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臨道州,位于彼岸的最南方,在各大道州裏,最不起眼。
一來是因爲在南臨道州裏,并無堪稱頂尖的大仙山宗門矗立,二來是因爲這一座道州,并無多少靈脈,即便是有幾條,靈脈也都稀薄得可以,其實這第二點便是導緻第一點的緣由。
沒了大仙山在這裏鶴立雞群,剩下的那些小宗門林立,便是誰都無法徹底壓過誰的局面,各自發展,以至于南臨道州這邊,時不時便有修行者生死大戰,所爲的東西,其實很多時候無非是爲了一兩件不算太好的法器,雙方就敢把身家性命賭上去,有時候其餘道州的修行者會特意帶着某件不入流的法器扔到南臨道州的某個地方,然後把風放出去,再挑個好地方去美滋滋看這場所謂的狗咬狗。
當然了,這扔下“骨頭”的人,若是還有那麽一絲仁善,就不會去把骨頭撿回來,但有些人則是看完這場狗咬狗之後,還要去把“骨頭”給撿回來,讓那群所謂的狗,竹籃打水一場空。
好似是做了一個夢一般。
這樣的事情,被好些修行者認爲是有傷天和,但還是有不少,樂此不疲。
南臨道州最大的那座城池名爲長樂城,乃是由兩座宗門共同持有的,南北有一線将其分開,東邊那半座城屬于一座叫做樂都山的仙山宗門,門下弟子大概有數百人,境界都不算高妙,不過宗門裏倒是有一個太上長老,風亭境,不過也是垂垂老矣,說不定哪天就壽元将盡了。
西邊那半座城,屬于一座名爲長嶺宗的仙山宗門,宗主是一位風亭境的強者,年富力強,當真是要比對面的樂都山厲害不少,一整座南臨道州,其實能拿得出手的風亭境不超過十個人,而且大多數都是那種風亭境裏墊底的存在,這也是爲什麽這一座道州,一直被人居高臨下這麽看着的原因。
長嶺宗其實早就有吞并樂都山的想法,一直沒有動手,保持和平,不過是因爲在等那位樂都山的太上長老歸西罷了。
不過這些日子,聽說那位太上長老已經到了最後時刻,時日無多,因此長樂城裏,其實不太平。
雖說還算不上雞飛狗跳,但是那種壓抑的氣氛,大概是人人都知曉的。
尤其是住在中央就在那南北一線附近的修行者,都心慌慌,畢竟這一旦開戰,最先遭殃的,就是住在這裏的他們,說不定自己的院子都要被掀,當然了,要是運氣不好,也隻是他們會遭殃。
所以在最近,住在這邊的修行者開始抛售自家的庭院,不過這個時候,誰還敢接手?因此沒過多久,這要價便是一落千丈,到了最後原本要價一千祀雲錢的一座大宅院到了後面隻要不到一百祀雲錢,但即便如此,也很難出手。
反倒是一座同樣是臨近那南北一線的小庭院在早些時候,被人以二十祀雲錢買下,買下的這座小庭院的是一對夫婦,那男人看着沒什麽出彩的,就是個很普通的中年男人,隻是他身側的那個婦人卻不普通,生得不僅好看,而且一身氣勢,看着很不尋常,因此在這對夫婦搬來之後,之前存着心思的修行者,這會兒都格外沉默,不是怕那個男人,而是怕那個女子。
恍惚的一天馬上就要落下帷幕,天邊的晚霞已經出現,不過此時此刻難免有些有些肅殺的味道。
男人躺在一張不大的躺椅上,這也是之前他在隔壁院子主人那邊讨來的,沒花錢。
女子則是站在那邊的晾衣杆旁,看着遠處的晚霞。
男人躺在椅子裏,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這日子過着過着,人的骨頭好像都化開了,以後還能不能硬起來,都難說。”
女子沒搭話。
男人好似早就習慣了,知道她輕易不會開口,于是便自顧自又說道:“找這麽個地方待着,我覺着沒啥意思啊。”
女子仍舊不說話。
男人便變本加厲,一拍椅子,“我過不下去了!”
