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泯返回浮夢山所在的庭院,開始安靜修行。
如同晚雲真人所料,在他和甯啓帝一統殺之後,現在的柳渾已經被吓破了膽,已經許久沒有組織下一場大戰了,這邊戰場,頓時便迎來了大半年的修整期。
顧泯踏足風亭境界,這些日子一直在穩固境界。
當初在重意境裏,逗留的時間不短,不是因爲顧泯沒辦法突破那個境界,隻是因爲,他更想以一種自然而然的狀态踏足風亭境界,所以一直都在等,直到之前遇見了自己的閨女,這才自然而然踏足了風亭境界。
一入風亭境界,顧泯立馬便感覺到了不凡之處,首先是那座氣府,在那一刹那,瞬間破碎,而後在原本氣府所在的地方,出現了一座風亭,有些類似于那種涼亭,不過卻是熠熠生輝的,從氣府到風亭,這是質的變化,這不用旁人來說,顧泯都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從一座氣府變成一座風亭,這意味着修行者的境界,得到了質的飛躍,顧泯現在感覺即便有一百個重意境界的強者來到自己面前,自己也能輕易收拾了。
當然,這前提是一百多個重意境界的強者,并不是他自己。
繼續内視,顧泯發現,那方劍池仍舊沒有消散,那條龍魚,依然在池水裏遊曳,一如往常。
在風亭四周,四面八方,無時無刻都有劍氣朝着這座風亭湧來,這些劍氣在風亭裏停留,大多數是湧入劍池之中,剩下不多便再從風亭裏離去,這樣一來,劍氣都要粗壯不少。
換而言之,便是說這風亭比起來之前的氣府,的确有如此大的不同。
顧泯看到這裏,也就夠了,退出内視之後,顧泯睜開眼睛,如今的他神清氣爽,比起來當初,不知道要舒服多少。
他看了一眼門口,站起身打開房門,有個浮夢山的女弟子正準備敲門,看到顧泯突然開門,也是一怔,笑道:“顧師兄,門外有客。”
自從顧泯和禦風在戰場上并肩一戰之後,像是他們這樣的浮夢山弟子,對顧泯已經崇敬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就連之前挑事的那位張天意,也來表示過歉意,至于其他弟子,便是和他更加親近了,都開始以師兄來稱呼了。
顧泯雖然是覺得有些古怪,但畢竟是客居在此地,也還是沒說什麽,任由他們去了。
顧泯一怔,問道:“是誰?”
他在這邊的朋友其實不多,而且據他所知,那幾人如今都有要緊的事情,理應不會找他,既然不是他們,又會是誰?
那浮夢山弟子搖搖頭,“不認識,不過那女子自稱董甯,說是顧師兄的朋友。”
顧泯一怔,随即想起,在進入戰場之時和他一起的衆人之中,隻有董甯活了下來。
兩人算是并肩經曆了不少。
顧泯點點頭,也不再猶豫,去到門口,果然看到了一身青衣的董甯。
董甯看到顧泯出現,驚喜不已,但明顯有些局促,她看着門内不少看向這邊的浮夢山弟子,很是緊張,這會兒似乎有些話想說。
看着她滿臉憔悴,顧泯一眼便看出不對。
“一起走走。”顧泯當即開口,他一眼便看出了董甯的窘迫。
董甯點點頭,走出不遠之後,她才柔聲開口,“顧大哥在戰場上大殺四方,真厲害。”
雖說她此刻看着柔弱,但是說起這樣的話,她的眼睛裏還滿是光芒,有着真心的欽佩,當然了,這樣的情緒,更容易被說成傾慕。
顧泯看向董甯,笑道:“看起來風光,實際上險象環生,好幾次就差點死了,要不是運氣好,這會兒即便不是死了,也得落下個重傷。”
的确,在外人看來,顧泯在戰場上風光無限,但其中的兇險,的确也不是外人可以知曉的。
董甯點頭輕聲道:“的确如此,外人都看到顧大哥你的風光,卻沒有想過,你遭受的苦難。”
顧泯看向董甯,有些疑惑,這才忍不住問道:“你好像有不少心事,說說?”
對于和他一起踏入詭異之地的那些修行者,顧泯都是有些愧疚的,因爲要不是因爲他,那些人八成是不會踏足其中的。
所以對于董甯,之前他諸多照拂,如今她來到這裏找他,想來也經曆了好些麻煩,畢竟他的住所,雖然知道的人不少,但實際上,像是董甯這樣的小宗門修行者,都很難知曉。
董甯似乎看透了顧泯的想法,笑着搖頭道:“隻是有些挂念顧大哥,其他并沒有什麽事情。”
雖然是這樣說,但顧泯能夠明顯看得出來她在強顔歡笑。
董甯突然說道:“顧大哥有沒有酒?”
