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泯一怔,很快便看到了石屋外的一團黑霧,而在黑霧裏,那個之前出現過的血人,就在那裏站着看着顧泯,一雙血色的眸子裏沒有任何的情緒,但依舊給人一種很強大的壓迫感。
他的身上滿是詭異的氣息,之前顧泯和董甯跑到這裏的時候,他不曾出現,原本以爲這石屋是一處絕對的淨土,有着那血人顧忌的東西存在,但顧泯沒想到,僅僅才過這麽些時候,自己的猜想便告破了,這個血人根本不畏懼石屋,他已經出現在了這裏。
顧泯頭皮發麻,即便是之前自己的境界又有提升,但面對眼前的這個血人,他依舊是沒有任何把握,之前那個風亭境的強者,可是被他輕松便撕碎的。
況且這個血人十分詭異,仿佛是這片詭異之地的主人。
可他此刻出現在了這裏,顧泯也隻能面對。
好在在短暫的時間裏,他并未朝着顧泯沖過來,隻是站在石屋前,靜靜的看着這邊。
顧泯沒有感受到殺意,但那種壓迫感,讓他的感覺很不好。
他這會兒完全明白,要是對方真要殺他,他絕對不會逃得了。
顧泯祭出那朵野花,想要就此将那血人逼退,但沒想到,這朵野花即便是漂浮在他面前,也未能将他吓退,他根本對此沒有任何想法,而是一掌将這朵野花擊退,讓它重新飄到顧泯身前。
顧泯收起野花,隐約覺得,眼前的血人或許并不是一個隻知道殺戮的怪物,猶豫片刻,拱手道:“不知道前輩有何事情用得着晚輩?”
他做足了禮數,畢竟禮多人不怪。
就是不知道這血人講究這個不。
那血人看着顧泯,然後緩慢轉身,朝着某個方向走去。
速度不快不慢,明顯是示意顧泯趕緊跟上,他明顯是要帶顧泯去某個地方。
顧泯一怔,随即轉頭囑咐董甯,“你看好她,我出去一趟,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
他是個果斷的人,那血人要想殺自己,也不是什麽難事,可他卻是讓顧泯要跟着去某個地方,那肯定就不會害自己,說不定還有什麽機緣,面對機緣,顧泯一貫的态度是不拒絕。
不浪費。
董甯有些害怕,但還是堅強點頭,她知曉自己要是跟出去,還不如就待在這裏。
顧泯說道:“我肯定會回來,你不用擔心。”
董甯點頭道:“我就在這裏等着顧大哥你回來!”
顧泯點頭,不再猶豫,踏出石屋,便跟在了血人身後。
眼見顧泯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這血人速度逐漸加快,不再刻意的等着顧泯,這讓顧泯一驚,趕緊提速,要追上他。
兩人一前一後,在這片黑色的山林穿梭,隻有兩道殘影。
血人的境界極度高妙,從他可以輕松斬殺一個風亭境的修行者就可以看出,之前說什麽風亭境要想闖過這片詭異之地也不容易的說法,完全就是扯淡。
其實如果血人不願意,别說是風亭境的修行者,恐怕就是一個千秋境,也不見得能在這裏随便橫渡。
血人的速度越來越快,顧泯想要跟着變得有些困難,但他沒有放棄,盡力跟着對方。
但對方似乎是在考驗他,不斷的加快速度,每次都在顧泯即将跟丢的時候停下,然後等到顧泯重新起身,他又繼續遠去。
這一走,竟然便是一天一夜,讓顧泯充滿了疲倦。
氣府裏的劍氣,已經幹涸好幾次,可後來他猛然間發現,原來就在這一靜一動之間,自己的氣府裏的劍氣變得更爲活躍了,而且淩厲程度,更勝之前。
顯然那血人知道自己吃了晚霞果,之所以這般,定然是爲了幫助顧泯将晚霞果徹底消化。
想到這裏,顧泯對那血人充滿了感激。
這所謂的大兇,或許隻是外面人的錯誤認知。
也或許是因爲自己身上有那朵野花,才讓他對自己這般?
顧泯皺起眉頭,當初看到那用七寶琉璃做出的棺木,就知道裏面的那個人肯定身份不凡,而且陪葬的不是什麽珍寶,而隻是一朵野花,便更是如此了。
顧泯歎了口氣,眼前的血人明顯不會說話,若是對面會說話,他也好知道事情的原委。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來到了一片廢墟之間,那血人這才停下,站在一片黑色的瓦礫之間,轉頭看向顧泯。
顧泯也在打量這裏,發現這裏原本應該有一座建築。
但卻好似被人直接打碎了。
血人站在遠處,一隻腳重重踏向地面,一柄殘劍,從廢墟裏沖出,劍氣猶在,淩厲無匹,隐約之間,也可以透過這柄殘劍得知原本的主人到底是什麽強大的人物!