女子這才說話,但沒有轉身,“要休了我?”
男人聽着這話,才有的那點氣性,此刻全都煙消雲散,沒了。
“哪能呢?娶你的時候花了這老鼻子力氣,這會兒休了你,那不得虧死?”
女子冷淡道:“隻是覺得虧?”
男人頭疼了,早知道他就不去搭話了,這會兒事情直接搞得複雜了,讓他怎麽想?
完全是想不明白了。
男人說道:“來這兒之前,我可是了不起的大劍仙,怎麽到了這裏,就得天天在這邊曬太陽?”
女子冷笑道:“還不知足?不曬太陽,之前差點腦袋都沒了的事情,記不清了?”
男人有些悻悻然,那是最開始,來到這邊的時候,他還是那般的暴脾氣,動辄便将一個出言不遜的家夥一劍砍了,砍了之後,他們就被一群修行者追着差點死了,不過後來又是稀裏糊塗的解決了這件事。
後來男人還想做點什麽,就一直被女子拉着,算起來,已經好幾年都沒出過劍了。
男人歎氣道:“我這鞘中寶劍真是吱吱作響,渾身瘙癢難耐,就想出劍。”
女子說道:“忍着。”
就這麽一句話,讓男人又開始頭疼了。
男人本來是一直眯着眼,這會兒卻突然坐起身來,看着那邊的女子認真說道:“我忽然覺得,咱們生個孩子成不成?”
女子眉頭一皺,不過還是沒有轉身,冷淡道:“又在胡說什麽?”
男人笑眯眯說道:“不是胡說,我是尋思着那個顧小子在戰場這麽潇灑,我們生個孩子,過個二三十年,肯定超過他,不也挺有意思?”
女子搖頭,“麻煩。”
她很少會說很多話,平日裏除去練劍之外,好似也沒什麽别的事情要做,要是換做旁人娶這麽個媳婦兒,估摸着早就覺得厭煩了,可眼前男人,樂在其中,覺得很不錯。
不過不能出劍這種事情,男人當真是覺得很讨厭的一樁事情,他花錢買下這小院子,其實就是想着等這兩邊開戰了,把戰火波及到這裏,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出劍了,到時候不管是砍誰,其實都一樣,反正心裏高興。
隻是這種事情,哪裏這麽容易。
就在天色徹底要暗下去之前,小院那邊,有人敲門。
男人站起來,懶洋洋的去那邊開門。
打開那本來就不堅固的木門,看到來人是個容貌一般的中年男人,後者微笑着看了一眼院子裏的女子,但很快便看到了這個門前男人不善的眼神,趕緊收回眼神,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男人沒好氣的問道:“啥事兒?”
男人自報家門,說自己是長嶺宗的,“馬上我們便要和樂都山一戰,到時候說不定戰火要波及到道友這座庭院,因此宗主讓在下先拿着些祀雲錢來賠罪,而且承諾大戰結束,這長樂城,任由道友挑選一座庭院,都可以送給道友。”
男人神情錯愕,看着對方拿出來的錢袋子,皺眉道:“咋的,你們長嶺宗錢多得沒地方花了?到處撒?”
那人微笑道:“道友說笑了,知道道友不凡,故而宗主也不願結仇,隻是長樂城的歸屬,始終要有個說法,希望道友到時候不要摻和其中,宗主是真心實意的要結交道友這個朋友。”
男人臉色難看,之前才想着有架可打,這會兒好,到手的架,眼看着就沒了。
這是個人都不會開心。
最後糊弄了幾句,也沒要那送上門來的祀雲錢,男人悶悶不樂的去關門,隻是還沒走出幾步,又有人敲門。
這一次開門,是個容貌不錯的女子。
男人打起精神,笑眯眯問道:“做啥?”
