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境強者,都有屬于自己的世界。
在自己的世界裏,他們往往會更加強大,也會更加得心應手,不論是殺人還是做些别的事情,總歸要比在真實的天地之間更容易。
所以在千秋境的強者對上的時候,雙方都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能讓對方進入自己的世界裏,可如今誰都沒想到,就在老人和晚雲真人交手的時候,晚雲真人竟然沒有絲毫的猶豫,便進入了老人所在的世界裏。
他似乎無所畏懼,根本不在意這樣是不是對他有着非常不好的事情。
不過說起來,依着晚雲真人的脾性,他能如此選擇,也讓人不覺得怎麽意外。
在灰蒙蒙的世界裏,隻有一片平原,以及在平原盡頭的那座山。
老人在山上看着遠道而來的晚雲真人。
晚雲真人盯着那灰蒙蒙的天空,有些厭惡的說道:“你果然是一條老狗。”
老人的這個世界裏,沒有他對于以往歲月的懷念,也沒有對以後歲月的期待,隻有安于現狀的昏聩。
就像是一條垂垂老矣的老狗,趴在門前,等着死去。
充滿着一股頹唐死氣。
“不要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同,你到最後,與我也差不了多少。”老人的聲音從山上傳下來,沒有什麽情緒。
晚雲真人不繼續廢話,他朝着前面走去,身前有一道劍氣,将這片草原分開,斬開那些攔住他的荊棘,一切都很順利,沒要多久,他便已經來到了老人所在的山腳。
他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劍。
在外面的人們,不知道那個世界裏發生了什麽,他們隻是看到,晚雲真人朝着老人走去,然後兩人在相隔數丈的距離的時候,便都停下了。
晚雲真人握住了劍,整座城,劍意漸漸生出,仿佛秋天的一陣風,忽然便吹了整座城。
淩厲的劍意,籠罩了整座城。
那種淩厲的感覺,讓人們無法形容,但他們好似看到了那些無形的劍意,正在斬開那座壓在他們身上的大山。
之前老人一展威壓,所有人都感覺自己背上壓上了一座大山,此刻晚雲真人握劍,所有人都感覺身上的大山,正在被人一劍一劍的斬開。
有碎石落下,大山漸輕。
所有人都覺得呼吸順暢了些。
晚雲真人握住劍,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沒有遞出去,揮砍而下……
但那些劍意已經舒展開來。
沒有劍光在這裏生出,人們好似也沒有感受到劍氣,但誰都知道,此刻有無數劍,正在他們四周出現,然後遇上要遇上的東西,而後力竭消失。
那不是一劍,所以即便這樣的事情重複了很多次,大概也不會影響什麽,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劍不是沖着自己來的,但他們的臉這會兒都變得有些發白,才踏入千秋境不久的修行者明白,要是這些劍是沖着自己來的,那麽自己便真的要死了。
踏入千秋境已經有些時間的修行者推算着,在這些劍中,自己能夠拿出好幾件法器,然後可以慢些死。
很快,那些觀戰的大人物身側都出現了一道道劍痕,這是肉眼可見的,雪白的劍痕就這麽突兀的出現在他們身側,他們根本沒注意到,那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又會在什麽時候消失。
老人很平靜,那些劍其實都是針對他的,但他卻沒有任何表現,他好似一棵老松,見慣了風雨,如今更是不覺得有如何了。
隻是有人驚駭的注意到,就在老人的衣袍裏,已經出現了好幾道劍痕。
難道就連這位,也在晚雲真人出劍的第一時間,便遭遇了創傷?
答案很快揭曉。
就在那座大山徹底被那些劍意粉碎的時候,老人動了,他擡起了手,一道道灰色的光芒,彙聚到了他的掌心之間。
那裏蘊含着極爲磅礴的氣機,強大至極,很難應付。
晚雲真人看了老人一眼。
于是已經安靜下去的劍意,在這一刻,又紛紛大作。
無數道劍意,湧向那老人,一道道劍意在空中斬到了什麽東西,發出極爲刺耳的碰撞聲,那些聲音不大,卻讓觀戰的那些修行者,此刻都不得不身形搖晃。
退出去數十丈。
老人的衣袍被劍風吹起,但并沒有太過大的擺動弧度,好似他的衣袍有千萬斤重,不管什麽,都無法讓它的衣袍有太大的反應。
可是……
晚雲真人的劍,難道不及這千萬斤重嗎?