重要的是當那柄殘劍沖天而起之後,那些瓦礫和碎石被震開,露出一方巨大的石壁,此刻在這石壁之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劍痕。
曾經有強大的人物在這裏留下了劍痕。
不是刻意的,因爲顧泯很快便感知到數道不同氣息,這些劍痕,理應是不止一個劍修出劍的時候,留下的。
唯一的解釋便是,當初有數位劍修在這裏交手,劍氣四溢,不經意之間,最後在這裏留下了劍痕。
顧泯瞪大眼睛,明白了血人的意思。
他是想要顧泯來參悟這些劍道。
那就是說,他帶着顧泯來到這邊,是真的要給他一份機緣。
顧泯激動開口,“前輩要我參悟這些劍道?”
這由不得他不激動,這世上的劍仙,各自有各自的劍道,即便是面對自己最信任喜歡的弟子,都不見得能夠傾囊相授,更何況是旁人了。
隻有那些劍仙的親子,才能得到他完整的劍道。
可如今這些劍痕,看起來不止是一個劍修的劍道痕迹,而且依着血人的眼界,顯然不可能是将一些風亭境強者的劍道讓顧泯參悟,也就是說這些劍修,随便某一個,都是劍仙!
換句話說,這是一群劍仙的劍道。
顧泯頗有些震撼。
即便這些劍仙不如晚雲真人,但這些劍道,也足以和他的劍道相互印證了,這種好處并不是像是破境讓自己更強大那麽簡單,而是更爲重要的一種,那是要完善顧泯的劍道,讓他走得更遠,是真正的好東西。
血人朝着遠處走去,很快便不見蹤影,他沒有回答顧泯的話,但一切都已經表示出來了,就是要顧泯在這裏參悟。
顧泯深吸一口氣,朝着那處石壁走去,然後以手去撫摸那些留在上面的劍痕。
隻是片刻之後,他再看那隻手掌,已經是鮮血淋漓。
“是了,這是他們曾經大戰才留下的劍痕,并非是故意留給後人參悟的,所以滿是殺意,再經過這個地方的詭異溫養,竟然是劍氣一點都沒有變弱,千秋劍仙,怎麽能是普通人?”
顧泯歎了口氣,看着已經可以看到白骨的手掌,這會兒才明白,之前晚雲真人對他,已經足夠溫和了,要是自己之前碰到的是這些,隻怕當即就要跳腳罵娘。
但即便如此,顧泯還是很快沉下心來,繼續去看那些劍痕。
當他的心神沉浸下去的時候,隻是一瞬間眼前便出現了無數多的劍光,每一道都無比淩厲,無比鋒利,每一道都有着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魄,這就是劍仙,他們是劍修裏最強的一類人,自然無比驕傲,無比狂傲,不會承認自己比旁人要差。
這些劍光太過可怕,顧泯甚至覺得,他們隻要願意,都能夠撕裂天幕!
一道道模糊的人影出現在自己眼前,那些人生前想來都是絕對強大的存在,他們接二連三出現,氣息強大,這些氣息十分強大,也十分玄妙,他們齊齊出劍,顧泯心頭忽然震動,他想要出劍抵擋,但對面出劍的那些全部都是劍仙,顧泯哪裏是對手,在頃刻間便被那些劍光擊中,顧泯感覺自己被斬開了,變成了無數碎片。
刹那之間,他恍然回神,卻發現渾身上下已經滿是冷汗。
顧泯深吸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之前心神沉浸到了那些劍痕中,那些劍光都是假的。
他有些後怕,剛才那種感覺,讓他實在是太過難以忘懷。
不過顧泯稍微穩定了心神,又再次将心神沉浸其中,這是難得的一次體驗,他要好好把握,有了這麽多劍道參詳,他會得到很好的東西。
于是之後整整數日,顧泯都在這裏和這些個劍痕打交道,而他也從最開始的很快便會回歸心神而變得堅持許久,他漸漸看到了那些劍仙的劍道真意。
這是往前走的一大步,他堅信,隻要自己堅持下去,就一定能在這裏看懂那些劍道。
可數日之後,那血人出現,沒有給他時間,那血人對他悍然出手,強大的氣息瞬間生起,讓顧泯猝不及防,慌亂出劍之後,也是很快就敗下陣來。
不過那血人并未對顧泯下殺手,隻是擊敗他之後,便再次離去。
他全程都沒有殺意,所以顧泯也明白,他并不是爲了殺自己,換句話說,他真要殺自己,那自己也無法反抗。
隻是等到顧泯在這裏恢複了傷勢和氣府裏的劍氣之後,那血人又再度出現,對着顧泯就是悍然出手。
顧泯皺起眉頭,提劍應敵,但很快便被打趴下,然後血人再度離去,顧泯看向那邊石壁,心想這根本都不給自己參悟的時間。
他老老實實恢複傷勢之後,血人如期而至,然後又是一番苦戰,顧泯敗下陣來,這次吐出一大口鮮血。