女子笑了笑,說明來意。
男人面無表情。
女子輕聲笑道:“若是道友願意出手相助,樂都山有副掌教的位置留給尊夫人,若是兩位道友不願意出任這副掌教,我們也願意拿出一萬祀雲錢來答謝道友。道友還有什麽要求,我們也一并滿足。”
男人眼神玩味,問道:“要什麽也可以?”
女子一怔,随即咬了咬嘴唇,仿佛有些爲難,但仍舊說出,若是道友願意,她也可以自薦枕席。
男人錯愕。
他有些不解的問道:“你們到底是怎麽看出來我們兩人是那什麽傳說中的高人的?”
女子笑了笑,倒也是坦然道:“在如此這個局面下,兩位道友還敢買下這裏的庭院,要麽就真是窮瘋了的财迷,要麽就是真高手,前者怎麽看都不像,後者嘛,即便隻有兩三分可能,我們也當然是可以賭一賭的。”
男人笑道:“就不怕上了賭桌,然後就輸的傾家蕩産?”
女子搖頭道:“如今這個局面,樂都山本來就被動,不賭這一把,仍舊有極大的可能輸,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男人有些贊賞的看向眼前女子,“倒是有些魄力。”
女子繼續笑道:“可不管怎麽說,要是道友願意出手相助,那就是好事了。”
男人問道:“你知不知道,在你來之前,那邊就已經有人來找過我了。”
女子點頭,輕聲道:“這種事情可以預見,長嶺宗有雄圖壯志,那位宗主心思也極爲缜密,自然而然到這個時候是要考慮道友的,但我想來,長嶺宗那邊,絕對不會比我們開的價更好。”
男人面無表情的說道:“也沒你們這邊危險。”
長嶺宗和樂都山交手,雙方最爲倚重的就是各自的風亭境強者,樂都山這邊,那位所謂的太上長老能堅持多久?
男人問了一個頗有意思的問題,“你們那位太上長老,還能活多久?”
年輕女子一怔,然後爲難道:“這個的确不能告訴道友。”
男人笑道:“看起來沒幾天了。”
年輕女子苦笑不已,她知道對方在套自己話,她想了想,最後也沒說話。
眼前這個男人看着溫和,但實際上每句話都不是那麽輕飄飄的,這裏有三兩句話一說,她更能确定眼前的那對夫婦,不是一般修行者。
“你叫什麽名字。”男人忽然開口,但很快便搖頭道:“不用說了,要是樂都山被滅門了,來找我,我可以保你一條性命。”
年輕女子一怔,随即行禮,雖然說那個男人讓他不要說名字,她還是開口道:“許錄。”
不太像是女子名字的一個名字。
男人擺擺手,轉身回到小院,把門關上。
他看向那個女子,後者依舊不爲所動,好像是之前聽到的,都好似沒聽到一般。
男人早就習慣了,也不多說什麽,隻是重新躺回竹椅裏,看着夜色蔓延,問道:“你覺得今晚打得起來嗎?”
女子沉默的搖搖頭。
……
……
許錄離開這邊小院,提着一盞紅燈籠,走向那邊停着的一駕馬車。
那架馬車停在街角,隻有一個守衛站在馬車一側。
車廂裏有一股腐朽的味道。
許錄站在這裏,輕聲喚道:“老祖宗。”
過了很久,裏面才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是個老人的嗓音。
許錄這才開始說起之前和那個男人說得一切,包括最後讓她去那邊避難。
老人感慨道:“既然如此,也是天意,既然真是如此,我們也不必多想什麽了,你從明天開始,便在那邊住下吧,山門裏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許錄眼眶濕潤,搖頭道:“老祖宗,我生是樂都山的人,死也是樂都山的鬼,我要和樂都山共存亡!”
