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流光朝着那邊的出征台而去,那些大仙山的弟子祭出各自的法器,禦空而行,要快許多,那些小門小戶,則是憑借自身的修行,速度雖然比不上,但依然能在三通鼓前趕到出征台。
其實三通鼓的時間極有講究,其中間隔的時間,足夠一位重意境的修行者在城中的任何一個角落趕來,所以不管是誰,在三通鼓結束前沒有趕到這邊,都會受到最爲嚴厲的懲罰。
顧泯禦劍而行,劍氣激蕩,快速朝着鼓聲響起的方向而去,他這些日子在觀看晚雲真人的劍道上又有所得,雖然沒能破開境界,成爲一位風亭境的強者,但是在重意境,顧泯隐約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走到盡頭。
馬上便要踏足戰場,那自然是境界越高,便越有自保的能力。
顧泯身側時不時有被他超過的人影,那些修行者裏,不乏有些大仙山的弟子,隻是他們雖然感覺到了自己身側有一道人影掠過,卻不知道是誰,隻是覺着或許是那些天驕榜上的天驕。
一路前行,無數人都朝着同一個地方而來。
“咚咚咚!”
就在顧泯趕往出征台的時候,二通鼓已經響起,時間已經過半,若是等到之後,三通鼓不到,那會面臨着嚴厲的懲罰。
好在顧泯已經看到了前面遠處的高台,那是一座十分廣袤浩大的高台,廣闊得沒有邊際,至少能容得下十數萬人!
在正中央,便有一面戰鼓,此刻有數人在用氣機催動大錘敲擊在戰鼓之上!
越是臨近這邊,便越是能夠感受到鼓聲之中的戰意,那蒼茫的戰意讓人的心神緊繃,不會想起别的事情。
顧泯落到出征台上,身側站了寥寥無幾的幾人,這個出征台實在是太大了,隻怕這些進入城中備戰的年輕弟子,根本無法将這座出征台站滿。
随着越來越多的修行者趕到,這出征台上的人數多了起來,但仍舊看着很稀疏,像是天上零星的星宿。
第二通鼓停下,然後便是一大段時間的沉默,無數人屏氣凝神,看着那面戰鼓,一句話都不敢說。
直到很久之後,第三通鼓聲響起。
這道戰鼓響起,便沒有之前那般簡單,而是充滿了怒意和殺意,早先便有言,三通鼓不到,便直接斬殺。
所以這道戰鼓聲,也是催命的鼓聲。
有人在鼓聲中落入出征台,臉上充滿了慶幸,遠處還有些身影,此刻也在提速往前,不敢再耽誤,更遠處,也有身影。
鼓聲漸漸停歇。
衆人肉眼可見,就在出征台的四周,有一道道光芒生起,将出征台和外面的世界徹底隔開。
這個舉動已經很明顯,那便是不允許那些鼓聲停歇之後的修行者再進入其中。
“前輩恕罪,晚輩悟道晚了片刻,還望前輩寬宏大量!”
有修行者被阻擋在了外面,看着裏面戰鼓前站立的十數位強者,開口求饒。
但那些人沒有理會他,一道刀光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出現的,徑直落下,斬下他的頭顱!
說殺便殺!
這一舉動,着實驚動了太多人。
那人也是年輕一代裏的強者之一,就晚了一步,竟然便死了!
不留情面!
“早先有言,三通鼓不到,立斬!”
站在戰鼓下的強者開口,聲音冷漠,并無任何情緒,他猛然一揮手,數道刀光生出,落在那些尚未來到出征台的修行者身上。
那些修行者裏,其實還有天驕榜上的天驕,他是之前在天上河那邊修行參悟,最後雖然聽到了鼓聲,卻也沒有着急而來,因此便耽擱了時間,本來想着自己的身份,怎麽也能網開一面,卻沒能想到,直接便被這一刀斬了。
其餘遲到的修行者,大概也是因爲如此,都是有各種的緣由,但說到底,便是不相信遲到真會被殺。
所以有些輕慢。
不過如今,衆人都已經用生命來印證了這事情的真假。
悔之晚矣。
看着那一具具無頭屍體,站在出征台裏的修行者,除去有些慶幸之外,還有許多後怕。
若是他們也輕慢,隻怕此刻也都死了。
顧泯默默數着,知道一共有十五人因爲未到而被斬殺,其中有大仙山的弟子,也有天驕榜的天驕,但依然是被斬殺了。
很顯然,這些強者絲毫不擔憂之後那些仙山會找麻煩,畢竟他們有萬古協定撐腰!
