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這世間的陣法,其實都極爲老舊,都是千萬年流傳的那些,有些陣法已經被找到了破開之法,但這座血海殺陣,卻沒有破開之法。
是因爲創造這座殺陣的魔宗隻用過一次,然後便整座魔宗都被覆滅了。這陣圖被當年的天玄山前輩悄無聲息的帶走,本來也沒有想過會在某一天派上用場。
直到某一天,天玄山掌教接任掌教,順帶着也拿到了這陣圖。
可能這些年,就連天玄山掌教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要血祭一整座天玄山的修行者,隻爲了用這座殺陣來殺顧泯一個人。
但事情就這麽發生了。
洛雪在那邊,已經是世間最了不起的大陣法宗師,她觀測了世間所有的陣法,後來甚至連帝陵裏的那一座,也都看清楚了,然後她推陳出新,也創造出了新的陣法,光以陣法來論,她甚至能說是這個世間最好的陣法大家。
陣法在她眼裏,沒有太多高低,無非是複雜和簡單的區别,至于威力大小,則是全然靠布陣之人的手段。
一個雲海上境要是願意,随手布出一個最簡單的陣法,也能随意絞殺一位雲海中境的強者,而若是要殺之人的境界高于布陣之人,那麽陣法再怎麽玄妙,又有什麽關系?
想要陣法強大,自然需要灌注進去讓入陣之人都無法抵擋的靈氣和氣機。
天玄山掌教的境界及不上顧泯,但一整座天玄山修行者的精血爲祭,卻要比顧泯強大太多。
所以這本是死局。
直到小師姐洛雪恰好渡過雷池,來到了這邊。
便有了些生機。
隻是這些生機也很微弱,是因爲小師姐洛雪的境界太低,而且她需要看透這座殺陣的運轉,也需要時間。
可惜時間卻是他們此刻最缺少的東西。
感受着那片血海裏積蓄的殺意越來越濃郁,也越來越近,顧泯看着還在找尋破陣之法的洛雪問道:“小師姐,你還能離開嗎?”
洛雪看了一眼此刻有些憔悴的小師弟,沒罵人,隻是輕聲道:“進來也難,出去是妄想。”
顧泯翻了個白眼,倒不是對洛雪。
“既然如此,那小師姐你再看看吧。”
顧泯吐出一口濁氣,燭遊緩緩懸停在他身側。
血海裏的殺意來了。
顧泯能夠感知到。
顧泯握住燭遊,開始朝着上方而去。
血海旋渦裏,猛然有一道貫穿天地的巨大血柱落下!
那看着更像是一柄學劍,卻無劍氣,隻有嗜血的渴望,和無邊的殺意。
當然還有怨氣。
無數天玄山修行者被血迹,這一座天玄山,自然便充斥着怨恨和不甘!
那些情緒能夠影響人的心神,許多意志不堅的修行者隻怕是在片刻之後,便會被這些東西擊垮!
隻是顧泯的心志太過堅定,在那些情緒裏,全然不在意。
他隻是對着那道血柱斬出一劍。
璀璨的劍光照耀天際,在頃刻間驅散許多血氣,隻是片刻,那些血氣就重新合攏。
不過那道血柱卻在此刻被這一劍斬開。
璀璨劍光逆着那道血柱而上,朝着血海而去,最後直抵那道旋渦,顧泯咬了咬牙,然後又遞出一劍!
轟然一聲。
整座天玄山主峰開始搖晃。
那些白骨忽然漂浮起來,和周遭的白骨組合起來,成了一具又一具的身軀,然後朝着顧泯而來。
血柱暫時消散。
這些白骨又來了。
顧泯沒有片刻猶豫,便一劍斬出,大片劍光拂過,那些白骨遇到這一劍,便紛紛碎裂,消散在天地間。
隻是白骨太多了,這一劍斬不幹淨。
無妨,多出幾劍便是了。
顧泯的劍光掠過,雲海境的劍仙,這個世間沒有出現過幾個,除去之前的白寅之外,理應還有幾位不知名的劍仙,不過都死在了戰場上,剩下的,便是如今的謝寶山,還有遠走的顧晚雲。
這些雲海境的劍仙,都還沒有認真出過劍。
顧泯是第一個。
他的劍掠過,大片白骨倒下。
但很快,那些倒下的白骨就又紛紛掠向一處,組成了一個極大的白骨巨人!