老人掀開簾子,露出面容。
是一張曆盡滄桑的老人面容,滿是皺紋,看着和普通的老人其實沒什麽不同的,看向許錄,老人的眼睛裏滿是疼愛,“小家夥,能活着便活着,有什麽死不死的,畢竟還年輕,不過以後也不要想着報仇,活着就好。”
老人這一生,做過許多事情,輝煌過,也落寞過,到了如今,算是曆盡千帆了,什麽都看淡了,隻是這樂都山畢竟是在他手裏一手拉扯出來的,如今看着它覆滅,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許錄眼裏滿是淚水,一直在搖頭。
老人歎了口氣,拍了一把許錄,直接便将她打暈過去,然後來人看向那個護衛,冷聲道:“不要讓她死了。”
那護衛木然點頭。
抱起許錄,護衛便掠向那邊那對夫婦所在的庭院,倒也沒有直接闖入,而是選擇在另外一邊住下。
老人歎了口氣,馬車緩緩朝着城中走去。
夜晚的長樂城裏,空蕩蕩的,再也沒辦法看到一道人影,如今這長樂城裏劍拔弩張,人心惶惶,誰還敢在晚上出來?
沒什麽道理的。
老人的馬車在城中某處地方停下。
老人皺了皺眉,然後掀開簾子。
眼前是黑壓壓的一片修行者。
老人面無表情開口,“怎麽,現在不準備等着老夫去死了嗎?”
那一片修行者,沉默不言,爲首的那人隻是揮了揮手,一大片修行者便朝着這邊沖過來,絢爛的光彩瞬間照亮一大片地方。
那是那些修行者的道法。
在夜晚裏,分外耀眼。
更遠處,有個氣息沉穩,面無表情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身華服,看向這邊,在他身側也同樣立着一個瘦削的中年人,看着這一幕,那瘦削男人開口說道:“開始了。不過那對夫婦,的确是沒有出手的打算,好像是不願意暴露自己的一對修行者,來到這裏,應該是躲避仇家的。”
身着華服的中年男人其實也不是别人,正是長嶺宗的宗主,他聽着屬下禀報,微微點頭,“不管如何,我們禮數已經做足,他們即便想要出手,也沒理由,至于幫樂都山,這完全不是需要考慮的事情,那麽一座宗門,做事規矩太多,到了如今,還秉承着什麽絕對不欺淩弱小的原則,要覆滅,也是早晚的事情。”
瘦削的中年男人點頭笑道:“宗主說得有道理,要不是那老家夥遲遲不死,這長樂城早就是我們的了。”
長嶺宗宗主緩慢開口道:“不過老家夥的确難纏,要是年輕幾歲,隻怕我也要暫避鋒芒,不過此刻已經吃下那枚丹藥,想來也是最後時刻了,能拉上幾個人陪葬,也算他不錯了。”
爲了和這樂都山争奪長樂城,他們部屬不可謂不精密,前幾年便已經派遣門下弟子打入樂都山内部,知曉了老家夥時日無多的事情,熬了好幾年,把長嶺宗宗主的耐心徹底都熬沒了,他這才讓人給那個老家夥下了一顆丹藥,那不是普通的丹藥,一旦服下,就會在短時間内悄無聲息的去損壞他的竅穴。
算了算時間,其實到這會兒,也是差不多了,想來現在那個老家夥已經毒發,再找幾個人騙他調動體内氣機,如今局面,可以預見了。
“等老東西今晚死了之後,明日咱們便占了東城,到時候長樂城一統,這南臨道州,就是我長嶺宗的天下了。”
