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不就是無數的選擇?
之前這男子選擇護着自己沒有出生的孩子而沒有打殺那個女子,而如今雖說愧疚,但也要爲自己兒子,将女子斬殺。
這都是他的選擇,不說對錯,隻有自己的意願。
青色符箓的青光大作,原本虛弱的男子一躍而起,虛弱的擡起手臂,剩下不多的氣機,盡數湧入那張符箓之中。
青色光芒大作,這張符箓本來便是這個男子在一個道君手下求來的,浩然正氣,專克鬼物!
女子猙獰面容上出現一抹詭異的微笑,仿佛是絲毫不害怕那張符箓一般。
男子皺眉,倒也覺得有些不好,但沒有再過猶豫,雙手在身前結成法印,便要施展這最後一招!
“你從來都沒當我是你最不能辜負之人!”
女子凄然笑道:“和那女子比,我不比她好,和你的兒子比,我更不及他!”
男子臉色難看,正要說話,便看着那女子凄厲吼道:“可你,一直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從來都沒變過!”
最慘癡情人。
就在女子這邊發狂的時候,那男子卻是沒有猶豫,青色符箓已經朝着女子飄過去,強大的氣機轟殺而去,猛然轟殺而去。
女子不察之下,隻怕馬上就要喪生在這一道青光之下。
女子頭顱飄動,算是堪堪躲過這一道青光,但依然被重傷,跌落之後,七竅流血,眼看着便沒有了再戰之力。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大開,那個少年急匆匆跑進來,大聲喊道:“爹爹不要殺了嚴姐姐!”
原來他一直都沒有離去,而是藏在屋外,眼見如今一發不可收拾,便跑了出來。
即便是看着如今的嚴姐姐,頭顱已經離開身體,但他沒有半點懼怕的意思,噗通一聲便跪下,苦苦哀求,“當初是娘親對不起嚴姐姐,爹爹爲何如今又要殺了嚴姐姐?”
他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便沖進來求情。
男子臉上神色複雜,但依然是開口說道:“不是爲父非要殺她,隻是她非要殺你,爲父活不成了,不能留下後患。”
女子惡狠狠的看着男子,少年仍舊開口道:“不會的,不會的!”
那女子頭顱再度吐出好些鮮血,這會兒臉色是越來難看。
她幾乎便要煙消雲散了。
男子皺眉,看向那邊女子,皺眉道:“反正都是死了,我陪着你下黃泉去,免得你活着再對我兒子生出什麽心思。”
說着話,他不等自己兒子有什麽反應,那張青色符箓便已經飛入那女子頭顱前,隻是聽得一聲巨響,女子頭顱,瞬間化作青煙,沒能再說出一句話。
少年看到此情此景,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而那男子也是在刹那之間,生機快速流逝,已經是彌留之際。
他躺在床榻上,眼睛餘光看向這邊的兒子,艱難開口說道:“徹兒,你要知曉,人活一輩子,其實誰都不能完全相信,尤其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上,那更是萬萬不可的事情。”
男人喟然歎道:“你太善良了,像是你這樣善良,注定是要吃太多苦的!”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去。
很快便有些聽不清楚。
“徹兒,爲父不是沒喜歡過她,隻是爲父或許……是真的是,不夠喜歡她……”
男子的聲音漸漸小了去。
少年看了一眼床榻那邊,低聲喊道:“父親!”
……
……
屋頂。
玄空收回視線,看向遠處如墨的夜色。
顧泯問道:“你怎麽看?”
他們兩人算是自始至終都将這場鬧劇看在眼裏,而且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玄空笑道:“不管這個故事怎麽樣,但那人說那句話還真挺有道理,不管是誰,都不能完全相信,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旁人的手裏,更是萬萬不可。”
顧泯搖頭道:“人這一輩子,總會要有一兩個值得生死托付的朋友。”
玄空問道:“那你有嗎?”
顧泯點頭。
他自然有。
那個尚未過來的劍胚蘇宿,還有爲他看着一座王朝的柳邑。
以至于柢山上那位不善言辭的大師姐。
全部都是顧泯值得生死托付的人。
玄空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仿佛這個問題在他看來,本來就不是什麽問題。
他忽然問道:“你沒有覺得那女子有些可憐?”