隻是這個白骨巨人,差了一個頭顱。
就在此刻,天玄山掌教的頭骨從血海旋渦裏落下,落到了這個白骨巨人之上。
這個白骨巨人很大,大概有數十丈之高,他的四隻極其粗壯,畢竟是一整座天玄山修行者的白骨,但頭顱卻隻有一個,便顯得有些嬌小。
它俯瞰着顧泯,忽然開口,“你難道覺得自己還能活着離開?”
那聲音竟然是天玄山掌教的!
顧泯擡起頭。
原來天玄山掌教還沒有完全消失。
“你沒死之前,我怎麽會先死?”天玄山掌教的聲音遊蕩着,“我要看着你死去,我才死得安心!”
顧泯平靜道:“我倒是不清楚你爲什麽這麽自信。”
他正準備一劍将那白骨巨人斬開,忽而便聽得身後的小師姐洛雪喊道:“我要去那座大殿裏看看!”
顧泯微微蹙眉,點頭道:“好。”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天玄山掌教已經出手了。
那巨大的白骨巨人一拳轟向顧泯,帶着恐怖的氣息,而且随着這一拳砸出的時候,還有無數的血氣依附在那個拳頭上面,顯得這一拳,極爲強橫。
顧泯一劍遞出,天地之間,再度出現一條白線,橫推而去!
顧泯縱身一躍,踩着那巨大的手臂一路前行,不斷出劍,斬碎那些濃郁的血氣,最後幾乎已經到了那白骨巨人的胸前!
天玄山掌教此刻已經有了雲海境的實力,但還是攔不住顧泯。
下一刻,天幕上血海裏的那個旋渦又開始積蓄殺意,轟然落下一道道細如長線的血線!
那瞬間便深入一整座天玄山。
而後是整座天玄山都開始搖搖晃晃。
顧泯一劍斬落天玄山掌教的頭骨,然後燭遊瞬間變得極長,深入這具白骨巨人身軀之中,用力一挑,他将整個白骨巨人都挑入血海。
小師姐洛雪正好乘機朝着那座大殿而去。
隻是幾步,便已經進入其中。
這座大殿裏,罕見的沒有血氣。
大殿最上方,雕刻的有三座木像,當中一座,是天玄山的開派祖師,左右兩人,便是二代祖師和三代祖師。
然後無數供奉的木牌都在三座木像之下,上面有一個個名字。
那是天玄山曆代的祖師牌位。
有一炷香,還在燃燒。
看起來像是天玄山掌教在顧泯來之前點燃的,如今還在燃燒。
大殿其餘便沒了什麽布置。
那些蠟燭平靜的燃燒着。
整座大殿都有些平靜祥和,和外面宛如滅世之景的景象格格不入。
洛雪打量着這座大殿,沉默了很久。
而此刻的顧泯,已經一躍而起,來到了大殿的房頂,開始一劍劍揮出,要去斬碎那些血線一般的東西。
可是不管如何遞劍,幾乎都沒有什麽效果。
顧泯微微蹙眉,卻什麽都沒說。
他能感受到,一整座天玄山正在緩慢的朝着天幕上的那血海旋渦裏。
如果再做不了什麽事情,那麽深入血海旋渦裏,即便是雲海上境的強者,也會死去。
這是沒什麽好說的事情。
天玄山掌教的頭骨又從血海旋渦裏飄了出來,這位天玄山掌教遊蕩在天地之間,看着顧泯,怨毒的大笑着,“你跑不了,迎接死亡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天玄山萬年基業,爲你一人陪葬,你也算是世上第一人了!”
“你去死吧,不要掙紮了!”
顧泯沒有回答,隻是一劍斬出,算是給他的答案。
不過劍光即便是斬碎了那個頭骨,在下一刻,它也會重新凝結,繼續漂浮在天地之間。
顧泯說道:“我不覺得你用這些手段就能勝過我,隻有弱者才會處心積慮算計别人,至于強者,若是被人用算計就能擊敗,他又怎麽能稱作強者?”
天玄山掌教冷笑道:“你此刻又有什麽辦法?還不是隻能等着死去?”
顧泯說道:“血海殺陣定然有破解之法!”
天玄山掌教冷聲道:“自然有,不過你能找到嗎?還是你覺得那個境界低微的女子能找到?”
顧泯看着他,忽然道:“這座大殿裏,便有解決之法!”
