
紅龍驚恐不已。
它看着那滿天的刀光,感受着那種近乎于死亡的氣息,震撼到了極緻。
而後它更是看到那柄黑色的長刀驟然變成了黑色的鳥雀。
那是一隻黑色的鳳凰。
上古傳言,天地之間曾經有一隻黑色的鳥雀,是鳳凰一族的後裔,但卻是變種。
因爲生來便是黑色,所以這隻鳥雀被鳳凰一族認爲是不祥之兆,便想将其用業火焚燒至死,可最後燒是燒死了,卻化作了一柄兇刀,刀身上有那隻鳥雀的圖案,因此便稱這柄兇刀爲野雀。
說是鳥雀,實際上便是真正的鳳凰。
之前武帝并非是鳳凰一族,故而提刀的時候,并沒有那般強大,但如今他已經是鳳凰血脈,早就和這柄兇刀有着極其緊密的聯系。
……
……
天空上。
那隻黑色的鳳凰用最爲鋒利的利爪撕扯着那條紅巨龍的身軀,那些紅色的鱗片不懼怕鳥爪,但還是在上面留下了些許白痕。
巨大的鳥喙時不時會出現在那條黑色巨龍的身軀上。
那條紅龍很想要斬殺武帝,但是卻尚未能夠将那隻黑色的鳳凰撕碎。
武帝站在大地上,看着那條紅的巨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是誰都看得出來,武帝這個時候,在兩人之戰裏,已經是處于優勢。
紅龍這不知道修行了多少年的絕世大妖,竟然拿武帝沒有任何辦法。
它似乎要和自己的那個後人一般,一樣的結局。
……
……
“那家夥現在到底有多強。”
那座宮阙前,柳巷看着朝青秋,算是問了一個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這個局他到現在才知道,最後的屠龍者是那位武帝,不過想來也是應當,世間那麽多人,大概也隻有那位武帝陛下,才是最适合的,因爲有經驗,而且境界足夠。
朝青秋淡然道:“這些人沒有一個願意和我生死一戰,但是他願意,而且我并沒有十分的把握能夠赢他。”
柳巷皺眉道:“沒有把握,那是有幾分把握?”
朝青秋笑道:“真要問的這麽直白?”
柳巷默然無語。
雖然朝青秋沒有點透,但實際上誰都知道,劍仙柳巷,從來沒有将朝青秋視作過對手,因爲他即便驚豔,又是練劍,也始終不是一個時代的人物,他唯一當作對手的,隻有武帝,唯獨隻有武帝。
在人間的時候,兩人是六千年前的最強兩人。
隻是從來沒有交過手。
柳巷因爲想要去追尋成仙的事情,故而一分爲二,而武帝因爲修行,暴斃而亡。
那場人族和妖族的大戰,直到最後也不曾有過這兩位的身影。
如今他複生,眼中自然除去天君之外,隻有武帝。
朝青秋說道:“我隻有五分把握。”
這就是說,兩人是真正的平分秋色。
柳巷問道:“那他殺那條龍,需要多久?”
朝青秋想了想,是很認真說道:“如果是我,大概需要半刻鍾,出百劍。”
……
……
漫天都是黑色的刀光,那些刀光隻有寂滅的意味,竟然比白寅的那些血色劍氣還要殺力強橫,隻是兩者略微有些不同,白寅的劍是殺人,而武帝的刀隻是寂滅,天地萬物,仿佛所有的東西在武帝的刀前,都隻是剩下寂滅一條路可以走。
别的,再無道路。
他微微伸手,那柄兇刀再次回到武帝的手中。
提刀之後,武帝朝前掠過,漠然道:“你還能撐得了幾刀?”
他居高臨下,這麽說出這句話,紅龍憤怒到了極緻,在這片大陸,别說是那些尋常修行者,就算是那些早已經統禦一方的天君在面對它的時候,都要恭恭敬敬,它這一生,也隻需向一人低頭。
可是如今呢?
眼前這位沒有什麽情緒的男人,卻在這裏開口,以如此輕蔑的态度對它說出這樣的話。
這如何不讓它痛苦不堪?
當然,更多的還是憤怒。
它巨大的身軀在高空不斷的翻騰,龍吟聲不斷的傳出來。
天地之間,此刻起了第二道刀光。
一如既往,還是黑色的。
這一刀起于武帝身前,落點是紅龍的脖頸之處。
雷聲陣陣!
大片的龍鱗掉落,無數的鮮血滾落。
那些鮮血在墜落之後,便如同千鈞巨 物一般,在地面砸出一個個巨大的深坑。
武帝冷然,視若不見。
他恍惚間記起了當年一戰,對手也是一條龍,不過殺他,他隻是出了兩刀。
如今這位,自然要強大很多,但也相當有限罷了。
畢竟如今的武帝,哪裏是當初的武帝。
他看着那條紅龍,一身氣機不斷的攀升,又一次到了一個恐怖的階段,這個時候,他已經要斬出第三刀了。
紅龍忽然怪叫一聲,朝着身後的廢墟而去。
武帝面無表情,掠身便要跟上。
李扶搖開口喊道:“陛下小心?!”
武帝淡然道:“無妨。”
……
……
那座廢墟原本是宮殿,但其實那座宮殿之後,也是别有洞天,武帝如今跟了上去,一刀便斬開了屏障,進入了虛境。
紅龍如今已經極爲虛弱,早已經不是全盛時期,現在的它,隻有逃命。
沒過多久,兩位足以在世間撼動一切的大妖,便到了一處玄妙的地方。
這裏有無數的珍寶。
龍族向來有收集寶物的癖好,像是紅龍這樣的龍族老祖宗,更是如此,它活了那麽多年,不知道有多少珍寶都在自己的洞府裏,這樣強大的人物,看上的東西自然不會差,如今它将武帝引到此處來,便是想要用這些東西來打動他。
“這是我畢生所藏,你若是願意放過我,我可以将這一切都送給你!”