晚雲真人不意外,他知道,那件衣袍,所代表的,便是歲月的力量。
但世上總有那麽一柄劍,可以斬開一切,不論這曆史有多厚重,仍舊是一往無前!
這一場戰鬥,進行到這裏,如果找幾個境界不夠的修行者來看,一定會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麽,但隻有那些同爲千秋境的修行者,才知道在短暫的時間裏,這兩位經曆了什麽,那在虛空中不斷交彙的氣機,就差沒将這片天地都斬開了。
沒有什麽大場面,并不意味着這兩人交手不精彩,相反,他們都是強大的代名詞,都是千秋境裏真正的強者,他們動起手來,自然是這個世上最精彩的戰鬥。
不過這種戰鬥,能看懂的人,根本沒有多少。
兩人忽然都朝着身後飛了出去,老人渾濁的眼睛裏,多了幾分忌憚,而晚雲真人的眼睛裏,殺意十足。
老人歎了口氣,“真是打定心思了。”
說完這句話,他緩緩站直了身體,是的,他之前一直是佝偻着的,藏在那衣袍下的軀體,到底是什麽樣的,也沒人知曉,可現在人們都知道了,之前的老人,不是挺直身體的。
而如今,他終于站直了身體。
一頭白發,在這裏緩慢變成黑色,渾身的氣息,開始暴漲。
仿佛在這一刻,這個老人便已經年輕了十歲,但很顯然,事情并沒有就此結束,他除去身軀重新挺立,發絲變成黑色之外,他渾身上下都有了變化,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響起,他臉上的皺紋開始漸漸消失。
他變得年輕,皮膚變得緊緻,本來便沒過多久,他已經比當初的自己,要看着年輕許多,他的氣息,也比之前要強大許多。
這讓人們在驚異的同時,也看向了那邊的晚雲真人。
讓老人不得不重返巅峰的人,自然是晚雲真人。
爲什麽會重返巅峰,當然是現如今的自己,根本無法和晚雲真人真正大戰了。
這也說明了,晚雲真人的強大,真的已經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晚雲真人的手,搭在了劍柄上。
他的劍沒有出鞘。
很多劍修的劍,早就不曾帶鞘了,甚至于根本就不握在手中了,飛劍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成了劍修殺人的常用手段。
真正還願意将劍留在手中的劍修,所剩無幾。
但晚雲真人絕對是其中一個。
他從學劍開始,便一直認爲,劍隻有留在自己手中的時候,才是最強的。
他的大拇指緩緩推劍出鞘。
那劍身上蘊含的劍氣,仿佛在此刻終于找到了一條通道,瘋狂的朝着外面湧出。
晚雲真人的眼睛明亮起來。
滿是劍意的眼睛裏,仿佛夜空裏唯一的光芒。
就在老人回複巅峰,整座城都已經被他的世界籠罩的那一刻,晚雲真人的劍,終于出鞘。
“铮!”
那是獨屬于長劍出鞘的聲音。
一道無比強大的劍氣,從劍身上脫離出去,在老人的眼睛裏,斬向他站立的那座山。
隻是片刻,那座山便被筆直的分開,變成了兩半。
老人從山上躍起,磅礴的氣機推動着他朝着晚雲真人殺來,一大片天空都變得晦暗,年輕的老人也不見得生得好看,隻是普通而已,但他此刻血氣如淵,渾身都充滿着力量,好似一尊不知疲倦的強者。
他一拳朝着晚雲真人轟出,在這裏擊碎無數的劍氣,而他看也不看的,最後撞向了晚雲真人的身軀。
而在所有人的眼裏,此刻的晚雲真人和老人,不過是對立而站,沒有任何的動作。
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片空間的紊亂,他們感受到了這座城池竟然開始搖動起來,好似一葉在狂風巨浪之中的小舟,随時都會傾覆。
要知道,這些城池的修建,都耗費了所有人極大的精力,自然也極爲堅固,尋常的打鬥,是根本不能讓這城池動搖分毫的。
換句話說,隻有真正的強者,才能擁有摧毀城池的能力。
有形的戰鬥在衆人眼前并沒有發生,但在那平原裏,那破碎的山間,卻一直在發生。
晚雲真人的嘴角已經溢出鮮血,但老人的狀态更爲慘烈,他的衣袍已經破開,露出了其實并不健壯的身軀,在那身軀上,有着傷口。
晚雲真人神情凝重,即便是之前在言語間對這老人有着諸多的诋毀和挑釁,但他心裏也知道,眼前老人,是在雲端下,最強的數人之一。
這樣的存在,不好殺。
老人也很凝重,因爲他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早就超過了他的預想,到了一個另外的層次,依着他的年紀和天賦,老人絲毫不懷疑,不需要多久,這個人将會離開這裏,去往雲端。