顧泯點頭道:“是有些可憐,不過她最後想要殺那個孩子,便不太好,恩怨這種事情,我向來想的是不禍及當事人之外的旁人。”
玄空感歎道:“那你肯定很多仇人。”
顧泯笑而不語。
玄空說道:“我倒是覺得那女子有殺意卻無殺心,對那少年,至少她如今是不會再想着殺他了,這說起來,人一時間做出錯誤的事情,要付出代價,但卻不見得不能給她改過的機會。”
顧泯問道:“都已經形神俱滅了,你還有辦法?”
玄空說道:“代價很大,不過今天算是碰到了,那也可以救一救。”
他拿出一座小鼎,隻有掌心大小。
看着很不錯。
玄空手掌放在小鼎上,隻是一瞬間,一道金光閃過,小鼎金光大作,而後散開,灑落出去。
一道浩瀚金光,沖天而起!
在這道金光下,小鎮上方的鬼氣,頓時四散而開,原本還陰氣森森的小鎮,在頃刻之間,便好似玉宇澄清一般。
顧泯有些怪異的看向玄空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
玄空自顧自說道:“也就是有這東西,加上這裏盤踞的鬼物境界不高,要是那些境界足夠的鬼修,别說我,就是爲佛君來了也麻煩。”
對于風亭境,修行者們習慣以君爲稱呼,出自道門,便稱道君,若是佛宗便是佛君,出身劍修,自有劍君兩字。
眼見鬼氣四散,玄空伸手一把抓過那道還在盤旋,尚未離去的女子怨魂,不由分說的砸入小鼎裏,而後片刻,又将其生生拉扯出來。
一道金色人影,緩緩立于兩人身前。
還是女子面容,隻是這一次,她的臉上沒有了半點猙獰之意,身上也沒了鬼氣。
看着就和普通的女子,沒什麽太大的區别。
那女子最開始還有些恍惚,很快回過神來,對着玄空便跪下,“多謝大師再造之恩!”
她聲淚俱下,隻是也有掩飾不住的欣喜。
玄空沒有去扶她,坦然受了一禮,而後才說道:“機緣巧合,救你一命,但不見得是就無緣無故救你,跟我三年如何?”
女子一怔,擡頭的時候,眼神變幻,幾次動了動嘴唇,好似想要說話。
“别拒絕我,否則我馬上便讓你神魂俱滅!”
玄空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仍舊平靜,但一字一句裏,滿是寒意。
這讓顧泯都是一怔。
女子再不猶豫,一直磕頭,“但憑大師差遣!”
玄空嗯了一聲,翻手将女子重新收回小鼎裏,而後收好,跳下屋頂。
顧泯跟着來到長街上,有些疑惑。
“不是說我強迫她,一來是她若真想活命,就非得在這小鼎裏溫養三年,二來則是我也需看看她品性,若是有問題,我好打殺她,免得她以後再爲禍世間。”
看出了顧泯疑惑的玄空,開口解釋。
顧泯打趣道:“這豈不是說,以後不管是誰死了,在你這裏,都有活命的機會?”
玄空搖頭道:“這小鼎是神物,但作用有限,其一是隻能對這等厲鬼有用,其二也得是厲鬼道行未深,天地之間自有規律,即便是我們,想要逆天改命,哪裏有這麽容易?”
顧泯點頭,感慨道:“到了這裏,才知道好些不同,奇妙道法,比我家鄉那邊,強了不是一點半點。”
玄空輕聲道:“此處連着三千世界,本來便是你們的屏障,也是最後的屏障,若是此處被破,你們的家鄉,也自然不保,既然如此重要,自然會有些不凡之處,不過從你們家鄉那些世界走出來的修行者,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這裏道法太多,反而有些亂花漸欲迷人眼,你們隻練劍,隻讓自己變強,更爲純粹,在戰場上,其實花裏胡哨的東西沒什麽用,要不然怎麽說劍修在戰場上最爲可怕?”
