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那場大戰來得如此快。
就在不是所有修行者都進入崖城的時候,大戰便爆發了,據後來的消息,才知道當天異域突然發難,幾乎是十數位千秋境強者聯袂而來,若不是一直守護在戰場上的幾位老修行者竭力抵抗,恐怕這場大戰的戰場,便要從那邊的戰場轉移到崖城裏了。
到了崖城,若是守不住?
那便波及整個世間。
這是千萬年來,彼岸的修行者們面臨的最爲嚴峻的一次大戰。
生死存亡,就在眼前。
崖城和戰場的通道已經打開,一撥又一撥修行者進入其中,踏入戰場那邊,另外一些原本在崖城清修的修行者,如今也紛紛起身,踏足戰場。
“聽說祀山又派來三位千秋境,看起來這場大戰真是要特别許多。”
“流雲仙山的掌教都親自來了,據說還帶着鎮山法器流雲鍾,這等人物,往日哪裏可能親自踏上戰場?”
“萬梅山的鍾劍仙來了,不過至今還在崖城裏,不知道之後會不會踏足戰場。”
“浮夢山也有兩位老千秋來了,也在崖城了。”
“天玄山……”
“……”
“……”
崖城裏不時便有光起,一道道強大的氣息降臨此地,雖說沒有立即前往戰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等到了後頭,若是戰場上的戰事不利,那麽崖城裏的這些人,便是第二撥人。
當然,世間的底蘊遠不止如此,但若是異域真要決定一戰而定,隻怕事情也很難。
一時間,崖城不再是那個安靜修行的崖城,除去那些閉死關的修行者,其餘的修行者,都擔憂的看向天幕。
那裏有着大小不一的無數個黑洞,都是往日大戰留下的,随着時間流逝,那些東西漸漸被人遺忘,但現在人們又不得不想起,若是今日一敗,便不是在天幕上留下一個黑洞的事情了。
擔憂的情緒在城裏蔓延,無數道歎息聲此起彼伏。
在這天傾時刻,誰又是當年的那位武聖?
禦風嗎?
顧泯嗎?
還是雲端那幾位?
擔憂仍在蔓延。
忽然,有人在天空看到一道光華。
“那是天玄山的道舟!”
留守在崖城的修行者們,看到了那條道舟。
天玄山掌教站在船頭,負手而立,默然無語。
遠方天穹之上,忽有風起,然後便是一道白霧彌漫,竟然是一隻巨大的白鹿拖着車廂。
浮夢山掌教在衆人面前走出,走入崖城。
一片紫氣東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道士面色沉重,待到人到眼前,紫氣散盡,他便落了下來。
“這是紫雲洞的洞主?!”
另外一方,一位平平無奇的老道士在雲端走過,露出真容,竟然可見他額頭之上還有一隻眼睛,衆人立刻便想到此人身份,知曉他便是那天都觀的觀主。
老道士來到崖城之上,額頭上的天眼猛然睜開,看向天幕,一道道神虹從那隻眼睛裏射出,攪動雲海,威力非凡,但片刻之後,老道士便頹然搖頭,臉上滿是失望。
接着便是一道道光華,一道道身影紛紛而來。
那是許多座仙山的掌教級人物,以往哪個不是深居簡出,哪個不是一直修行而不管世事?如今卻全部都來了,這樣大的陣仗,有的修行者修行了幾百年,也都沒有看見過。
“别說你修行幾百年,我修行了數千年也都沒見過!”
忽有一聲佛号遙遙傳來。
遠處一片金光灑落,一個老和尚出現在衆人眼前。
紫金寺的老住持來了。
看到這位老住持,衆人紛紛見禮,不敢怠慢。
即便是雲端上的那些掌教,此刻除去天玄山紫雲洞和天都觀的三位之外,也都躬身。
老和尚雙手合十,臉帶悲憫道:“如今危局,我等還須同心協力,方可渡過難關。”
老和尚言語平淡,又有佛光加持,說着話便讓人感覺到有些安心,隻是如今這個境地,那些言語到底還是不能驅散他們心中的恐懼和擔憂。
很快,所有的仙山掌教都落到了崖城裏。
在城池中央,有一座大殿,雕梁畫棟,氣派非凡,原本便是商議作戰的地方,自然能容納很多人。
無數仙山的掌教,此刻都齊聚于此,那些崖城的修行者,則是聚集在大殿之外,焦急的等待。
大殿之中,幾乎所有的仙山掌教都看向老和尚四人。
仙山和仙山不同,是否可稱當世一流仙山,其實最爲淺顯的一個标準便是那座仙山之中,有沒有一位跨過千秋,成爲雲海境的修行者。
在場的仙山裏,也隻有這四座仙山裏,有這樣的人物存在。
而四人之中,又以老和尚的境界修爲最高。
雲海初境。
紫雲洞的老洞主擔憂道:“大戰如此迫切,而且一開始便是雷霆之勢,我們很難不認爲異域如今已經下定決心,要覆滅我們。”
他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的各大仙山掌教,都臉色微變,有些難看。
天都觀老觀主點頭道:“的确如此,這場大戰太過蹊跷,幾無規律,很難讓人覺得和以往一般。”
老和尚說道:“兩位道友不必猜測,既然有法旨,我等便聽雲端旨意便是,若是真有天傾的大事發生,我等衆人身在天地間,又如何能夠獨善其身?”
是的,他們來到這裏,除去擔憂之外,的确還是因爲有雲端法旨落下,那些雲端的強者,自有吩咐。
天玄山掌教忽然言道:“如此重要的時候,爲何祀山掌教不到?!”