這樣的人,對于老人來說,也是極爲強悍的對手。
他依仗着歲月和時間,但對面的人,卻是依仗着别的東西。
兩人不斷相撞,在這裏較量很多東西,在這裏比較很多東西,但都是傾力而爲,都在這裏耗費了所有的心力。
天空中有着不斷出現的光芒,偶爾會照亮這片大地,但卻沒有辦法徹底将這裏照亮。
灰蒙蒙的天空,好似在醞釀一場暴雨,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場暴雨才會真正的落到人間。
這片天空很安靜,即便兩人對撞也沒有太大的響聲,而且是一閃即逝,好似根本不能停留。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的身影從天幕上分開,各自一方,站在草原的兩處盡頭。
老人大口喘着粗氣,他此刻的狀态很不好,一大口鮮血再也憋不住,直接噴出,然後他整個人的狀态都變得虛弱起來,一頭黑發再也難以維持,變成了白發,那原本緊緻的皮膚,在這個時候,徹底松弛下來,然後堆起了皺紋。
他的精氣神散開了,所有的一切,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
晚雲真人吐出一口氣,身軀有無數道劍氣遊走,逼出去那些殺機。
“看起來我真的老了。”
老人的聲音充滿了遺憾和失望,好似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晚雲真人隻是這麽看着他,然後像是吐口水一樣,吐出了一口鮮血。
是的,他就是那麽輕蔑的像是吐出一口口水那樣吐出了鮮血。
“沒有人不會老,但總有人不會變。”
晚雲真人這次說話少了很多鋒芒,多了很多平靜的意味,“隻是你老得很惡心,很多人都老得很惡心。”
老人說道:“這句話,之前你的那位先祖也曾對那些老人說過。”
老人當初還沒那麽老,他看見過那樣的景象。
晚雲真人說道:“好些年前,我也一直看不上他,不過如今,倒是覺得他很不錯。”
這是晚雲真人的真實想法,這一次沒有任何隐瞞,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老人說道:“隻是你覺得就你們這幾個人,能改變什麽嗎?”
“就連你自己,覺得自己能夠走出這片戰場嗎?”
這次走上戰場,晚雲真人肯定是面臨着一個殺局的,幾乎根本無法從這個殺局裏離去。
正如老人所言,即便他勝過了自己,也不過是被人看作最後的狂歡罷了,到了最後,該死的,肯定都會死,根本不會有什麽例外。
晚雲真人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
老人忽然問道:“你在想什麽?”
晚雲真人笑了笑,認真說道:“我在想你什麽時候殺我。”
老人微微蹙眉,晚雲真人腳下,突然有一道磅礴無比的氣機湧出,那磅礴的殺機,幾乎能在瞬間便斬殺晚雲真人。
可晚雲真人不過微微一笑,他擡頭看向老人。
一道劍意,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藏在老人所在那片虛空裏。
忽然之間,劍意突然的迸發而出,那也是純粹的殺意,讓人很難阻擋,無法抵抗。
老人被劍意擊中,身軀搖晃不已,根本無法站立,看着很是虛弱。
“果然和我想的是一樣的,你這個老家夥,一如既往。”
晚雲真人大笑不已,早在之前,他便已經看出來了,眼前的老家夥是在暗戳戳的要埋伏自己,所以他在這個時候,也順便就埋伏了對面一道。
老人的精氣神消散,那都是僞裝出來的,是爲了讓晚雲真人上鈎。
不過運氣實在是不太好。
這一次,老人是徹底元氣大傷。
晚雲真人提着劍,朝着天空遞出一劍。
他一劍,斬開了灰蒙蒙的天空。
此刻城中,老人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墜落回了那張椅子裏。
這一刻,所有人都能夠感覺得到,這個老人是真的老了,他的精氣神已經全部散去了,即便此刻還活着,無非就是一個活着的行屍走肉罷了,和死了沒什麽區别。
這樣無異于已經殺了一個人。
隻是這個人卻還沒死。
晚雲真人身軀搖晃了一下,然後看向了遠處觀戰的人們。
“你們誰繼續來?”