這一次顧泯沒有馬上恢複傷勢,而是去參悟劍道,不過因此他的傷勢變得更重了。
之後的日子裏,他一直在做三件事,那便是療傷參悟劍道和血人大戰。
如此下來,隻是半個月,顧泯便已經變得精疲力盡,自身狀态和當初參悟晚雲劍道比較起來,好不了多少,要不是有那晚霞果在爲他提供生機,隻怕是顧泯現在就要死在這裏。
可他還是硬生生扛過來了,在半個月之後,他打起精神,不僅在恢複傷勢上能恢複的越來越快,甚至于和血人交手都能多挺過一段時間。
至于參悟那些劍道,顧泯也有長足的進步,自己對于劍道的理解,也是突飛猛進,他原本以爲進入這裏,已經是十分糟糕的事情,但是實在是沒有想到,誤打誤撞之間,他仿佛進入了劍修的天堂,這裏的一切,似乎都是爲劍修打造的,若是可能,顧泯甚至不想離開這裏。
就這樣,又過了半個月,顧泯已經完全将那些劍道看透,知道那些劍道的主人各自的真意,而那血人到了後來,甚至有一次都和顧泯打成了平手,後來不得不拔高了一層境界,才将顧泯壓制下去。
顧泯這一次被擊飛,大口吐血,但卻沒有任何的沮喪,反倒是喃喃道:“難道之前他已經是風亭境的最強實力,這一次直接是到了千秋境?”
這個推論很恐怖,若是讓外人知曉,顧泯在重意境巅峰便已經讓風亭境巅峰的人物都壓制不了的話,說不定會驚掉下巴,這是什麽概念,那是萬古未見之妖孽,恐怖異常!
不過那隻是顧泯的推論,後來想想,自己也覺得是過分誇張了。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練,顧泯完全吸收了晚霞果的藥效,而且感覺自己距離風亭,已經隻有一步之遙,那門檻,好像他自己隻要是願意,就能一步跨出。
他無比強大,但是那一步,始終沒有能夠跨出。
這一日,他再度和血人交手之後,将自己戰勝之後,血人并沒有急着離開,而是就在這裏看着顧泯,然後對他招手,要讓顧泯去另外的地方。
顧泯震驚,這就是說,還有什麽機緣所在。
顧泯都有些不敢相信了,自己就是闖進了這個大家都覺得是詭異的地方,結果自己還在這裏得到了這麽多東西?
這說出去有人相信嗎?
肯定沒有。
但顧泯還是抱着自己之前的想法,那就是有機緣就不要浪費。
把握住!
他跟着血人離去,又是一次數日的前行。
最後在一座黑山之中,血人将顧泯帶到一處沒有被黑血和詭異沾染的潭水前。
在全部都是詭異和黑血的詭異之地,石屋那邊是一處淨土,這潭水也是。
顧泯站在潭水邊,看着清澈的潭水,有些疑惑。
血人也在這裏看着他,什麽都沒說。
他或許是真的不會說話。
兩人就在這裏潭水旁站着。
許久之後,顧泯咬了咬牙,然後直接跳了進去。
……
進入寒潭中,顧泯第一個感覺,就是寒冷,那是徹骨的寒冷,即便是自己撐開劍氣作爲屏障,但那些寒意還是絲絲入骨,而且越往下,越是如此,他沒能下到幾十丈便已經無法再潛行,最後他不得不掉頭回去,重新回到岸上。
血人看着他,眼中有一抹譏諷。
大概是覺得顧泯這麽快就從裏面出來了,實在是太過弱小了。
顧泯感覺臉火辣辣的,但還是老實坐下,逼出那些寒意。
血人這次沒走,看着顧泯,他身上的黑血突然往下流淌,這吓了顧泯一跳,因爲他要失去理智,但很快他便發現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他淌血不少,也露出了一雙正常人的手,那雙手開始在寒潭前半空比劃,一些文字在半空出現,是血色的。
顧泯趕緊屏氣凝神,去記住那些文字。
那些文字有些地方語句不通,即便是聯想上下文,都無法将其理解。
顧泯明白了,這應該是一篇經文。
或許是道法,也或許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
但卻是殘缺的。
那血人每寫一個字,都無比的困難,到了後來,那些黑血開始蔓延爬上他的雙手,讓他重新籠罩到黑血裏。
這也意味着,他就再也無法的再寫下什麽了。
那經文也就此斷絕了。
顧泯記下最後一個字,那些文字就在這裏消散。
仿佛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一般。
顧泯歎氣,那若是完整的經文,或許是一樁滔天機緣,但卻有些可惜,并不是完整的。
但即便如此,顧泯也覺得不錯了。
自己得到的東西,已經足夠多了。
“前輩,那到底是什麽?”
