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一山不容二虎。
一具軀體裏,自然也不能有兩道神魂控制。
顧泯的身軀被祀山祖師的神魂反哺而成歸一境,顧泯奪回一些身軀的控制權,又将那身軀的歸一境用于反哺而成雲海上境,那些大道氣息的數量是固定的,容不下兩個歸一境的神魂,因此顧泯隻能走到雲海上境,而祀山祖師,也必須從歸一境裏跌出來。
這樣一來,兩人此刻,都變成了雲海上境。
真正可以說得上能夠分庭抗禮了。
祀山祖師看着顧泯愈發強大的神魂,此刻一向沒有太多情緒波動的他,也有些忍不了。
這就好似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耗費了無數心力,可還沒有等到自己好好享受,這江山便被人拿去一半。
那人根本什麽力也沒有出,卻也得到了好處。
當然,祀山祖師在這個時候,是肯定不會想起來,原來這身軀,本來就是别人的。
顧泯看着祀山祖師,平靜道:“大概樂極生悲,就是這樣了。”
是的,在之前祀山祖師還沉浸在喜悅之中,他即将戰勝祀山掌教,戰勝祀山掌教之後,其餘祀山弟子便根本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很快便可以重新拿回祀山,然後走向雲端,那些人都會被他一一清算。
他會成爲這世間的領袖,獨自一人站在山巅之上。
可如今,他卻不得不暫時不去想那些事情。
事情又回到了原地。
眼前的年輕人,原來才是大問題。
“即便你奪了吾一半的道果,吾也會殺了你。”
祀山祖師看着眼前的年輕人,眼睛深處生出一抹殺意。
直到如今,他終于開始正視眼前的年輕人了,把他放在了和自己相同的層面。
而不是居高臨下,俯視對方。
顧泯笑道:“你在我的身軀裏,爲什麽這麽有自信?”
“你的一身道果都是吾的,吾爲什麽沒有自信?”
祀山祖師看着顧泯,“除去這個之外,吾還有千萬年的修行時光,你有什麽?”
他的話說的沒錯,身軀是顧泯的,但道果卻是祀山祖師的,在這裏來說,他們平分秋色,但除此之外,顧泯和這位祀山祖師差距還是有的。
頭一點便是時間。
時間時間,還是時間。
之前祀山掌教幾乎死去的時候,感歎的就是時間,如今顧泯複生,要和祀山祖師一戰的時候,還是缺少的是時間。
“不管怎麽說,難道我就這麽看着你把我的身軀帶走?”
顧泯自顧自笑道:“你倘若真是什麽了不起的天才也就罷了,可惜你不過也隻是個自私和虛僞的修行者,你比我多的,隻有時間。”
祀山祖師不說話,隻是招了招手。
一道道強大的氣息在這具身軀裏湧動,最後如同狂風一般,席卷而去,來到顧泯身前,但顧泯隻是默默看着這一幕,因爲同樣的恐怖氣息也會在這裏出現,并且攔下這道氣息。
這具身軀,如今是顧泯的,也是祀山祖師的。
兩人對視一眼,便好似平靜的湖面被人丢下了一塊巨石,瞬間便将這片平靜的湖水驚擾,無數水花灑落,在那些水珠撞向四周的時候,便成了一道道大道氣息。
湖水沖向天際,無數恐怖的氣息便四散而去。
祀山掌教也在這具身軀裏,他看着這一幕,連連驚歎。
此刻的兩人雖然隻是雲海上境,但這些恐怖氣息卻是歸一境的氣息。
強橫至極。
對于觀戰的祀山掌教來說,這一場大戰,會對他的修行産生無數多的裨益。
當然,前提是他要能夠離開這裏,不然在這裏得到的無數東西,都是虛妄的。
祀山祖師的神魂無比強大,即便從歸一境跌落而來,他在目前,仍舊是強大的,不可戰勝的。
顧泯獲得了之前并不曾有過的東西,讓他迅速強大起來,卻還沒有學會怎麽熟練的運用。
因此片刻之後,他整個人便臉色蒼白起來。
那些大道氣息沒有朝着他湧來,祀山祖師也沒有再嘗試調動那些強大的氣息,因爲他明白,在這具身軀裏,兩人想要以這種方式分出高下,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換了一個辦法。
顧泯忽然發現,自己看到了一副畫面。
那是一片冰雪,無數的風雪呼嘯,刺骨的寒意如同無數根鋼針一般,正在瘋狂地紮他的腦海。
那片冰雪世界,其實就和之前顧泯見過的那個世界一樣。
祀山祖師站在冰雪世界裏,轉頭漠然的看着他。
随着他的目光,是無數的風雪呼嘯而來,雪花如劍,一片片落在他的身軀上。
他沒有感受到疼痛,隻是感覺到冰冷和寒意。
那些雪花每一片落在他的身軀上,便給他帶來一分冰冷,那極緻的寒冷下,他的意識有些渙散,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
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了。
他好不容易才從那漫天的大道氣息中恢複,好不容易才踏足了雲海上境,卻沒想到,此時此刻,他竟然又一次面臨絕境。
他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些,全部都是祀山祖師構建的精神世界,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但卻不知道怎麽走出來,看着那些雪花落下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躲避。
當天穹上到處都是雪花的時候,人即便想要躲避,又能去向什麽地方呢?