斬殺了那些遲到者。
立于戰鼓下的十數位強者,其中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出來,大聲道:“大戰已起,你們要忘記自己之前的身份,什麽仙山弟子,天才修行者,都盡數忘記,今日開始,你們就都隻是一個普通的兵卒,要嚴格遵守上頭的任何命令,誰要是敢違背,立斬!”
肅殺之意在出征台上飄過,這讓許多人有些不适應,如同那人所說,在今天之前,他們的确還是天才弟子,高高在上,可如今卻要把自己當做一個兵卒,要必須聽從命令。
這是很難讓他們接受的事情。
但他們又都明白,若是不接受,下場便會和之前那些沒有到這邊的修行者一樣。
說殺便殺了。
眼見衆人都沒有出聲,那人很滿意的點頭,然後他朝着身側的那些修行者說道:“打開通道吧。”
那些修行者點頭,開始施展道法,将去往戰場的通道打通!
隻是這是極爲複雜的事情,即便這些人都是風亭境的強者,其中甚至還有幾個千秋境,也在短時間裏不能功成。
趁着這個時間,那人繼續開口,“入了戰場,你們到的地方不一樣,不必多想,每個地方都有人在等着你們,聽命行事即可,現在我開始點名,各自木牌若是放出璀璨光芒,便到前面來,排成一隊!”
因爲修行者也會有重名的事情,所以名字相同的被點到,隻用看看自己腰間的牌子是不是發光便可以了。
那人拿着名冊點名,被點到名字的修行者朝着前面走去,沒有任何猶豫。
“洛瑤!”
……
……
“玄空!”
……
……
顧泯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都是自己的朋友。
不僅是他,還有許多人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也都有些震撼,因爲他們已經是天驕榜的天驕,其實本來不必在今日便走上戰場的,可他們還是來了,不害怕危險,值得人們的欽佩。
之後更有熟悉的名字被念到,尤其是當祀山禦風的名字被念到的時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這可是天驕榜第二,當初的幫手,如今卻也來了。
這實在是讓人無比的震驚!
這樣的人物,如果不出意外,定然會成爲以後這個世間的絕對強者,可若是隕落在了這戰場上,便是無比可惜了。
因此不少人都不理解他的選擇,雖說總是要上戰場,但也不見得非要這麽早便走上這條路!
大概百人的隊伍排成長龍,然後整齊等待。
在戰鼓後面,數位修行者聯手打開的通道已經成形,那是一個琉璃一般的大洞,才剛剛打開,便有肅殺的氣息傳了出來。
“在你們之前,已經有人去了,可以說是他們爲你們争取的時間,而你們,也要盡力爲後來人争取時間!”
崖城這天地的最前方,是戰鬥的最前線。
但實際上真正開始大戰,戰場才是最前線。
高大男人開口道:“進去吧!”
他對着那百人開口,通道他已經打開,一切都算是準備就緒,接下來便是走上戰場了,再沒有任何别的路了。
百人沉默前行,心情沉重。
到了這個地步,誰都知道,進入戰場便是九死一生,或許再也無法回來了。
所有人都心情沉重,但沒有一個人哭泣,大好男兒性命丢在戰場上,不丢人,反倒是無上光榮,所以他們沒有必要去哭!
隻是傷感的情緒,已經無聲的蔓延出來。
等到這百人魚貫而入,那高大男人開始再次點名,這一次,也是百人,依舊有許多熟悉的名字,但還是沒有顧泯。
在出征台上的修行者,有多達萬人,百人一隊,隻怕還要很久才輪得到顧泯。
一個個的身影離開,顧泯始終沒有被點到名字,他沒有什麽情緒波動,隻是安靜等着。
數個時辰之後,這出征台上的修行者已經離開了超過一半,剩下的還有幾千人。
直到天色漸漸暗去,台上修行者,才所剩不多,最後一眼看去,隻有寥寥的數百人了。
之後又是百人離去。
最後顧泯環顧四周,發現最後隻剩下十幾人。
他這次才挑起了眉頭。
沒有了百人。
“柳泯!”