它的聲音無比真誠,它已經知道自己絕不是武帝的敵手,如今便隻好在這裏求饒了。
武帝漠然以對,“我殺了你,這些東西,也都是我的。”
武帝對這些所謂的珍寶道法沒有任何興趣,這麽多年的修行,其實它根本就沒有研習過什麽别的高妙道法,光是憑着之前的典籍,他便一路走到了此處,他早已經明白,修行這樁事情,和什麽道法并無關系,隻和自己有關。
若是自己足夠強大,自然一切都簡單。
修行修的是自身,也不是别的。
紅龍龍尾一擺,虛境裏起了些漣漪,後面的景象,大概也能看得清楚。
那是另外一層,有着更爲珍惜的東西。
“這些東西,即便是對于天君境界的修行者也有大用,那株萬年玉參,即便是天君境界的強者吃下,也要至少多上數百年的壽數,隻有我能打開這座寶庫,你若是放過我,我可以都給你。”
紅龍吐出一大口鮮血,如今再也撐不住,隻能變回紅袍婦人形象。
她更是直接跪在了武帝面前,輕聲道:“我甚至知道一門秘法,可以用雙修将我的修爲給你。”
武帝居高臨下,看着這個紅袍婦人,漠然道:“你太老了。”
說完這句話,他手中的那柄兇刀便一刀斬下。
滾滾刀光,瞬間便淹沒此地。
紅袍婦人在刀光中奮力躲避,而後驚恐怨恨道:“你既然不給我一絲生機,那我便要讓你也去死!”
她猛然一震,身軀裏竟然又流露出了強大的氣息,将四周的那些刀光震碎,而後随着她不斷的默念法訣,這片虛境都不受控制的搖晃起來,好似就要在這裏崩塌。
要知道,虛境也是真實的世界,雖然修爲強大的修行者可以打開虛境進入其中,甚至可以将一些虛境化爲己用,但這還是真實的世界,一旦這真實的世界在這裏崩塌,那麽也代表着在這裏的修行者們,全部都要死去。
絕無幸免一說。
紅龍已經是難逃一死,如今它便是想要帶着武帝來一起死。
可武帝面對如今這局面,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看着眼前的紅袍婦人,而後松開了刀,那柄黑色的兇刀便這麽化作了一隻黑色的鳥雀,停留在了他的肩頭上。
他的眼睛裏,有無數的星辰生滅。
這是歲月的痕迹,也是強大的證明。
武帝到了如今,也修行了超過萬年時光了,面對的大風大浪不少,幾乎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心神動搖。
紅龍看着武帝這個樣子,有些癫狂的笑起來。
“你也知道不可逆轉了?!你要殺我,不肯給我一絲生機,難道沒有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紅袍婦人在這個幾乎馬上便要崩塌的世界裏肆意大笑,滿臉都是報複的快感。
武帝還是很平靜,忽然開口道:“既然都要死了,說說你另外的仇人吧。”
說起這個,紅袍婦人眼中怨毒的神情更甚,在遇到李扶搖和葉笙歌三人之前,她便重傷了,要不是如此,她怎麽可能這麽好殺?
那個人,才是她真正的仇人。
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紅袍婦人陰毒的看着武帝,冷笑道:“你們不是一起的,他也是你們要殺的人?!”
武帝不說話,其實便算是默認了。
紅袍婦人癫狂道:“你們要殺他,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是殺不了他的!”
武帝轉頭看了一眼自己肩頭的小雀,平靜道:“沒有誰是殺不了的。”
這位妖族帝君其實也應該是世間最自信的人之一了,當初所有人都覺得他殺不了那位妖祖,但他還是殺了,所有人都覺得人間無法抵抗韓天君那些人,但他們卻還是扛住了,一切所謂的不可能,在這個男人面前,似乎并不是那麽不可能。
武帝看着紅袍婦人,“你活了很久,我們準備了很久,這些事情,都是要親自解決的。”
紅袍婦人忽然怔住了,她看着眼前這個明顯沒有她活得長久的男人,不知道想起了什麽。
武帝搖了搖頭,他知道,這個婦人是不可能說出那些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于是武帝轉身,他想要走了。
“你怎麽能走?你走不掉的!”紅袍婦人看着他,仿佛不相信武帝此刻就能這麽離去。
武帝忽然又轉身回來,看着她,然後微微動念,一道黑色的刀光斬來,直接将她的頭顱斬下。
要是這婦人不說,他還差點忘記了,自己還得殺了她才行。
這才是他此行唯一要做的事情。
做完了這件事,武帝沒有任何話語,隻是看了一眼天上,這是虛境,沒有所謂的天幕,但接下來,他還是出了一刀。
滾滾刀光乍起!
……
……
當李扶搖和葉笙歌看到那道黑色刀光的時候,武帝已經重新出現在了他們身前。
虛境崩塌,按理說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但武帝還是就這麽離開了。
他看了一眼李扶搖和葉笙歌,沉默片刻,兩人對他行禮。
武帝沉默片刻,忽然道:“不要對不起她。”
聽着這句話沒頭沒腦的話,李扶搖有些茫然。
武帝卻是想起那個一身青衫的少女,化作麻雀的六千年裏,很多時候都是他一個人默默看着萬物變化,時間流逝,直到很多年後,那棵梧桐樹下來了一對夫婦。
那婦人脾氣不好,做菜也很糟糕。
那男人脾氣倒是不錯。
不久之後,那個小女娃出生了。
他看着那小家夥一點點長大。
也算是她的長輩了吧?
如今她爹娘都沒了,身後沒了撐腰的人?
沒關系。
朕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