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門口和許錄彙合之後,許錄有些埋怨,說早該想到公子要在城裏多耽誤些時間,她就不該這麽早來這邊等着,應該在城中多買些胭脂之類的東西,畢竟這一去就是十年,而後也不知曉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到故鄉,該買些的。
顧泯就打趣問她要不要再去買些東西,自己和謝寶山在這邊等着就是,許錄想了想,最後又說了句,帶着些遺憾離開才能将家鄉風貌記得更清楚。
結果自然而然是沒有再入城,三人出城,走得不快不慢,許錄是個修行者,雖然境界比起來顧泯和謝寶山差距頗大,但仍舊是一位快要金阙的修行者。
返回寒山的路程早就已經定好,一路北上,穿過飛雪谷,到那邊白玉山的時候,理應可以看到一場雪景,看雪之後,能在半月之内,回到寒山。
這路程是謝寶山定下的,依着這位的說法,就是他年輕的時候曾經遊曆到此,在白玉山那邊,還差點有一場露水姻緣,要不是他當初道心堅定,隻怕如今閨女兒子都不少了。
聽着這話的顧泯便不由得打趣他,是不是每一座山,都有他的傾慕者,謝寶山就實話實說,說是有些山,是沒人的。
這讓顧泯很無語。
倒是一旁的許錄還很有興緻的去問謝寶山年輕時候的那些故事,一口一個謝前輩,讓謝寶山臉都快笑爛了。
不過這一聲聲的謝前輩倒是有些作用,有天謝寶山心血來潮的指點許錄幾句,許錄在第二天竟然便破開了瓶頸,成爲了一個金阙境的強者。
這讓顧泯都覺得有些意外,看向謝寶山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敬重。
這三人一路北上,在第一場初雪裏趕到了飛雪谷,這個地方一年四季其實都積雪不化,不過入了冬之後,會别有一番滋味。
三人穿過那足足百裏長的山谷,期間還看到一行行人,四五人,沉默趕路。
雙方曾經對視過一眼,但誰都沒打招呼,對方隻是加快步伐,很快便離開了的顧泯的視線。
等到再也看不到那一行人之後,顧泯才感慨道:“好重的血腥氣。”
謝寶山點頭道:“是一群血刀客。”
顧泯挑眉,“什麽血刀客?”
謝寶山看向許錄,把解答的機會留給了許錄。
許錄輕聲道:“不知道别處有沒有,反正南臨道州境内,便有這麽一群修行者,他們沒有宗門,也不知道是怎麽聚集在一起的,反正便是靠殺人過活,若是有仇家,花錢請這麽一群血刀客,他們便能夠出手替你殺人,據說隻要是風亭境之下,任何人的單子他們都接,不過他們卻從來都不濫殺無辜,甚至在路上碰上有過不去的修行者,還能慷慨丢出些祀雲錢,總得來說,要他們殺人,需要錢,除此之外,都在深山裏修行,從不爲禍人間。”
顧泯挑眉道:“要是讓他們去殺那些好人,殺不殺?”
許錄苦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倒是謝寶山笑道:“掌教這話就問的沒意思了,什麽好人壞人,說不清楚的,即便是他什麽惡事都沒做過,是衆人眼中的好人,但說不定就會因爲一點小事殺過人,即便殺得也是惡人,但不妨礙那惡人的兒子繼續恨他,繼續要殺他。”
顧泯皺了皺眉頭,發現還的确如此,便不再多問,一個世間,那麽大,事情複雜得說不清楚,少想一些,也沒什麽。
三人在三日後,終于臨近白玉山腳,不過卻已經夜深,顧泯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山,畢竟這白玉山上,還有一座宗門,要是深夜上山,會不會惹得别人不滿?
謝寶山卻是說道:“白玉山的夜景更不錯,要是在天亮之前走上山頂,還可以順便去看之後的日出,那才是絕佳風景,掌教不用擔心白玉山怎麽想,實際上這座宗門很好說話,隻要不去那邊的飛雪峰,登山沒關系的,想當初,老謝雲遊的時候,就是大晚上闖上了飛雪峰,才差點沒能走出來。”
既然謝寶山這麽說起來,顧泯也就不多想了,一行三人挑選了一條山道,便開始登山。
開始登山的時候,天公作美,有一場飛雪呼嘯而至。
謝寶山興奮道:“掌教果然不是凡人,這登山便有飛雪!”
顧泯一怔,随即又無奈起來,覺得這謝寶山又開始胡謅了,許錄是南臨道州的人,自然知曉那些說法,此刻也善解人意的開口道:“公子有所不知,這白玉山雖然雪景好看,但是入夜之後下雪極難,所以要是入夜登山,碰到一場大雪,是幸事。當然,後來漸漸流傳便說成夜裏有雪,那是登山之人不凡。”
顧泯吐出兩個字,“離譜。”
不過在雪夜裏走上白玉山,仍舊是景色絕美。
早已經入冬,這座白玉山上,已經積雪不少,入眼看去,皆是白茫茫一片,隻是山上的古松不少,怪石也頗多,如今覆蓋着一片薄雪,看着更是養眼。
登山之時,其實顧泯三人便注意到,在遠離山道的兩旁山林之間,有數道強弱不一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登山的修行者。
不過想來雪夜登山的修行者,應該不止隻有他們才對。
三人之中,隻有謝寶山曾經登過這座山,因此顯得頗爲自得,其餘兩人,顧泯是外來的修行者,而許錄這些年,幾乎就沒有離開過長樂城。
登山走到一半,顧泯突然問道:“前輩所說,當初在這裏曾有過一場露水姻緣,到底如何,能不能詳細說說?”