一力降十會。
劍修最爲純粹,即便劍道再有什麽不凡之處,但一劍便是一劍,體現出來便是殺人而已。
絕對沒有什麽花裏胡哨的東西。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劍修殺力,在戰場上,最讓人忌憚。
玄空看向顧泯,笑道:“請顧兄伸出手掌。”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客氣。
顧泯有些迷糊,但還是依言伸出手掌。
攤開掌心。
玄空食指上開始散發金光,緩慢的在顧泯掌心畫下一個顧泯看不懂的符号。
金光漸散。
“一路同行,多虧顧兄,無以爲報,隻有這等雕蟲小技,或許能對顧兄有所幫助。”
玄空指着顧泯懷中的女嬰說道:“這個鬼嬰,如今死氣已經散去,以後修行無礙,不過顧兄将要踏上戰場,這女嬰還是早作打算。”
顧泯說道:“在城裏結識了幾個朋友,應當可以托付。”
玄空點頭,笑道:“既然如此,天幕那邊我也不去了,就此和顧兄作别。”
雖說早就想到,玄空這般是作别姿态,但卻沒想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也如此突然。
顧泯苦笑道:“我身上也沒什麽好東西送給你。”
玄空搖頭道:“不必抱有執念,或許之後能在戰場上相遇,到時候你要是力所能及,可别不幫我一把,救下我的小命。”顧泯點頭,“到時候一定袖手旁觀,靜觀大師大殺四方。”
玄空搖搖頭,“我可去你的……”
說完這句話,玄空搖搖頭,轉身朝着小鎮外走去,隻是片刻,身形已然消散。
顧泯朝着他招手,大聲喊道:“一定要再見,都别死在戰場上!”
……
……
和玄空分别,顧泯獨自一人前往天幕邊。
據小巷衆人說,這天幕邊是距離戰場最近的一處地方,換而言之,真要踏上戰場,便是要穿過天幕,走上戰場,很多人其實隻是看過來路,卻不曾得見歸路的風景。
好在小鎮距離那邊也不遠,顧泯加快腳步,在一天日暮時分,穿過一片茂密的林海,然後便到了一片斷崖前。
朝着四周看去,像是這樣的斷崖,密密麻麻的一字排開,至少有數百座。
而且每片斷崖都極大,加之很少有修行者往這邊來,因此站在這裏,便能感覺到天地很大,自己渺小。
大概真有那位詞聖所說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感覺。
顧泯獨自來到崖邊。
明明還是在城裏,但崖下,是流雲萬千,讓自己仿佛置身于雲海之上,而擡頭看去,眼前一片天幕,份外相近。
眼前天幕,也有雲,也有光,更有一輪西去的落日。
但都很近。
修行者的目力極好,有資格進入這座城的修行者,最差都是重意境界,自然更是如此,顧泯很輕易的便能看到在遠處流雲後的那些黑洞。
這些黑洞在天幕上,仿佛是一個又一個的黑色的斑點,讓讓看着,極爲難受。
之前在小巷裏,顧泯已經知曉,這些黑洞,其實便是每一次敵人攻破這邊天幕留下的痕迹,可以說天幕上每多出一次黑洞,便意味着這邊幾乎便面臨了一次覆滅的危險。
仔細數數,此刻天幕上大小黑洞至少有數十個,便是說明,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裏,這世間已經經曆過數十次覆滅的危險。
雖說每次在最後關頭其實都化解了,但不得不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顧泯幹脆就在斷崖上坐下,雙腳就這麽懸在崖上。
一晃一晃的,倒是有些可愛。
“萬古以來,我們一直在敗,其實理應覆滅了。”
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顧泯轉頭看去,隻看見一個年輕人,朝着這邊走來。
顧泯首先看到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很堅定,且很有神的眼睛。
顧泯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了朝氣,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蓬勃的戰意,以及……殺機。
殺機不是對自己的。
殺機是對遙遠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的敵人的。
顧泯對這個年輕人産生了好奇,但還是沒說話。
那個年輕人看了顧泯一眼,沒有搭理他,自顧自也是走到崖前坐下,說道:“隻是既然還在,又怎能不爲之奮鬥?”
就像是諸多先輩一樣,即便每次踏上戰場,都不能取勝,即便取勝,也無法擴大戰果,改變真正的局勢,但他們每次,都會義無反顧的走上去,爲整個世界而戰。
所有死在戰場上的修行者都值得欽佩,都容不得人诋毀。
接下來那個年輕人無視顧泯,說了很多話,顧泯一句也沒接,隻是默默的聽着,如飲老酒。
過了許久,那年輕人忽然不說話了。
顧泯便拿出剩下不多的桂雲香丢給那個年輕人。
“聽你一席話,請你喝酒。”
年輕人狐疑的看了顧泯一眼,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顧泯搖頭,萍水相逢,誰又知道誰的底細?