長久的沉默,和之前他們信心滿滿的樣子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在見識了晚雲真人的真正強橫的實力之後,他們再也不會以爲這晚雲真人真的好殺了。
誰要是說好殺,讓他來殺。
晚雲真人看着毫無反應的衆人,冷笑一聲,“原來都是鼠輩?”
有些話很讓人生氣,但讓人生氣卻無法反駁。
大概就是如此了。
……
……
湖畔的草地很柔軟,更柔軟的是女子的心。
兩個女子坐在湖畔,聊了很多。
那個叫做青槐的女子,說了很多曾經的故事,洛瑤聽得很認真,等到那些故事講完之後,她才感慨道:“真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
她想了想,認真說道:“我要是那位劍仙,也真的無法做出選擇,兩個都喜歡,兩個都喜歡自己,如果是能夠共處,其實還可以的。”
青槐聽着這話,隻是挑了挑眉,沒說别的。
洛瑤小心翼翼的看了青槐一眼,輕聲問道:“那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是不是怎麽都不能接受他喜歡兩個女子?”
其實洛瑤對那個故事裏的葉笙歌,也沒有什麽惡感,有些事情,本來就是用言語無法說清的,一起經曆了這麽多,生出情愫,感覺也是理所當然,不過最麻煩的事情是在生出這樣的感情之前,那位劍仙,已經有了喜歡的姑娘。
“你說,如果他真的全心全意的喜歡我,是不是就不會在這個過程中,又喜歡上别的姑娘?”冷不丁的,青槐突然這麽開口。
“啊這……”
洛瑤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大概覺得青槐這句話也有些道理,但卻又覺得隐約有些不對。
“他如果從始至終都隻是喜歡我,那不管碰到什麽樣的女子,都不該動心的,他既然動心了,那便是不夠喜歡我,既然不夠喜歡我,這我爲什麽還要一直想着他?”
青槐自言自語,語氣倒是越發的笃定。
洛瑤突然擺擺手,反駁道:“這隻是理論上的,但不會有幾個人會這個樣子。”
“沒有幾個人,那就是會有了,那爲什麽他不是?”
青槐反問,這一次,她很堅定。
洛瑤隐約覺得,如果自己在這裏無法解決青槐的問題,隻怕眼前的女子真的會對那位劍仙絕望。
這樣自己好似就已經是拆散了一對。
隻是不等她說話,青槐又自顧自說道:“可即便這樣,我也很喜歡他,我再也不能喜歡上旁人了,我隻會喜歡他。”
洛瑤松了一口氣,但還是帶着後怕說道:“我覺得你們之間的事情,真的很難解決,除非你們兩個人,都能容忍他喜歡兩個人,可是你說那個葉觀主是這個性子,我覺得這件事很難有轉機。”
那個沉斜山的觀主,性子的确是幾乎再難找出第二個相同的人。
曾有人這麽評價她,說她此一人,世上再難有。
青槐說道:“我要是能夠一直陪着他,那麽就沒這些事情了。”
洛瑤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事情已經過去了,況且現在你也醒來了,或許一切都會變得更好。”
洛瑤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青槐能夠心平氣和的提起這些,早就變了許多了,拿以前來說,在北海,她可是對那位劍仙說過,你以後要是喜歡上别家女子,她就幫他提親,那女子要是答應,她就殺她全家,要是不答應,也要殺了她。
可能是她在知曉了那個葉觀主的确是和他經曆了很多之後,才真正有了些變化吧。
“等他好了,我想要出去看看。”
青槐輕輕說道:“想要留下一個男人的心,不要試圖不講道理,也不要用力拖住他,其實隻有自己變得更好,才是更好的辦法。”
她看着洛瑤,又說道:“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也不要強求,若是自己都放不過自己,那麽很可能便會耽誤了自己一輩子。”
洛瑤知道她的意思,但很快便搖頭道:“如果喜歡一個人都能這麽理智,那麽天底下還有無法解決的事情嗎?”
青槐挑了挑眉,“拯救世界?”
這當然是個笑話,不過洛瑤沒有笑,她根本笑不出來。
“我或許隻是運氣差了一點,沒有那麽早遇到他,但他這麽好的一個人,又怎麽不會被人先遇到?”
