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年輕人之所以能夠一直占據上風,其實說來說去,還是因爲他有那些黑色的字符,若不是那些字符,隻怕他早就已經死在了顧泯的劍下。
他的最大依仗,殺力頗大,這讓顧泯起了興趣,因此才在大戰中探查,想要學上幾分來用于自己的劍道裏,這算是未雨綢缪,因爲在之後,那異域的強者所用秘術,肯定會和此人殺力相當,或是更勝于對方的,要是顧泯沒有進步,下一次,說不定便活不下來了。
如今劍符已成,雖然未能得到那黑色字符的根本玄妙之處,但已經推演出同源之術,再次和黑衣年輕人交手,顧泯不落下風。
那些原本很是忌憚的黑色字符,此刻已經沒那麽強橫。
黑衣年輕人一卷大袖,一大片黑色字符湧出,将這裏徹底覆蓋,宛如一片黑色的汪洋。
顧泯看着那片黑色汪洋,提劍便殺。
一道雪白劍氣,瞬間斬開這片黑色汪洋,顧泯的身影不算高大,但此刻持劍,便已經有了幾分劍仙風采,黑色字符源源不斷的湧出,但觸及顧泯的那些雪白劍符,也是被輕易斬碎,消融。
那些類似于一柄柄小劍的劍符每一道都蘊含着驚天的劍氣,每一次和那些黑色的字符相撞,都迸發出無窮的殺力。
燭遊發出快活的顫鳴聲。
擁有了劍符之後,燭遊要遠勝之前。
一聲輕響。
燭遊從分開一切的黑色汪洋,來到了黑衣年輕人的身前,然後斬開了他的那件黑衣,雖然還沒有觸及對方的血肉,但在這一刻,黑衣年輕人變得憤怒異常。
他雙手盡情将那方秘術盡情施展出來,之前才被斬開的黑色汪洋,在此刻轟然重新融合。
天地之間,殺機遍布。
顧泯卻不去管身後的那片黑色汪洋,而是拖着滿是鮮血的身軀,朝着前面斬去,隻是片刻,即便是已經将畢生絕學都施展出來的黑衣年輕人,也被燭遊斬了好些劍。
他的身軀上,滿是傷痕,那些劍痕,代表着他的恥辱。
“怎麽會如此?!”
黑衣年輕人暴怒,到了此刻,他再也無法平靜,而是徹底暴走,他沒想到,自己之前還能徹底壓制,幾乎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人物,此刻竟然局勢大變,他竟然已經有了些無力感!
他在那些劍符之下,竟然也沒有太多辦法。
而且那鋒芒的劍氣,如今絲毫不畏懼自己的黑色字符,可以輕松的落到自己的身軀上。
黑衣年輕人已經在感覺得到自己的生機在不斷流逝,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他隕落在這個地方,幾乎已經是必定的事情了。
而在出劍的顧泯,則是無比暢快,雖然他現在的身軀傷勢極重,但是此刻出劍的感覺要比之前好太多了,之前爲了探查那些黑色字符的奧秘,他忍受了許多,而當時其實自己也實在沒有什麽辦法,那種感覺,是他遇見過的頭一次。
可如今,一切都變了。
他占據了上風,他已經學會了那些黑色字符的大多奧秘,雖然還不完全,但如今,已經足夠了,他已經不再畏懼黑衣年輕人的黑色字符,不再畏懼那道秘術。
那些縱橫的劍意在肆意的撕扯那片黑色汪洋,将那些黑色字符,一點點的斬開,破碎。
這是顧泯如今最暢快的一劍,他幾乎要快活的叫出來。
黑衣年輕人臉色難看,一次次催動秘術,施展出來一道又一道的秘法,用那些黑色字符來阻礙顧泯,但最後隻能看着那些黑色字符被顧泯一劍又一劍的斬開,最後化作塵埃。
顧泯仿佛進入了一個特别的境地之中,他的劍開始天馬行空,變得不可捉摸。
玄之又玄。
客棧門口,謝寶山感慨開口道:“掌教這劍道天賦當真恐怖,多少劍修一輩子孜孜以求的空明劍心,掌教竟然在大戰中也能踏足其中。”
世間修行者修行路上都會有頓悟之說,那是說一個修行者在某個特定的場景下,突兀的出現一次對于天地大道或是自己修行的道法的明悟,踏入這個狀态,大多數修行者都會在短暫的時間裏有着巨大的提升,而對于劍修來說,也會有此一說,不過劍修的更特别,被稱爲空明劍心,在這個狀态下,劍修會對自己的劍道有着更爲明确的認知,以往難以發現的問題,在這一刻,也能盡數展現在自己面前。
這是劍修用來查漏補缺的絕佳機會,但很少有人會在與人大戰的時候忽然擁有空明劍心。
蘇宿這會兒看到顧泯占據上風,反倒是開心笑道:“小顧嘛,一直都是怪胎,從來不可用正常人的眼光來看,不過老謝,現在小顧是不是就死不了?”