許錄也是附和道:“前輩當初的事情,我也覺得很有意思。”
謝寶山哈哈大笑,之前便提及過好幾次,隻是沒有深入講解,這會兒既然有人問,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想了想,便徑直開口說起當初那樁舊事。
說是當初年輕的時候,謝寶山就樂意到處走走,走到白玉山的時候,正好便趕上了有這麽一場大雪,也是在晚上,恰逢其會,便跟着登山,登山之後,走遍了一座白玉山,還是覺得不過瘾,便想着去那邊飛雪峰看看。
可上了飛雪峰,當即便在那邊崖上看到了要輕生的女子。
謝寶山感慨道:“我老謝這輩子,一直都是個熱心腸,看着有人在我面前跳崖,如何能夠忍得了,自然是出手相助了,可沒想到,一出手,便差點将自己這輩子都給毀了。”
那個女子原來不是什麽普通的修行者,而是白玉山的掌教親女,而且還是獨女,白玉山和别處的修行宗門到底還是有些不同,是屬于父傳子的規矩,那女子作爲掌教親女,若是資質尚可也就罷了,過些年接過掌教之位便好了,但沒想到她偏偏是資質不夠,因此那位掌教當機立斷,要讓她嫁給一個山中天才弟子,等到她誕下子嗣,要讓那孩子來做那掌教。
顧泯笑道:“那肯定是那女子不願意嫁給那人,所以輕生。”
謝寶山點頭道:“掌教果然聰慧,的确如此,那女子不願意嫁給那人,所以想要死了一了百了,不過卻是被我老謝所救,順帶着老謝也就在山上停歇了幾日,可誰能想到,原來是那女子看上了我,死活要嫁給我,她那老爹也是覺得老謝資質還不錯,便改了主意,說是老謝可以離開,但要留下個子嗣之後才行。”
許錄說道:“那不挺好的嗎?謝前輩答應了嗎?要是答應了,現在咱們上山,是不是就跟回家一樣,畢竟這白玉山的掌教,都是前輩的親兒子。”
顧泯笑而不語。
謝寶山搖頭道:“哪能如此,老謝即便是要娶誰,都要看老謝自己的心願,想要把我關在此處逼老謝就範,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不過那白玉山的老掌教的确是個狠角色,不僅境界修爲了得,心也大,當晚就準備給老謝下藥。”
顧泯問道:“還有這好事?”
謝寶山苦着臉道:“我可不覺得這是好事。”
謝寶山那會兒其實的确是已經被控制了,不過那女子在給他下藥之前,還是認真問過謝寶山,到底願不願意。
顧泯打斷道:“是不是拿着劍問的?”
那真要是這樣,回答願意便要吃藥,不願意可就要吃劍了。
謝寶山說道:“到底也還有些良心,最後放過了老謝,老謝當晚就趕緊下山,不敢停留。”
許錄遺憾道:“那後來,那個女子如何了,謝前輩知不知道?”
謝寶山搖頭。
後面他遠離南臨道州,許多年都沒有再回來過,實在是害怕又遇到了那位白玉山掌教,被拉着上山再幹那些事情。
“說起來,這還是多年以後,老謝我第二次來白玉山。”謝寶山看着不遠處的飛雪峰,說道:“估摸着那個女子,如今要不是兒子是這一山掌教,就是自己是這一山掌教。”
顧泯問道:“想知道?上飛雪峰看看?”
謝寶山搖搖頭,時隔多年,他如今的境界,要去這飛雪峰的确不是什麽難事,即便是這一山修行者都把他圍住了,也是攔不住他,不過老謝還是不想再和那女子對立起來。
顧泯看着遠處的飛雪峰,輕聲道:“今天我們不上去,估摸着真要發生一樁大事。”
謝寶山後知後覺,這才注意到,前面的路上,有濃重的血腥氣。
這股血腥氣,和之前他們遇到的那股血刀客,是一樣的。
換句話說,那群血刀客估摸着就是沖着這白玉山來的。
顧泯說道:“前輩要是不去看看,隻怕要後悔了。”
謝寶山苦笑一聲,然後說了句先走一步,身形瞬間掠過,急速朝着飛雪峰而去。
剩下兩人,看着他的背影。
許錄忽然問道:“公子,謝前輩還是放不下那個女子吧?”
顧泯點頭道:“這是明擺着的事情,一個女子,若是反複被提及,你要說全然不在意,誰相信?”
許錄哦了一聲,笑道:“那也是好事,要是那女子知曉被自己喜歡的人一直提及,是不是也很開心?”
顧泯轉頭看着許錄,笑問道:“這些事情,你作爲女子還需要問我?”
許錄沒有急着開口的意思,她是女子不假,但仍舊是很多事情,要看男子的想法,光是說女子,其實沒太多意義。
顧泯說道:“其實女子不必太依附于男子,各自有各自的活法,要是事事都說要以男子的想法而來,難免要被人輕視。”
許錄點頭,了然道:“那奴婢就當那女子還是很高興的。”
顧泯接話道:“要是謝前輩今天又一次英雄救美,說不定前緣還能續起,當然了,這前提得是那女子現如今才是這白玉山的掌教,沒有嫁人,當然了,即便如此,我也覺得很不容易,因爲謝前輩如今這樣子,可是不怎麽讨喜的。”
許錄卻不這麽認爲,而是微笑道:“女子嘛,很多時候,不看容貌的。”
顧泯哦了一聲,随即臉色有些難看,“這樣豈不是說,我白長了這麽一張臉?”
許錄皺眉道:“公子這麽說,有些欠打呢。”
顧泯哈哈大笑。
許錄又說道:“不過好些時候來看,生得好看,是有好處的。”
顧泯點頭,深以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