顧泯拿出兩壺家鄉那邊的酒水,其實這些日子一直在喝酒,家鄉帶過來的酒水再多,也是喝一壺少一壺,一般人,他就不拿這種酒水了,也就是幾個親切的人,他才會如此。
“别嫌棄,不是什麽好酒。”
兩人來到一座石橋上,并肩而立。
董甯拿起酒水喝了好幾口,最後嗆得臉通紅,但還是硬生生喝了小半壺酒。
顧泯沒說話,就這麽看着她,等着她喝第二口的時候,這才問道:“有什麽事情,是我可以幫忙的,你盡管開口。”
董甯隻是搖頭,依舊是大口的喝着酒。
這麽個女子,一眼看去,便知道平日裏沒有喝過酒,但如今卻在這裏大口喝酒,說是沒有滿腔心事,誰會相信?
隻是即便有一肚子心事,可在顧泯的詢問下,仍舊一言不發,她隻是絮絮叨叨說起好些事情,什麽小時候的往事,反正一邊說一邊傻笑。
最後在河邊,她看着顧泯傻笑,就這樣醉倒,靠在顧泯的肩膀上。
顧泯挑了挑眉。
“啧啧,你這小子,小僧的确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就在董甯醉倒之後,在河邊,有個年輕和尚就這麽走了出來,看着顧泯如今這個樣子,他有些痛心疾首的說道:“沒想到啊,你拒絕了洛仙子,又拒絕了蘇遮雲那個女魔頭,結果卻是喜歡這樣的女子!”
顧泯有些無奈,他早就知道眼前這個和尚,一張口就沒有什麽好話。
“也難爲你了,一直在這邊蹲着,聽人牆根這種事,做得心安理得?我記得不是有句話,叫什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顧泯站起身來,但董甯卻還是沒有倒下。
年輕和尚一本正經的說道:“施主說錯了,小僧是和尚,君子跟小僧沒關系。”
顧泯朝他豎起大拇指,忍不住誇贊。
你這家夥,是真的不要臉。
年輕和尚笑眯眯道:“但小僧也是沒想到,你這位天驕榜榜首,竟然也是這般人面獸心之徒。”
顧泯認真道:“事情說說也就算了,要是你再胡說,那就接我一劍?”
年輕和尚擺出一副一點不害怕的樣子,挺起胸膛,“來,殺了我!”
顧泯有些頭疼,真有些無奈,面對這個年輕和尚,他是真沒太多辦法。
說打,對方是真可以不還手的那種。
“老實說吧,她的木牌根本不容易進玄天關,是不是你幫忙把她帶進來的?”
顧泯懶得再去說别的,開門見山問道:“玄空大師,你又來這邊做什麽?”
既然說到了這裏,他也就不說别的了,“小僧入關的時候,正好碰到她了,聽這位道友說是來找你的,而且言之鑿鑿,不像是說謊,也就順便把她帶進來了,免得耽擱了,不過我可沒想到,這……”
眼見顧泯臉都黑了,玄空正經起來,“還真是你的朋友,實在是不錯。”
顧泯歎了口氣,“那你覺得,她來找我做什麽?”
玄空認真道:“這還不明顯?失去你的日子裏,她茶飯不思,十分脆弱,憔悴不堪,如今受不了……”
“你他娘的是個和尚嗎?”
顧泯在發怒的邊緣了。
他之前見過的和尚,大概都是老和尚霧野那種,德高望衆,即便是之後的六明和六塵,以及知禅,都是出了名的穩重,哪裏有像是玄空這樣的和尚。
玄空笑道:“我當然是和尚,不過我又沒說我是正經和尚。”
顧泯頭疼不已。
玄空看了一眼睡着了都眉頭緊鎖的董甯,雙手合十,開始念一段經文,一個個金色的符文從他的嘴裏飄出,然後落入董甯的眉心,原本還緊皺眉頭的董甯,在這裏緩慢的舒展開來。
玄空慈悲的看着董甯,輕聲道:“就連睡着了都如此,這位道友肯定有許多煩心事情在叨擾她,但想來不該是男女之情。”
玄空認真問道:“她真是你的朋友?”