聽着這話,之前還在擔憂局勢的掌教們紛紛皺眉,他們之前沒想起此事,是因爲都在擔憂别的事情,如今天玄山掌教一開口,他們便愣住了,是啊,如此大事,齊聚了他們這些仙山掌教,爲何偏偏在這世間排頭一份的祀山掌教沒來?
“莫不是對這如此大事,也莫不關心?!”
“或許早與異域勾結,如今局面,正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我看不至于,不過祀山超然太久,隻怕也忘記了即便再如何超然,自己也是這天地之間的修行者,發生如此大事,也應出手。”
“祀山掌教此刻莫不是在閉關?之前禦風破境,祀山便封山不見,想來便應有大事發生。”
“諸位莫要瞎猜,祀山傳承久遠,又一直是我等的領袖,如何能做出讓我等心寒之事?!”
“既然如此,爲何不到?!”
一道道聲音響起,在天玄山掌教的一聲質問中轟然炸開,衆人似乎将對于未來的擔憂全數都轉化成了對于祀山掌教的埋怨。
其實并非是祀山掌教所做的事情讓人有多憤怒,不過此刻人人都需要一個發洩的地方,恰好是祀山掌教而已。
老和尚看了一眼天玄山掌教,眼眉低垂,倒也沒有說些什麽。
紫雲洞的老洞主和天都觀的老觀主互相對視一眼,各自都看出了各自心中所想。
這種事情,看似偶然,但天玄山之心,誰又能不知曉?
世間的仙山,有淡泊名利的,如祀山紫金寺和紫雲洞天都觀,也有追名逐利的,便如天玄山。
大殿裏有些喧嘩。
無數人在這裏吵鬧,人們心裏有些恐懼,便要想着發洩。
隻是過去了很久,他們也沒等來雲端的強者現身。
……
……
異域的十數位千秋境,是在清晨時分突然發動襲擊的,十幾位千秋境,同時出手,那聲勢浩蕩無比,在之前兩方默認的前線之上,那些千秋境一掠而過,看着便像是一道道的流光掠過天邊,看着好看,想着可怕。
在那一線之後,這邊最近的關隘便是黃銅關,在裏面坐鎮的修行者乃是紫雲洞的一位老千秋,這位老千秋當看到那十數位千秋境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身體裏的氣機全部調動起來,開啓大陣,迎了上去。
隻是可惜,敵衆我寡,僅僅半刻鍾,這位老道士便死在黃銅關中,大陣破碎,一座關隘,就此失守。
十幾位千秋境強者沒有過多逗留,隻是繼續沿着一線殺去,在黃銅關後,還有數道關隘,隻是不同于黃銅關這樣的小關隘,到了後面,那些關隘之中坐鎮的千秋境也不隻是一個,等到這撥千秋強者攻破幾座關隘之後,也折損了幾人。
而後幾人出現在一座名爲青田關的關隘之前的時候,城頭上便足足出現了多達四位千秋境并肩而立。
而且大陣已開,他們想要強行破陣,便成了奢望。
身材高大的刑天夜站在城頭上,漠然道:“諸位這般,是想要與我們不死不休嗎?”
這位在戰場上待了很多年,早已經沒有人記得他的師承宗門,隻記得他有一個刑人屠的稱号,這也是因爲他這些年在戰場上,殺了不少異域強者。
如今在青天關下的還剩下的十個千秋境對視一眼,并未多說,而隻是選擇後撤數裏,安營紮寨。
是否不死不休,其實這已經有了答案。
刑天夜看着遠去的幾人,沉默片刻,開口道:“傳訊吧,我們堅持不了多久,讓他們派些人來,即便趕不到此處,也要……守住後面的關隘……”
……
……
刑天夜的想法并沒有錯,隻是小半個時辰之後,在那十位千秋境之後,又有十道身影彙聚而來,這一下子便是二十道身影。
看着那一字排開的二十位千秋境,刑天夜有些感慨。
以往兩方開戰,一直在開戰之前,都有着明顯征兆,好似對方根本不願意乘人之危,不管做什麽,都是光明正大,可就是這樣的事情做了很多,過了很多年這樣的時光之後,便已經懈怠了。
這樣的思想本來就是很危險的,因爲雙方從來不是友好的,而是敵對的。
是你死我活的。
這樣下去,是要付出代價的。
刑天夜暗暗想到,這便是付出的那個代價了。
他看向身側幾位同樣千秋的修行者,淡然道:“看起來我們要先死了。”
幾人感慨道:“我們死了無妨,走上戰場,本就是該死的,隻是我們死後,會如何?”
這個問題,注定答案不會讓他們知曉。
刑天夜豪邁笑道:“何必關心此事,難道這世間找不出來幾個比我,比我們,更好的人?”
聽着這話,其餘幾人,都是會心一笑,的确如此。
既然如此,那死就沒什麽可怕的。
因此在第二次那二十位千秋境沖上城頭的時候,連同刑天夜在内的四人,根本沒有半點畏懼,四人奮力一戰,雖然隻殺了兩人,但也覺得了無遺憾。
這一天,青田關再破。
收關之人,四位千秋,皆是陣亡。
而在青田關身後,便是藍玉關。
誰都沒有想到,在前方訊息傳到後方之後,實際上第一個趕到藍玉關增援的,不是那些大仙山的千秋境,也不是那些一直在戰場上駐守的駐守者,而是一個尋劍的中年男人。
他一路走來,最後在藍玉關下刨開一大片土,找到一柄鏽迹斑斑的長劍。
拔劍之後,看着前方煙塵四起。
這個名動世間的劍仙,擡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