洛瑤看向湖中如今還昏迷不醒的顧泯,笑道:“希望有一天,我能看到他喜歡的那個女子,到底比我好在什麽地方。”
青槐說道:“覺得所有都是她好,又覺得她所有都沒自己好。”
簡單一句話,說透了天下女子的心思。
洛瑤歎氣,她也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但隻是知曉,喜歡一個男子,就真的像是陷入泥潭,無法自拔。
青槐忽然說道:“差不多了。”
那邊星光已經微弱不堪了。
本來這一片星辰被那位劍仙以強大手段強行攬來,就是爲了複蘇青槐的,青槐也吸收了大部分的星光,如今的星光隻是殘留,所剩不多。
顧泯的傷勢雖然重,但好在送來的還算是及時,因此在這些殘存的生機治療下,并不費力。
如今星光消散,一片湖畔裏的所有秘寶裏的力量都被收取,這裏的生機已經消散,隻怕是要不了多久,外面的那些靈藥也不會再生長,這裏要化作平凡之地了。
洛瑤滿懷期待的看向那湖中的石床,那裏已經飄過好些劍氣,這熟悉的氣息,她自然知曉,那就是李扶搖。
她原本以爲要等許久,但沒想到,也就是三五日,他便活了。
“謝謝你。”
洛瑤真心的答謝,沒有任何的勉強,顯得無比真誠。
青槐笑了笑。
……
……
顧泯睜開了眼睛。
天上的星光已經徹底暗淡,再沒有光彩。
他緩緩發力,然後坐了起來。
低頭看去,自己胸前的傷口已經沒有了,再去看劍府,發現裏面的劍氣雖然幹枯,那方劍池裏的魚龍有些不滿意,但還在還活着。
隻是等到探視自己的身體的時候,顧泯才苦笑不已,傷勢雖然好了,那道殺意也蕩然無存了,但是他的境界,卻從重意境重新跌回了金阙境界。
一路走來,他從金阙境界到重意境界,可用了不少功夫,可如今一下,便回到了之前,這不管是誰,都會覺得很無奈。
況且修行者跌境,不是沒有前例,那些走火入魔的修行者,運氣差一些的,自然是身死道消,而運氣好些的,隻是跌境,但想要恢複原本的境界,再繼續前行,都會變得更難。
在某種情況下,一旦跌境,便失去了最終問鼎大道的資格,這對于那些天才修行者來說,是很難接受的事情。
顧泯也清楚。
但他隻是搖了搖頭。
然後他站起來,看到了湖畔的兩人。
他來到湖畔,看着青槐,開口答謝,“多謝前輩。”
她已經認出了眼前的女子,就是之前自己看到的那條青蛇所化的女子。
青槐看向顧泯,也站起來,說道:“我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有些事情,我想問問你。”
說完,她便自顧自朝着遠處走去,很顯然這些事情,她不願意讓洛瑤知曉。
顧泯看了一眼洛瑤,還是跟了上去。……
……
“你見過葉笙歌?”
青槐直入主題,她在顧泯身上感受到的氣息,當然是葉笙歌的氣息,恐怕這個情敵的氣息,她是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
顧泯一怔,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不确定的說道:“你是青槐?!”
還記得劍府的那位大師兄,對于練劍這件事,根本不怎麽在意,他最在意的是他看過的那本話本小說,那本小說裏,有一條青蛇,是主角最喜歡的女子之一。
而碰巧,顧泯也看過那本小說。
青槐有些疑惑的看向顧泯。
顧泯便和她講起了這件事。
很久之後,青槐才挑了挑眉頭,“是誰寫的,那頭大黑驢?”
顧泯苦笑搖頭,這他就不得而知了,那話本小說的作者,誰都不知道是誰,甚至是怎麽流傳起來的,也沒有太多人知曉。
青槐說道:“她有一道道身,在你的家鄉?”
顧泯點頭道:“葉前輩如今應當就在柢山上,前輩想要見她?”
青槐搖頭道:“不過是一道道身,何必相見,如今的她,不是她,見了也無用。”
顧泯嗯了一聲,對于兩個女子之間的事情,他還是知曉一些的。
但就是知曉,他才不會像是洛瑤這樣随便開口。
青槐看了顧泯一眼,問道:“跌境了?”