顧泯點頭。
之前的一段經曆,足以讓兩人成爲朋友的。
玄空微笑道:“那看起來,你需要去問問這位的朋友了。”
顧泯說道:“我隻知道她叫董甯。”
玄空沒說話,隻是伸手去取下董甯的木牌,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顧泯,“我還不知道?像是你這麽蠢的人,是怎麽成爲這個天驕榜首的。”
顧泯默然無語。
玄空攤開手掌,那塊木牌放在掌心,上面有幾個大字,仙松山宋甯。
“仙松山。”
顧泯有些茫然,他根本沒有聽過這個宗門。
玄空說道:“一座小宗門,我幫你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泯挑眉,“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心了?”
玄空開門見山,“的确有個小忙。”
顧泯不說話。
眼前這家夥,一般是不求人的,可一旦求人,也絕對不是那麽好收拾的。
“我就當你答應了,我先去幫你把事情解決了。”
玄空不給顧泯拒絕的機會,轉身就走,隻是片刻,便已經消散在顧泯身前。
顧泯無奈搖頭,玄空這無賴性子,是真的一般人都比較不了。
不過說到底他也沒攔着,玄空對他,也算是真心實意,有忙,自然是要幫的。
他看着醉酒不醒的董甯,沉默不語。
差不多半日光景之後,董甯這才悠悠醒來,其實她早可以用修爲把酒水排出體内,不過今天是不願意罷了。
顧泯看着河面,小聲說道:“有些事情,撐不下去了,自然是要靠旁人旁物的,一個人獨自扛,扛得住嗎?”
董甯苦笑,但随即說道:“隻是麻煩旁人也要有個度,顧大哥這一點,我知道的。”
顧泯說道:“我們之間的交情,還是不夠嗎?”
董甯想了想,沒有給出答案,隻是站起來之後,便說了聲再見,就此告辭。
顧泯沒挽留,隻是起身,送她去城門口。
等出了城,董甯獨自離去,顧泯這才轉身。
有個氣喘籲籲的從遠處跑過來的年輕和尚,上氣不接下氣的來到這邊。
顧泯看向玄空,有些疑惑,大概是在問,怎麽這麽快?
玄空嘿嘿一笑,“本來沒多大事情,我順手都給處理了。”
顧泯說道:“說說?”
玄空也沒藏着掖着,直白道:“那姑娘本來在宗門裏就是個不受待見的,要不然也不會被發配到戰場上了,不過跟你走一趟,得了不少好東西,别人看了自然眼饞,于是便假借各種名義,都讓這姑娘交出去了。”
玄空冷笑一聲,“她又沒靠山,自然也隻能交,交了那些東西,對她來說,好像又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後來,聽說誰在編造什麽謠言,說你對她始亂終棄,占了她的身子,又不負責了,一群人對她指指點點,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不過這對個女子,傷害倒是不小,最後她沒辦法了,應該是想着來找你出面證明一番,她跟你說了嗎?”
顧泯搖頭。
他雖然看得出來董甯是有想法的,但是她不說,顧泯也根本沒辦法去猜。
玄空歎氣道:“也是,這種事情,女子怎麽能把這些事情去對她喜歡的男子說明?”
顧泯想了想,說道:“我要去那邊看看。”
玄空問道:“你去那邊可以,但你以什麽身份去?就是她的朋友,還是說去證明你顧大天才沒有始亂終棄?”
顧泯沉默不語。
這樣的事情,的确是很麻煩。
玄空笑眯眯道:“這種事情,我最有經驗了,都替你處理好了。”
“你怎麽處理的?”顧泯有些好奇,這個動不動就說要打人一錘的和尚,有什麽辦法?
玄空搖頭,“天機不可洩露。”
顧泯無奈,倒也相信眼前的玄空,他轉而問道:“你不是說有事情要我幫忙,是什麽事情?”
玄空灑然一笑,拉着顧泯朝着一側走去,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串佛珠,蕩漾出絲絲縷縷的佛光,将他們兩人籠罩起來,這樣确保沒人能夠聽到他們兩人的交談。
玄空看着顧泯,認真道:“有件事情,我想了許久,想來也隻有你能幫我了。”
顧泯說道:“隻要不是去搶媳婦這種事情,我都能答應你。”
玄空皺眉道:“我可說的是正經的,你在胡扯什麽?”
顧泯笑道:“本來我說的,也是正經的。”
玄空第一次覺得也有些無奈,但好在沒有太久,他便開始在這裏把自己的計劃對顧泯和盤托出,顧泯最開始還有些興緻,等到後來,臉色越來越怪異,等到玄空說完之後,顧泯依然覺得很是怪異。
玄空志得意滿,“我這想法,不錯吧?就是風險大點,不過沒關系,反正也不在于一朝一夕,等過了個千萬年,事情怎麽也都成了不是?”