長嶺宗主志得意滿,這種事情,一旦做成,他幾乎便可以宣告是這南臨道州的半個皇帝了。
隻是一切的開始,還得從今天晚上說起。
眼見那邊的光華不斷,長嶺宗主臉上的笑意,越發誇張。
隻是他卻不知道,有一個自己都沒有想到的變數,已經悄然發生。
……
……
有一個年輕人,在夜幕中緩慢走進這座長樂城。
這座城從來沒有什麽宵禁的說法,再加上如今兩方的修行者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哪裏還去管這種芝麻綠豆般的小事,因此年輕人入城,十分輕松。
不過才入城不久,年輕人便看到了那邊不遠處的景象。
有修行者在那邊的夜幕裏交手。
年輕人有些興緻,緩慢的靠近那邊戰場。
到了長街一頭,足以看清楚戰場全貌之後,年輕人開始敲門。
在他身邊,正是臨街的住戶。
那屋裏有人,但早已經知曉那邊有一場大戰,早就戰戰兢兢的躲了起來,哪裏還敢來看熱鬧,此刻聽到有人敲門,更是吓得六魂無主,隻是死死的捂住耳朵,大概是聽不到,就不存在吧。
那家人本以爲敲門的那位在知曉無人應答之後便會罷休,卻沒曾想到,他一直堅持敲門,足足一刻鍾,都沒停歇。
那家人當家的男人這才咬了咬牙,讓自己的道侶和兒子藏好,這才緩慢的走向門邊,緩慢打開那木門。
眼見在門前的是個生得很好看的年輕人,那男人才松了口氣,但依舊不敢埋怨,隻是壓低聲音問道:“道友深夜敲門,是爲了什麽?”
年輕人問道:“打聽點事情。”
那個男人嘴角一抽,心想這是哪裏來的家夥,哪裏有大半夜敲門的,而且沒看到那邊長街上正有修行者交手嗎?
隻是在他想要開口的同時,一袋祀雲錢已經遞到了他手中。
那年輕人歉意道:“深夜打擾,抱歉了。”
那個男人接過錢袋子,發現分量不輕,心情好轉不少,一思量,心想這位肯定是别的道州過來的修行者,說不定出自什麽大仙山,要是這樣,他就更是不敢怠慢了。
“道友客氣了,有什麽要打聽的,問就是了,在下在這長樂城已經居住十餘年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大概都知道一些。”
年輕人點頭道:“找兩個人,是一對夫婦,男人生的一般,女子好看一些,我這裏有畫像,你看看。”
年輕人拿出兩張畫像,那個男人看了一眼,便說道:“在分界那邊,他們兩買了一座宅院,也是低價入手的,當時就有人覺得他們兩人不凡,現在一看是道友的朋友?”
年輕人點頭。
那男人笑道:“那就對了,道友的朋友,自然不是一般人。”
年輕人道謝,很快又開口問道:“那邊有人交手,是樂都山和長嶺宗的人開始争奪這座城的所有權了?”
入城之前,年輕人其實就知曉了城中如今的局面如何,也特意去了解了兩座宗門平日的作風。
那男人歎了口氣,“的确如此,兩方共同管轄這座城已經很久了,不過随着樂都山那位太上長老壽元将近,這邊長嶺宗便起了要将對方打殺的想法,這些天早就是人心惶惶了,今晚或許隻是兩方試探,應該還得一陣子才能結束這場争鬥的。”
年輕人點頭,随即問道:“入城之前,我也聽過不少風聞,你們這些久居在城中的修行者,定然深知兩方情況,可否告訴在下雙方風評如何?”