顧泯苦笑點頭,“傷勢太重,能活下來便已經是好事了,跌境不算是什麽事情,境界總歸還是能回來的,命丢了,就怎麽都沒了。”
這次跌境,除去傷勢太重之外,還是因爲之前那本源丢失的太多了。
“你對她,是個怎麽意思?”
青槐問的,自然是洛瑤。
顧泯搖搖頭,平靜道:“我很感激她,隻是沒别的想法。”
青槐有些欣慰,如果某人也能像是他一樣,那還有個什麽事情?
“隻是天底下的癡心女子,都不該被辜負。”
青槐說道:“自己想吧。”
顧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保持沉默。
“我救了你,有件事,你要答應我。”
之前她拿了洛瑤的燈籠,說可以換一個條件,如今對顧泯說救了他,要他答應一件事,看起來好似沒有什麽問題。
“那是自然。”
顧泯認真道:“前輩但有驅使,上刀山下火海都可。”
青槐看了顧泯一眼,搖頭道:“我隻是在這裏待太久了,有些膩了,等你們離開的時候,我也跟着你們離開。”
顧泯撓了撓腦袋,“晚輩目前這個樣子,隻怕很難護住前輩周全,更何況這外面,馬上便有大戰。”
他能夠看出來,青槐的境界,其實也就和金阙境界差不多,與他現在持平,而這片戰場上,到處都是強者,最低都是重意境界的強者。
“前輩有沒有什麽秘法,能夠離開這片空間,到那個世界,應該會安全許多。”
顧泯在想解決問題的辦法。
青槐卻毫不留情的反駁他,“若是我不想走,在這裏便最安全,即便是你們的最強者,也别想進來。”
顧泯早就已經發現這周圍有一層屏障,卻不曾想到有這麽強悍,但轉念一想,這既然是李扶搖留下的,也應該如此。
是的,當他知曉眼前女子就是青槐之後,他更是知道了那個留下這諸多手段的青衫男子,就是李扶搖了。
說起來還挺有緣分,之前他在那個神秘的地方,看見了李扶搖和葉笙歌的兩道化身,如今又在彼岸這裏看到了真正的青槐。
“前輩,人間和這裏,到底有什麽聯系?”
顧泯實在是按耐不住疑問了,之前看到李扶搖的世界可以和他的家鄉連接,青槐又出現在彼岸的戰場裏,這讓顧泯生出了想法,覺得故事裏描繪的那個人間,理應和彼岸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不知道。”
隻可惜,現實總是很殘酷,青槐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他,“你既然看過那個故事,怎麽又能問出這麽白癡的問題?”
顧泯後知後覺,才明白了那個故事裏青槐早就因爲重傷而沉睡,後來的事情她根本就不知曉,被帶到這裏療傷,也是李扶搖自己做出來的決定,她在這裏也昏睡了很多年,其實直到洛瑤和顧泯闖入的時候她都還沒有醒來。
那麽中間的事情,她肯定是不知道,這一點幾乎是毫無疑問的。
顧泯咳嗽了一聲,試圖打消這種尴尬。
青槐說道:“她說你是最了不起的天才,我覺得你笨得可以。”
顧泯有些無奈,對方是救自己的人,他根本無法說些什麽。
“隻是前輩的安全,的确是個大問題。”顧泯歎息,他可不敢讓這位死在這邊,到時候說不定讓那位劍仙知曉了,隻怕惹出的波瀾要比這些入侵者搞出來的還要大。
顧泯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李扶搖砍。
“我既然活了。”青槐看着顧泯,挑眉道:“就死不了。”
她已經決定了,根本沒有給顧泯考慮的空間,說完這些,她對着顧泯說道:“你以後不要叫我前輩。”
顧泯問道:“那叫什麽?”
青槐淡然道:“你如果願意,可以叫我姐姐。”
顧泯苦澀,這不是逗他嗎?
……
……
在這裏又逗留了三五日,顧泯恢複了氣機,便決定離開了,不過如今的他,已經變成了一個金阙境的修行者,戰力比之前已經要下降了許多。
再遇上像是軒轅這樣的真正天才,顧泯根本就沒有辦法再像是之前那般大戰。
說起來這場大戰,讓他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在走出這裏之後的路上,青槐突然心有所悟,便往前踏出了一步,一下子便破境了。
這讓顧泯暗暗咂舌,這他娘的,到底也是妖孽啊!
他看過那本小說,知曉在昏迷的時候,青槐是登樓境,如今這算是一步滄海?