顧泯這才轉頭看向玄空,一言不發。
“咋了,到底如何,你倒是說句話?”玄空撞了撞顧泯的肩膀,他怎麽覺得對方這個反應和他預想之中的,完全不一樣?
顧泯許久之後,才回過神來,想了想然後說道:“你這個想法的确還是不錯的。”
玄空笑了起來,頗有些高興。
可顧泯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讓玄空一點都笑不出來了。
“有人也這麽想,而且比你想的更詳細,更快。”
顧泯努努嘴,那個人是誰,他不說,玄空應該也猜得到。
玄空有些不敢置信,但想了想,好像也沒什麽問題,大概那個人能有這個想法,也是在情理之中,而且他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唯一的問題,不過就是比自己要更适合罷了。
玄空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歎息道:“這麽說起來,那我吃虧不少啊!”
顧泯笑而不語。
玄空撤去那串佛珠,皺眉道:“走,去找禦風喝酒!”
顧泯沒拉着,今天這件事,本來就要去告訴禦風才是。
不過往前走了幾步,顧泯忽然提醒道:“你不怕蘇遮雲?”
玄空皺眉,“他們兩人在一個地方?”
顧泯老老實實搖頭,“不知道。”
玄空瞪了一眼顧泯,冷笑道:“這一下就得你報恩了,要是碰到蘇遮雲,就一定要說沒見過我,然後你要單獨把禦風給找出來。”
顧泯沒拒絕,反正所謂的報恩,也就是個意思而已了。
讓兩人都道心純粹,誰都不欠誰。
兩人重新返回玄天關,玄空說要去浮夢山那邊的宅院呆着,顧泯好心提醒道:“蘇遮雲就在對面的院子裏,到了那邊,你是自投羅網。”
這讓玄空一驚一乍的,又狠狠盯了顧泯幾眼才算是作罷!
最後兩人倒是好不容易找到了禦風,然後顧泯說了說玄空的事情,禦風也有些驚訝,然後三人找了一處高樓,對坐下來,玄空有些郁悶的喝着酒,禦風則是微笑道:“所見略同,不過我要先走一步了,就隻能讓玄空道友再等等看。”
玄空嘟囔道:“等?你把路都堵死了,我再等有用嘛?”
顧泯笑而不語,玄空則是看着他這個樣子,又開始罵道:“你之前不知道先拒絕,然後找我商量一番?”
顧泯白白遭受這無妄之災,隻是淡然道:“你要是不滿意,和他打一架,誰赢了誰幹?”
提到打架,玄空就徹底萎了,本來年輕一代裏,他最爲害怕的就隻有三個人,可眼前兩人,便是其中,剩下一個,更不敢惹,他容易嗎他。
玄空歎了口氣,“都這麽說,下次上戰場,我要打十個!”
提及戰場一事,禦風沉默了一會兒,放下酒杯,平靜道:“對于下次大戰,我有些消息,正好要告訴兩位。”
禦風總歸還是祀山弟子,知曉的事情要比其餘人多得多,下次大戰,他已經得到消息,說是那邊被晚雲真人殺破了膽的柳渾,已經不可能再将最後的大戰放在千秋境修行者身上了,而轉而變成一場世間年輕天才的大戰,雙方可以盡數派遣年輕一代的天才出戰,在戰場上厮殺,無論勝負,這一次大戰之後,便會結束這一次的大戰。
玄空有些激動的說道:“那這麽說來,豈不是這次大戰,便是我們有史以來最爲成功的一次?”
禦風感慨道:“說起來還得是要感謝顧劍仙,要不是他在戰場上打殺那麽多千秋境,想來也不可能讓這場大戰,如此草草收場。”
玄空附和道:“對,顧劍仙當真了不起,要不是他,這場大戰,絕對不可能就這樣結束。”
顧泯笑而不語,兩個人當着自己的面吹自己的先輩,要是自己也跟着吹,那才是不要臉。
禦風繼續說道:“因此這最後的一場大戰,我想我們要打起精神,看看到底是哪一邊不如另外一邊。”
玄空揉了揉眼睛,笑道:“放心吧,我這雙拳頭,捶人是拿手好戲。”
顧泯也點頭笑道:“我已經邁入風亭,這次出劍,想來就要更爲簡單一些了,我也想看看,那所謂的對方天才,到底是些什麽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