他這麽開口,但并未得到回應,血人仿佛花去了許多精力,他變得有些虛弱,最後一屁股坐在潭水旁,閉眼休息。
顧泯去想那些經文的意思,但應該是因爲殘缺的太多了,顧泯實在是難以将其想清楚,他最後無奈放棄了,坐在地上,開始修行。
别人視作恐怖所在的詭異之地,對于他來說,幾乎不是什麽難題了。
他在這裏飛速提升的時候,卻是不知曉,現在外面,早就因爲他,而沸騰起來了。
……
……
有一件事,在極短的時間裏,已經傳遍了整個世間。
在這些修行者進入戰場之前,羅浮宮曾在天幕上,排列出來榜單,那是用來記載戰功的東西,而無數修行者手中的木牌,也是記錄戰功的工具,就在大戰都還沒有開始,雙方尚未拉開陣勢的時候,那些榜單上的名字還幾乎沒什麽變動,除去之前有些觸犯萬古協定的修行者被斬殺之外,其他的沒有什麽變故。
可就在今日,榜單忽然變幻。
這引來無數修行者仰頭而觀。
隻見在那邊榜單上,有一個名字,緩慢從最不起眼的後面爬到了最前方,在他的名字後面,有三個金色的光點,蓦然出現。
而在後面,宗門的排列上,寒山兩個字,已經排到了最上面。
在寒山後,也是三個金色光點。
“柳泯,那是誰?!”
所有人都看到那柳泯兩個字,震驚的話都說不出來,
在所有人都沒有戰功的時候,爲什麽隻有那個來自寒山的修行者有了戰功。
“那是怎麽回事,寒山是什麽了不起的仙山嗎?爲什麽我從來沒有聽過。”
“何至是你沒有聽過,就連我二叔家的侄兒的表舅的妹妹也沒聽過!”
“你二叔家的侄兒的表舅的妹妹是什麽人?”
“鄉下喂豬的。”
“……”
“去你娘的,你逗老子呢!”
……
……
戰場上,這些修行者當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也是有些意外,所有人都在問柳泯是誰。
“好像就是前些日子違反了萬古協定,卻不甘願死去的那家夥,據說是跑到詭異之地去了,連那些強者都不敢進去的地方。”
“原來那位天驕榜榜首叫做柳泯?他沒死在那裏面,而且還立下了戰功!”
“果然是天之驕子,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依然這麽強橫。”
“可能他也知道自己犯下了極大的罪孽,想要以此恕罪吧。”
“可這個時候還沒有開始大戰,他是在哪裏找到的入侵者。”
“在大戰之前,也會有雙方派出修行者互相刺探,他或許已經離開詭異之地,前往邊境斬殺敵手了。”
“果然是天驕,已經斬殺了三位重意境,了不起,就是這會兒就死去,也是值得的了。”
“我覺得,他之前肯定就是被冤枉的,他這會兒冒着這麽大的兇險去殺人,肯定也想證明自己!”
“也有可能,不過到底如何,還是隻有那些大人物才知曉,咱們不要亂說。”
一個個修行者在這裏開口,情緒不同,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們大多都很欽佩顧泯,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能和這樣的人并肩而戰,死而無憾。”
有人不管不顧的發出了這樣的感歎,引得了一群人側目!
感慨不停,所有人都知道了顧泯,看起來這個情況下,那些針對顧泯的人,也要多多思量了。
那可是真正的天驕,豈可不問而殺!
……
……
一座高山,有數位修行者在這裏守護。
忽然間,一陣雷聲翻滾,那幾個修行者提起心神,看着某處。
一刻鍾之後,有個黑衣年輕人從一處漣漪走了出來,來到衆人眼前。
爲首的修行者面露笑意,“恭喜道友,來到了全新的地方,敢請問道友名諱。”
黑衣年輕人淡然看着眼前景象,平靜吐出兩個字。
“梁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