不過依着如今青槐的氣息來看,她應該是重意境界,那麽換句話說,那便是金阙境界便相當于人間的登樓,而滄海,便是重意境界。
滄海之上,便是風亭。
顧泯想着,李扶搖已經過去那麽多年,隻怕是早就破開了千秋境的門檻,去到了更高的境界,隻怕要像是這邊的超脫者一樣,早就成爲極爲強大的人物了。
洛瑤對這一幕也是瞪大了眼睛,連誇贊青槐了不起,但青槐隻是淡淡道:“我們修行的地方沒有這麽多靈氣,要是在這裏修行,他要成爲滄海之上,要不了五十年,至于朝劍仙,則更短。”
那位朝劍仙,顧泯也知曉,那可是以一人之力,抗衡三教的絕世劍仙,在那個故事裏,幾乎就沒有敗績。
“不知道是否在有生之年,能見到朝劍仙一面。”
顧泯有些感慨,那位劍仙不僅是舉世無雙,而且也十分悲情,一生都在爲劍士而戰,一生征戰,可謂是完美無瑕,沒有任何缺點,顧泯喃喃道:“世上真有這樣的人嗎?”
青槐沒理會他,隻是走在山林之間,洛瑤在她身後緊緊跟着。
再度見到那本小說裏的人之後,顧泯開始去想那本書最後的天外來客,和彼岸的這些入侵者,應該是同樣的一批人。
這說明了一點,這些入侵者在侵入的不隻是一個世界,或許也不隻是兩個世界。
隻是更讓顧泯疑惑的是,人間到底在什麽地方,是和自己的家鄉一樣,連接着彼岸,還是說徹底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帶着這些疑惑,顧泯都有些失神,往前走的時候,差點跌倒好幾次。
倒是前面的兩個女子聊得火熱,将顧泯一個人丢在了後面,顯得他很是形單影隻。
歎了口氣,顧泯喚出燭遊,想要看看這柄劍有什麽損傷,但很快發現,當自己握住燭遊之後,一抹藍光,便會從劍柄處蔓延而去。
顧泯挑眉,掀開衣袖,發現自己的經脈裏,有一條也是藍色的。
這藍色的光芒,像極了之前的星光?
顧泯恍然大悟,因爲之前的療傷,他的身體裏因此多了好些星辰之力,這種力量,改變了他的身體,好似也在他身體裏留下了不少。
“這算是因禍得福?”
顧泯揉了揉臉頰,可一回神,卻發現青槐就站在遠處看着他,等到顧泯回過神來,青槐便冷冰冰的說道:“希望你不會還有喜歡捏衣角的習慣。”
顧泯一頭霧水。
但這隻是插曲,很快便不去想這些。
很快,三人離開這片山林,回到了石屋裏。
青槐瞥了一眼外面的詭異之地,沒有任何表示。
顧泯走出石屋,想要去找血人,答謝他的指引之恩,要不是他,隻怕現在的顧泯,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
他讓兩個女子在這裏暫時等着,他獨自去尋血人。
青槐沒有拒絕,她不着急,洛瑤隻是讓顧泯小心,倒也沒多說什麽。
隻是顧泯找遍了詭異之地,都沒有發現血人,他明了,那是對方不願意見他,他不管怎麽尋找,都不會有答案。
就在他臨近詭異之地邊緣,想要回到石屋那邊的時候,天地之間,忽然停滞了片刻。
那片刻,顧泯好似覺得自己的心跳也停滞了。
接下來,一道蒼茫的号角聲響起。
“呼……”
這是蒼茫的聲音,是好似穿過無盡歲月的聲音,這是号角聲,是大戰開啓的征兆!
這是戰場的呼聲!
顧泯看着遠方,瞪大了眼睛,他有些驚訝,但很快回過神來了。
“大戰開始了?!”
顧泯心神恍惚。
他不知道,此刻的各處關隘,都有人影掠出關隘,飛向某處,一道道人影,在向同一個地方彙集。
這是十分壯麗的景象,因爲人數太多了。
而且所有人,境界最低的,都是重意境界!
這是在外面怎麽都看不到的景象,但在這裏,從現在開始,會時常發生。
不過這一幕,怎麽看着,都會讓人想到一個詞語。
飛蛾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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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和仙朝的境界比對文中說了,這裏再說一下,人間的登樓等于仙朝的金阙,滄海就是重意,滄海之上就是風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