避無可避,又能如何?
所以在祀山祖師的精神世界裏,顧泯才一開始,便遭遇了極大的創傷和危機。
“吾說過了,你不可能獲得勝利。”
祀山祖師的聲音無情而又冷漠的響起來了。
“吾這一生,壯闊恢弘,經曆了無數次生死,在生死之間,一步步向前,鑄就不凡,你有什麽,你拿什麽和吾比較?你又憑什麽會勝過吾?!”
祀山祖師的聲音極大,如同黃鍾大呂,一下子将顧泯的精神幾乎都要震散。
顧泯艱難的想着這句話,隻是思考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
不知道過了多久。
好似是很漫長的一段時光,又好似就隻有短暫的片刻。
他忽然睜開了眼睛。
看着那些不斷撞向自己身軀的雪花。
“我的一生,并不比你的差。”
顧泯不知道爲什麽,忽然便回過了神,他看向祀山祖師,平靜說道:“你這所謂的壯闊一生,多是虛假,你不想死,所以便在戰場上沒有傾盡全力,你想獨自站在高峰,于是便拒絕了雲山祖師,你的一生,從未往最難的路上去,你所有的東西,都隻選最安全的那條路。”
祀山祖師眯起眼,對這番言論沒有反駁。
顧泯說道:“我這一生,才說得上是壯闊。”
說完這句話,他的眼睛裏猛然掠出一道劍氣,前掠之時,便變成了一條白色的繩索,将祀山祖師一把捆住,然後硬生生将其拖離了他所在的世界!
顧泯将他,帶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裏。
祀山祖師掙脫繩索,看到了讓他震撼不已的一幕。
那是一片璀璨星海。
無數顆星辰漂浮在星海之中,而最耀眼的,便是最中央的那一顆。
雪白如雪,璀璨無比!
祀山祖師感受到了滔天的劍氣,無法抗拒的意志,和抹殺一切的劍意!
他有些失神。
“這是……”
很多年前,他也是一個劍修,但卻從來沒有想過劍道一途能夠走到最高處,于是在某一日,他便丢了劍,而後他看劍修,便多是恥笑,而非欣賞。
他認定那劍道之路,隻是斷頭路。
但如今他在那顆雪白的星星裏,感受到的,是無上的劍道意志,是可以抹殺一切的劍意。
那道氣息,甚至比歸一境,還要強大不少。
那顆星星到底是什麽?
他很疑惑。
“那是庚辛劍星。”
顧泯爲他做出了解答。
“在我們家鄉那邊,所有的劍修,都能看到在那遙遠的星辰之外,有一片屬于劍修的星海,每一個人都有一顆屬于自己的劍星,劍星随着劍修的境界而閃爍或黯淡,當那個劍修身死,那顆劍星便随即墜落。”
“我從未看到過所謂的劍星。”
祀山祖師看着那片星海,有些緬懷道:“吾練劍練了很多年,從未看見過這些。”
顧泯問道:“如今有些後悔了?”
祀山祖師聽着這話,沉默了很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說道:“你讓吾看這些做什麽?”
顧泯說道:“那顆白色的劍星,是我的。”
“早在我踏足千秋境的時候,我借過它的劍,後來我發現借它的劍很不容易。”
“如今你又要借它的劍來殺吾?”
感受着那道恐怖的劍意,想着若是那一劍真的落下,他定然沒有可能逃得過。
顧泯搖了搖頭。
“那一劍威勢太大,若是落下,我這具身軀能不能扛得住,也不一定,我隻是讓你看看,不管如何,你都赢不了。”
“同歸于盡的事情,你很喜歡做?”
顧泯又搖了頭。
“我一直落在下風,不是因爲你很強,而是因爲我沒有劍。”
顧泯感慨道:“一個劍修,怎麽能沒有劍呢?”
提劍的修行者不一定是劍修,比如阿桑。
沒有劍的劍修,也不一定不是劍修,比如謝寶山。
但有劍在手的劍修,才是最強的劍修。
“我的劍碎了,那場大戰很艱難,我可以找一柄新的劍,但我不願意,我是個念舊的人。”
顧泯微笑道:“我以爲我要很久都沒有劍,但沒想到,它已經來了。”
祀山祖師聽到這裏,皺起眉頭。
他感受到了。
有一道劍意,就在星海之間,卻不是之前那一道恐怖的劍意,但同樣讓他有些難受。
顧泯攤開手,笑道:“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