那男人毫不猶豫的說道:“自然是樂都山更好,他們治下的東城,從來可沒有過什麽苛捐雜稅,而且從來不欺辱我們這等境界低微的修行者,西城那邊我聽說,長嶺宗動不動便要他們上交祀雲錢,一年有好幾種說法,反正都是想辦法榨幹你口袋裏的錢,現在長嶺宗占了優勢,看着要不了多久肯定會一統長樂城,到時候我們這些人,肯定是要走的,不過天地之大,想要再找一個如同長樂城這樣的容身之所,真是不容易了。”
年輕人再度道謝,然後轉身朝着那邊走去。
那男人收了一袋子祀雲錢,良心有些過意不去,便扯着嗓子喊了一聲,“道友,那邊挺危險的,别過去。”
但這嗓子一吼出來,其實那男人就後悔了,早知道就不說這些了,要是給自己惹來災禍,真麻煩。
不過那個年輕人隻是招手,仍舊朝着那邊走去。
幾步路,便來到了戰場那邊。
那位樂都山的太上長老身前倒了一地屍體,但他自己也是口吐鮮血,幾乎都要站不穩了。
那剩下的修行者面面相觑,臉色有些難看,之前出門前,他們的宗主可是說過,今夜不是什麽搏命的勾當,一動起手來,那個老東西就要死在這裏,可現在這麽久了,那老東西看着是無以爲繼了,但他們一沖上去,肯定是又要被那老東西帶走不少人命的。
這讓他們此刻,有些進退爲難。
就在這個時候,衆人的視線裏,有個年輕人突然出現,讓他們蓦然一驚。
那年輕人走到老人身側,開口問道:“是樂都山的那位太上長老?”
老人悚然一驚,他怎麽說也是一位風亭強者,雖然此刻遭受重創,但不應該發現不了身側這個年輕人,可對方說話的時候,怎麽就已經到自己身側了?
老人隻覺得是遇到高人了。
他平靜道:“老夫便是,道友有何指教。”
年輕人掏出一顆丹藥,遞給老人,笑道:“前輩吃了這顆丹藥穩住傷勢再說,後面的事情,等會兒再說。”
說完這句話,年輕人看着那前面的修行者說道:“能否給我個面子,今晚的事情,暫且停手?”
那些修行者面面相觑,沒有人說些什麽,停手在他們看來,自然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要将這個老東西打殺了,已經付出那麽多代價了,此刻停手?
隻是那個突然出現的年輕人,讓他們摸不出跟腳。
“道友是何方神聖?途經此地還是如何?莫要打擾我們和樂都山之間的私事,事後長嶺宗必有重禮相送。”
人群散開,那個瘦削男人出現,看着眼前那個年輕人,和顔悅色的說道:“本來這也不關道友的事情,道友何必來趟這渾水?”
年輕人笑着搖頭,“事情如何,以後再說,但今晚我不想看到有人再死去,也希望道友給我這個面子。”
說着話,一道劍光突然在夜幕裏出現,轟然落在那邊衆人身前,一條足足數丈的溝壑出現。
劍氣未散,淩厲無比。
那瘦削男人臉色難看,光是這一劍,他都沒有看到是怎麽出現的,之前要落在他的身上,他自然而然也躲不過去。
“原來道友是位劍君。”
瘦削男人臉色難看,同境之中,劍修最難招惹,更何況這位還是這麽年輕的劍君,這意味着什麽?當然是意味着他身後百分之百會有一位劍仙在。
這樣的人物,已經不是他們可以輕易招惹的了,瘦削男人當機立斷,拱手道:“今夜看在道友的面子上,就不再動手了,希望道友也能到長嶺宗一叙,長嶺宗随時恭候道友大駕光臨!”
說完這句話,那對面的修行者沉默退去,沒有半點猶豫。
年輕人這才轉過身,看着老人還拿着那顆丹藥,笑道:“前輩盡管吃便是,我若是要害前輩,一劍足矣。”
老人略一思索,便吃下這顆丹藥,等到藥力徹底在他體内散開,老人才抱拳感激道:“多謝道友相助,隻是不知曉因何而出手?”
顧泯笑道:“入城之前,多聽樂都山的善名,入城之後,又特意找人一問,果然如此,既然樂都山是如此宗門,就不該被那長嶺宗滅門。”
老人一怔,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年輕劍修,竟然是因爲這個出手。
他自然也能明白眼前的年輕劍修并非是南臨道州人物。
“道友定然是出自某座大仙山,想來也隻有那些大仙山才能有道友這樣的弟子。”
老人歎氣道:“我原本也是壽元無多,又遭逢暗算,若非道友出手,此刻隻怕已經死了。”
年輕人聽聞這話,又拿出一枚丹藥,笑道:“此枚丹藥,可保前輩十年無憂,送給前輩。”
老人連連擺手,“這東西如此貴重,如何使得?”