顧泯的名字被點中,他走上前去,站在了最後。
他竟然是最後一個被點中的。
而且他們這一隊,也隻有十幾人。
怎麽看都有些問題。
那個高大的男人看了一眼眼前的十幾人一眼,冷聲道:“無須多想,一切安排都十分合理,聽命便是!”
他看出了這十幾人内心的想法。
故而出言。
“敢問前輩,爲何我們隻有十幾人!”
有人還是按耐不住,開口詢問。
他是想要知道答案,也有萬般疑惑。
高大男人沒有給出答案,隻是漠然道:“走吧!”
他越是如此,越是讓人心裏難安。
有人在隊伍裏走出來,大聲質問道:“我需要一個解釋!”
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就在下一刻,高大男人便揮手斬下了他的頭顱。
沒有絲毫的猶豫,他便出手斬下了這個人的腦袋!
“我之前說的話,你好像記不清了。”
在之前,他說過,不用問什麽爲什麽,聽命就是。
看到這一幕的衆人,再也不敢多說多做,戰戰兢兢的朝着通道走去,顧泯跟在最後,沒有任何猶豫。
事已至此,該是如何便是如何。
高大男人看了一眼顧泯,神情漠然,但眼中藏得極深的地方,有一絲不屑!
十幾人都走進通道之中,消失不見。
高大男人沒有去看,反倒是看了一眼天幕。
如今天幕上金光大作,金色的雲海之上,羅浮宮再度出現,不同于之前的換榜,這一次簡單明了,直接便在天幕上挂出數道榜單出來。
有一道總榜,上面有着這一次走上戰場的所有人的名字,每當他們斬殺一個敵人,或是攻下一處關隘,便會根據戰功大小敵人的境界高低,折算出來軍功,根據功勳的多少,便會有一個名次的排列。
往日裏,排在第一的修行者,若是還活着,離開戰場之後,便會受到所有仙山的祝賀,也會得到莫大的好處。
若是在戰場上死去,也會天地同悲。
在那張榜單旁,還有其餘的榜單,分别有一份天驕榜和幾分各自境界的榜單以及最後的宗門榜。
天驕榜是指的年輕一代的修行者裏,排列在戰場上所立下的戰功。
而之後的榜單就更爲詳細,各自境界裏的戰功排列,至于宗門也是看這些宗門裏的弟子總共爲宗門立下的功勳。
總而言之,這些個榜單,之所以出現在這裏,便是要衆人知道,立下功勳,會成爲世上所有人崇敬的對象,若是沒有立下功勳,則是會被人恥笑。
這是一種激勵。
世上所有人都看着那張榜單,知道在那些名字後面畫上戰功之前,一定會先有很多名字變成灰色。
戰死在戰場上,從來都不是恥辱的事情,而是很普遍的事情。
和死在别處比起來,死在戰場上,他們會得到更多尊重。
“哥哥你一定要活着回來!”
有女子哭着開口,祈禱自己的親人能夠回來。
而像是這樣的場景,在所有地方都在發生。
……
……
寒山。
已經油盡燈枯的老人坐在洞府門口,指着天幕,艱難開口說道:“别死了就行,最好也能殺幾個人……”
當初他在戰場上大戰,最後卻是黯然歸來,一直都是他心中的痛。
那是永遠的遺憾。
但他不想強迫顧泯什麽,他隻想這位顧劍仙的後人,能夠安然歸來。
除此之外,再無别的想法。
……
……
晚雲真人走過街角,身後跟着常遺真人,像是晚雲真人這樣強大的人物,要進入戰場,也不會這麽着急,因爲真正的大人物,絕對不會在一開始便出手的。
“那個孩子生得很好看,也是個天才,最主要的是他的性子很對我的胃口,沒有爲了活下來而選擇逃避。”
晚雲真人已經知曉了很多事情,知道顧泯是從遺墟開始的,并沒有在什麽仙山那邊修行,這也意味着這場大戰,他完全可以不去戰場的。
常遺真人難得認真了一回,“弟子那徒兒,便真是不像弟子,也不知道當真是柢山後人。”
晚雲真人笑道:“不像你才是真的柢山後人。”
常遺真人笑了笑,輕聲道:“祖師真不讓弟子去?”