天玄山掌教大笑道:“你想套我的話,你以爲我是傻子,我不知道嗎?”
顧泯搖了搖頭,說道:“你的确是個傻子,用一整座天玄山的修行者來殺我一個,我要是你,肯定會留下些後手的,比如留下一個天賦不錯的修行者,等着以後複仇。”
天玄山掌教漠然道:“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留?”
“原來你果然留下了。”顧泯淡然道:“那我從這裏離開之後,我肯定會找到他,然後殺死他。”
天玄山掌教知道自己被欺騙了,憤怒道:“我一定要殺了你!”
……
……
天玄山一整座修行者都被變成了血迹的材料,但總是會有人是例外。
此刻在遠處山中看着那滿天血色的年輕人叫做左丘。
很多年前,在粟千雲死了之後,天玄山年輕一代群龍無首的時候,天玄山掌教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少年,那個少年,便叫左丘。
因爲還是個少年,所以左丘注定不能成爲這一代年輕人裏的其中一位,即便成了,他也會因爲修行的時間太少,而沒有辦法追上那些天才的腳步,所以天玄山掌教即便是親自教導這個少年,也沒讓他的修爲暴露在世人面前。
他是天玄山的暗棋。
在陰暗處修行,很多年後,說不定便能一鳴驚人。
隻是可惜,這樣的事情還沒能持續多久,天玄山便遭遇了滅頂之災,天玄山掌教決定将一整座天玄山的修行者都用來血祭,和顧泯同歸于盡,但還是留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
那便是左丘。
他帶着天玄山所有的道法典籍,帶着那些最珍貴的東西,被天玄山掌教送出了天玄山。
天玄山覆滅之後,世間便會再也沒有天玄山,沒有了天玄山,那麽也就是說,左丘的身份永遠也不會被人知曉了。
他會在暗處一直在,直到某一天他足夠強大了,就會對世間發起報複。
不過那是很多年後的故事。
左丘看着那已經要成爲曆史塵埃的天玄山,眼中閃過一抹不忍之色,而後轉身便走。
在這裏停留,不是好的選擇。
既然天玄山選擇要讓他活下來,那麽他就要好好的活。
至少要活出個樣子來。
他走了,不知道會走到什麽地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回來。
但當他回來的時候,世間肯定會再度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
……
洛雪看着那些木像,然後便有些煩躁,于是伸手将最上面的那木像推倒,卻在那木像身下,看到了一份薄薄的冊子。
她伸手拿起來,那面上沒有文字,打開一口,這才發現,是天玄山第四代祖師的筆記。
這位天玄山祖師的筆記裏多是憤懑的話,說什麽他本該是成爲又一個能被立起木像的天玄山的祖師,但卻因爲一點芝麻大小的事情而沒能成,他的筆記裏提及了很多人,洛雪看過去,便看到了一個很關鍵的東西。
他最讨厭的是一個名爲常峰的弟子。
洛雪看到了那些供奉的木牌裏,有常峰的名字,原來他也是一任天玄山掌教。
拂過那塊木牌,洛雪在木牌後面,看到了又一份筆記。
在這位的筆記裏,也有些話,洛雪看了幾眼,皺着眉頭,将這些木牌全部都打落。
于是看到了好些筆記。
這些天玄山曆代掌教的牌位,若是換做别的時候,肯定是不會有人敢将它們打落的,自然也就發現不了這些筆記。
而如今,洛雪根本不在意這些,自然也就發現了。
原來天玄山的曆代掌教,都是一些喜歡記筆記的人?
一個個記筆記的人?
洛雪在那些筆記裏,發現了一份好東西。
其中有人說,在最前面的蒲團下,有一個暗盒。
洛雪移開蒲團打開暗盒,看到了一份血海殺陣的陣圖。
這并不是最初的那一份。
當初魔宗覆滅,天玄山将那份血海殺陣的陣圖帶回天玄山,而後過了好些年,有一個天玄山弟子将那份陣圖偷偷拿了出來,然後便謄抄了一份,藏在了此處,後來他做了天玄山掌教,便發現自己能夠擁有原版,那謄抄的一份也沒有什麽作用,便忘記了這件事。
直到很多年後的今天。
那份血海殺陣的初始陣圖已經被天玄山掌教毀去。
他卻不知曉,就在大殿裏,就在那個蒲團下,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還有一份血海殺陣的陣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