年輕人搖頭道:“前輩覺得貴重,在我看來,能爲前輩續命十年,很值得。”
年輕人不由分說的将丹藥遞給老人,老人最後也隻能收下。
收下之後,老人邀請年輕人去樂都山作客。
年輕人想了想,倒也沒有拒絕。
一來是因爲此刻天色已晚,他要是去找尋他的朋友,大概也沒這個道理,第二個還是他也想看看這樂都山的修行者,到底是怎麽個樣子。
樂都山本來宗門所在并不在長樂城裏,而是在長樂城外的樂都山上,隻是如今這城内局勢越發複雜,他們才将弟子都調到了長樂城中。
就在東邊的那座大宅院裏。
老人服下那顆丹藥之後,果然感覺那種老邁的感覺減緩不少,再度對年輕人道謝,兩人來到那座庭院前,樂都山的修行者幾乎都是憂心忡忡,在看到年輕人之後,還是很有禮數。
兩人來到大堂裏坐下,老人開口詢問道:“道友此刻來到長樂城裏,是爲了什麽?若是無礙便可說出來,我樂都山能幫忙的,一定幫忙。”
長樂城如今局面膠着,一般修行者肯定不敢踏足,但這個年輕人既然年紀輕輕便是一位劍君了,老人自然也不會杞人憂天。
年輕人說明來意。
老人一怔,随即苦笑道:“道友所說的那對夫婦,我今日才讓小孫女去拜訪過,想要請他們出山,不過仍舊是被拒絕了,想不到竟然是道友的朋友。”
年輕人微笑道:“畢竟不是誰都像我這般喜歡多管閑事的。”
老人聽着這說法,絲毫不生氣,甚至點頭笑道:“的确如此,這世上修行者,哪個不是想着爲自己,想要爲一個陌生人出頭,不容易。”
年輕人聽着這種話,越發肯定這樂都山和外面流傳的一模一樣了,畢竟這位太上長老都這麽說了,門下弟子,也差不了哪裏去。
“不過世上總有些好人,我就聽說那天驕榜上的禦風道友,雖說極爲天才,但對人十分溫和,不會仰着腦袋。”
年輕人笑眯眯的,仿佛對這樣的說法深信不疑。
老人臉色不自然,“像是祀山這樣的宗門,距離我們太遠,實在是一點消息都不清楚。”
這個距離,可不單單是說長樂城到祀山的距離。
年輕人點頭,說明白的。
很快他便開口詢問有沒有酒,說是肚子裏的酒蟲犯了。
老人笑着點頭,很快便讓人搬來好些酒水。
他看向這個年輕人的眼睛裏,更多了幾分欣賞,見面喝酒不喝茶,足以說明眼前這個年輕人,豪爽更多,至于城府,也不能說沒有。
和老人一起喝酒,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年輕人忽然說道:“我在靈州有一座小宗門,家裏的老人過分,将掌教之位扔給了我,山上一窮二白的,這就想着找幾個朋友回去壯壯聲勢,碰巧我這幾個朋友都是低調的人,我一番打聽,才打聽到他們兩人到了長樂城,馬不停蹄的過來,就是想把他們兩人拉回去的。”
這算是解答了爲什麽要來這個地方的具體緣由。
老人笑道:“道友年紀輕輕便能坐上掌教之位,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話雖然這麽說,但聽到顧泯這麽一說,老人也算明白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估摸着和什麽大仙山,沒聯系了,至多是山中有那麽一個兩個千秋境坐鎮的中等宗門,但不管如何,也比樂都山更好了。
不過他并未多想,不管如何,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老祖宗!”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忽然急匆匆闖入一道身影,正是許錄。
身後一道人影追到大門前,沒有進來,而是選擇在門前跪下。
許錄滿臉淚水,她醒來之後便聽說老人遭人伏擊,這便不依不饒的偏要回來看看,那個守衛根本攔不住,也就隻能跟着過來了。
“老祖宗,不要趕我走了,我在樂都山長大,生死我都要和樂都山一起!”