晚雲真人點頭,“我若是沒有見他,你跟着我死了便死了,但既然見了他,你便在這裏等着他,别說什麽柢山弟子不弱于人,我們兩個姓顧的都上去了,也足夠了。”
常遺真人沉默不言。
晚雲真人轉過身揉了揉常遺真人的腦袋,說道:“不讓你去,是讓你記住我跟你說的話,要是那小子能回來,便對他說,若是我也能活着回來,那就算了。”
明明看樣子常遺真人要比晚雲真人更老,但在這裏,卻感覺晚雲真人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般慈愛。
常遺真人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對這位祖師,其實發自肺腑的尊重。
之前朝天一劍,那般氣魄,更是了不起。
晚雲真人揉了揉腦袋,擺了擺手,算是道别。
之前一戰,他雖未大傷,但是神魂也有些激蕩。
常遺真人止住腳步,朝着晚雲真人行禮。
“弟子柢山常遺,拜别祖師!”
晚雲真人沒轉頭,隻是爽朗笑道:“小常遺,你這名字不好聽,也不知道你爹給你取名字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麽!”
話音未落,晚雲真人已經不見。
……
……
還是那座高樓,老鹿君和龍君并肩而立。
晚雲真人出現在這裏。
在斬殺蘇道人之後,依着晚雲真人的脾性,自然會在大戰之前,找到這兩人。
龍君認真行禮,“見過顧劍仙!”
老鹿君臉色發白,知道晚雲真人是來尋仇的,他卻不敢說些什麽,就連讨饒都不敢,生怕晚雲真人覺得他沒有骨氣。
晚雲真人坐下,看了一眼老鹿君,輕描淡寫的說道:“準備好棺材了?”
老鹿君聽着這話,臉色更加難看了,險些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龍君想了想,開口道:“此事是否還有轉圜餘地?”
他和晚雲真人沒有仇怨,之所以自己會出現在這裏,全然是因爲鹿族以前對他有些情意,他想要在這裏報答。
晚雲真人看了龍君一眼,沒有急着說話。
龍君苦笑道:“老鹿君也是爲了子孫後代,不然到了這把年紀,不會這般拎不清。”
“既然是爲了子孫後代,倒也情有可原,既然那些子孫讓你這般麻煩,那我就替你殺了如何?”
一番話,殺意十足。
晚雲真人之前才斬殺了三個千秋境,而後又對雲端強者出劍,誰都知道,他要殺人,是真的會出劍的。
哪怕現在大戰已經開始,他也絕對可能去提劍殺人。
老鹿君哀求道:“但請顧劍仙恕罪,鹿族願意補償!”
晚雲真人瞥了兩人一眼,久久沒有說話。
……
……
進入戰場的所有修行者,都會被分到不同的地方。
但不管何地,都是那些強者深思熟慮之下的結果。
戰場不是兒戲的地方,戰争更不是過家家。
因此每個人都十分慎重,每個人都無比重視。
所以那些重意境的修行者,要到什麽地方,都是提前有過打算的,百人一隊,也是如此。
他們是戰場上最低端的存在,沒有人指望他們做出什麽壯舉,也不奢望他們能夠改變戰場的格局和走勢,而最先被舍棄的,也肯定是他們。
所以他們想要活下來離開,異常的困難。
……
……
一片殘破的大地上,焦黑的土地上有着各種破碎的法器。
到處都是坑洞。
充滿了肅殺的氣息。
遠處的天空是黑色的。
一行十幾人,在這片黑色的土地上走着。
領頭的人是一位重意境巅峰的修行者,他走得很緩慢,也足夠小心,他的木牌上有兩個光點,一個代表着自己,另外一個,代表着要去的目的地。
光點在緩慢的移動,看這個速度,他們至少要在十日之後才能來到那處地方。
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戰争的開始,也隻有走到那個地方,才是真正走到了戰場上。
十幾人都走得很慢,除去因爲一切未知的原因之外,還因爲腳底下很黏。
那些黑色的土地有的地方很黑,有的地方卻沒那麽黑,隻是有些紅。
濕潤的地方,便很黏腳。
其實很快,他們就都明白了這是爲什麽。
但沒誰開口點破。
這土地爲什麽是黑色的。
是被鮮血侵染的。
濃郁的血腥味,一直在提醒他們,或許不久之後,那就是自己的歸宿。
這讓所有人的心裏,都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