謝寶山點頭道:“不僅死不了,估摸着還有大造化,之前那些雪白小劍,估摸着也不是什麽凡物,老謝來看,估摸着和那些黑色字符,有着異曲同工之妙,換句話說,這會兒的掌教,差不多是把對方的秘術給學了幾分,再加上這空明劍心,我估摸着,掌教在風亭境裏,又要往前走上一大步,估摸着要把祀山禦風,徹底甩在身後了。”
蘇宿哦了一聲,眼神複雜。
他倒不是嫉妒顧泯,隻是想着小顧再這麽一個勁往前跑,他好像就要跟不上了。
謝寶山看了一眼蘇宿,眯眼笑道:“小蘇,之前說跟老謝學劍的事情,還靠譜不?老謝是真的有兩劍壓箱底的,一使出來,估摸着還有幾分威力。”
蘇宿一怔,想起了之前下山之前和謝寶山喝酒說的一些話,大多數都記不清了,但這句話倒是還記得,當時謝寶山笑着說自己倒是有些東西可以教給蘇宿,不過蘇宿卻沒在意,在他看來,這看着肥肥胖胖的謝寶山能有什麽絕學?
但這會兒可不是當初了。
在爛柯山,謝寶山早就已經證明過了,自己即便多年不曾提劍,依舊是那個三尺劍在手,天地皆可去的劍仙。
蘇宿想了想,呸了一聲,“狗日的老謝,你又在亂我劍心!小顧在他娘的把别人的劍道刨開,你一個勁讓我去學你的劍道,安得什麽心?”
謝寶山啧啧道:“我還沒想過,你小蘇竟然還有這番魄力,要做這樣的人物。”
蘇宿擺擺手,轉頭去看那邊戰場。
其實那邊戰場,已經臨近尾聲。
黑衣年輕人已經難以扭轉頹勢,如今已經全面落入下風,身上多出無數道傷口,有些地方,更是深可見骨。
牽動之時,帶着一股股劇痛。
黑衣年輕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掌心,此刻從身體裏湧出的黑色字符已經不多,大勢已去,日薄西山,他早已經知曉了。
按理來說,此刻他應該就此離去,他有着離開的秘寶,但他卻不願意,他有着屬于他自己的驕傲,如果敗亡而歸,是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于是在顧泯那一劍刺來的時候,他沒有躲開。
任由燭遊刺穿了自己的心口。
這是他有史以來和顧泯相隔最近的時候,兩人面對面站立,這場大戰可以說,已經落下帷幕。
顧泯眼神裏沒有任何感情,他握劍的手很穩,不過嘴角一直有鮮血滴落,看着狀況也很是糟糕。
黑衣年輕人看着顧泯,沉默了很久,才平靜道:“輸給你,我認了。”
“我本以爲在我界之外,其餘地方的所謂天才,也不過如此,隻要我界天驕出手,你便一定會被鎮殺,不過現在看來,若是給你時間成長,你将會成爲我界最大的隐患之一,那些所謂的天驕,有朝一日,都會被你踩在腳下。”
黑衣年輕人神情平靜,看着顧泯淡然道:“你活不過下一次了。”
顧泯淡然道:“我的命在我手上,我不願意丢,誰都沒辦法拿去。”
黑衣年輕人搖了搖頭,輕聲道:“你要是生在我界,你會是那些準君看重的後輩,會是他們的座上賓,你會有着最好的秘術修行,有着最适合修行的地方,甚至那些天君或許也會動念将你破格納入門下,你會站在最高處,可惜了,你在此界也是絕對的天才,可你們的大人物,卻能容忍有人跨界而來斬殺你。”
說到後來,他都不禁搖頭,有着嘲諷之意。
若是在他們那邊,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身在此處,難道不覺得絕望?”
黑衣年輕人盯着顧泯,眼裏有些疑惑,這算是他生命的最後時刻,最後的疑問了。
顧泯坦然道:“最開始自然覺得絕望,身在此處,又能如何,天地黑暗,若隻想逃離,即便你擁有了光明,此地依然黑暗,手中有劍,斬開這片天地,讓光明灑落便是,那自我以後,世間萬萬年,無數修行者,便全都在光明之中,再無一人覺得絕望。”
顧泯輕聲道:“我仍舊認爲,修行的根本,不在于擺脫,在于守護。”
擺脫和守護,自然說得都是同樣的東西。
世界。
黑衣年輕人看着顧泯,沉默無言。
他的眼睛裏有太多情緒,顧泯沒去看,隻是抽出了燭遊。
燭遊的劍氣,已經搗爛了他的風亭,斬碎了他一切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