許錄眼睛裏滿是堅定的神情。
老人歎了口氣,說了聲好孩子,轉而說道:“要不是這位道友出手,老祖宗我可就真死在那邊了。”
許錄轉過身來,當即便跪下,朝着年輕人磕頭。
年輕人放下酒碗,隻是看了許錄一眼,她便不受控制的站了起來。
“我一直覺得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句話不太準确,女子怎麽膝下就一文不值了?随便磕頭,我可不喜歡。”
年輕人笑道:“真覺得過意不去,那等天亮了,帶我去尋我那朋友,便算是兩清了。”
許錄有些茫然,老人開口說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許錄點頭道:“但憑恩人吩咐。”
年輕人笑而不語。
這一夜,整座庭院裏的樂都山弟子,都沒人敢放松警惕,生怕被長嶺宗那邊的修行者再來個梅開二度。
那個年輕人其實到了後半夜就沒有喝酒了,打坐修行半夜,早上神清氣爽,看了一眼爲他護法半夜的老人,又看了一眼早就等在門口的許錄。
年輕人說道:“前輩放心,有我在,這位姑娘怎麽樣離開,就會怎麽樣回來。”
老人笑着擺手,“這倒不是什麽大事,隻是今日樂都山準備了宴席,希望道友能賞光,若是能和道友的兩位朋友一起過來,更是歡迎。”
年輕人點頭,應下此事。
和年輕女子許錄一起離開樂都山大院,朝着那南北一線所在的庭院而去,一路上,許錄欲言又止。
年輕人笑道:“是想求我幫忙,但又怕這話說出來惹人讨厭,連剛有的情誼都沒了?”
許錄瞪大眼睛,沒想到這個生得好看的年輕人還能一眼看透自己的想法。
年輕人說道:“樂都山暫時無事,至少在我離開長樂城之前,不會有任何事情,所以這樁事,你可以先好好想想要怎麽說,怎麽才能打動我,都多想想,免得着急說出來,就一切都壞了。”
許錄和年輕人并肩而行,聽着這些話,她輕聲道:“怎麽公子看起來好像是活過好些年了一般。”
年輕人拆穿道:“想說我城府深沉就直說,這麽委婉做什麽?”
許錄笑了笑,輕聲說道:“不還是擔心公子動怒?”
年輕人歎了口氣,“我要是因爲你這一兩句話就動怒,也就不會在昨夜一見面就送你那位老祖宗一顆珍惜丹藥了,那東西可保他十年無憂。”
許錄一怔,随即又要在這裏下跪,這樁事情,她沒聽說。
年輕人搖頭道:“别跪,我這個人以前被人跪多了,這會兒還覺得煩。”
許錄有些茫然,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的身份到底如何,還會被人跪煩?
年輕人也懶得去說什麽,隻是在臨近那座庭院的時候,才自顧自笑道:“好久不見,不知道朋友是不是從兩個變成了三個。”
許錄也是個聰明人,很快說道:“那兩位道友,并無子嗣。”
年輕人聽着這話,笑了起來,“那就不如我了。”
不知道爲什麽,許錄聽到這話,突然有些難過。
年輕人來到門前,敲門。
裏面很快響起了一道不耐煩的聲音,“怎麽又來了,煩不煩?!”
年輕人不說話,隻是再敲門。
然後他就聽到有人罵罵咧咧走來。
沒要多久,那人推開門。
看到眼前這年輕人,那男人明顯有些失神。
年輕人笑眯眯道:“梁大劍仙,一别多年,可還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