年輕人認真的看了好幾眼顧泯,發現對方的神情不像是作僞,也就爽快的笑了起來。
這些日子他碰到了許多人,有想要殺了他的,也有想要招攬他的,但無一例外,都是沖着他來的,隻有眼前這個年輕人,萍水相逢,無有所求。
喝了一口顧泯在小巷裏買的桂雲香,年輕人稱贊了一聲好酒,緊接着便說道:“看起來你出身不差。”
顧泯搖頭。
“小門小戶,說了你也沒聽過。”
年輕人更高興了,喝了一大口酒,也沒追問,隻是說道:“這可以說是我這輩子喝過最好的酒了。”
“隻有半壇,多了得自己花錢去城裏買,要我告訴你地方嗎?”
顧泯笑呵呵的,喝着自己從家鄉那邊帶來的酒水,當然比不上這邊的酒水,也沒有什麽功效,但喝着總是能讓他平靜下來。
“不必了,沒錢。”
年輕人抹了一把嘴,最後留了一口酒,便不再說話。
他沒打算對身邊的顧泯刨根問底,而很顯然,顧泯也是這個想法。
顧泯看着那輪大日西去,染紅一片天幕,這晚霞,其實已經比郢都的晚霞好看很多了。
相信不管是誰,兩兩比較,都會有這樣的想法。
隻是顧泯,仍舊會覺得郢都的晚霞,依舊是天下最好看的景色。
兩個年輕人就這麽沉默的坐着。
落日的餘霞将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
後來甚至交織在了一起。
……
……
三兩身影,都是女子,也都是年輕人,結伴而入那條一點都不寬敞的小巷。
按理來說,三個女子進入那條小巷,第一件事一定得是先去看看胭脂鋪子裏的景象,畢竟女子愛美,已經是共識。
但身形最爲高大的那個女子,看到巷子深處的那家酒鋪子,便雙眼放光,一進小巷,便舍棄了兩個同伴,快步來到那酒鋪子前,進入鋪子之後,問價酒水,倒也沒被賣酒女子報出的價格吓到,反倒是大笑幾聲,說什麽貴自然有貴的理由,而後拿出祀雲錢,要了一大壇桂雲香。
而後喝了幾口,朝着巷子裏的兩人招呼道:“洛仙子,楊仙子,這裏有好酒,趕緊來共飲!”
還在小巷裏的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些無奈。
修行界裏,對于那些天資出衆,身後仙山足夠,容貌也不差的女修行者,大多會冠以仙子稱号,而在這一代的年輕修行者裏,甚至有人私下裏将那些女修行者排出了一個榜單,其中位列榜首的便是洛瑤,除去她之外,其實還有三人,因爲差距不大,也往往被拿來和洛瑤一起稱爲四大仙子。
其中便有紫雲山的楊長靈,天玄山李成雪,還有一位,莫幹山的徐清,是個例外,容貌其實不見得有什麽過人之處,可是嗜酒成性,因此直接被冠以酒仙子的稱号。
這四人并列,洛瑤和楊長靈以及徐清私交不錯,但和李成雪,完全形同陌路。
這次備戰,三人都願意踏上戰場,唯獨李成雪不曾走上戰場,其實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洛瑤和楊長靈沒有理會徐清,反而轉身走入了謝寶山的古董鋪子,謝寶山攤在椅子上,既沒有睜眼,也沒有開口。
和晚雲真人達成和解之後,他們心中的一大塊石頭落地,反倒是讓他們更加随性了。
洛瑤眼見謝寶山無動于衷,也不敢如何放肆,畢竟能在這座城待下去的,說不定十個有八個都是什麽仙山的長老之流,一但招惹,或許連各自身後的宗門,都不見得能夠擺平。
打量着一柄青銅古劍的洛瑤恍惚出神,很快便想起了那個容貌無雙,劍道資質更是在年輕一代裏舉世無雙的年輕人,這麽一想着,才恍然發現,已經好幾年不曾見過了。
實際上是在遺墟一别之後,才是再也沒見過。
楊長靈眼見洛瑤的怔怔出神,也有些奇怪,這趟入城之後,她已經見過自己這好友好幾次出神了,而且每次不是看着劍便是看着劍譜劍訣之類的東西,之前隻當這位是對劍道有了些興趣,可如今來看,好似不然。
似乎。
眼前女子,不是對劍道有想法,是被某個劍修勾去了心神。
楊長靈走過來拍了一把洛瑤,把後者吓得渾身一顫,然後她嗔怒的看了自己這個閨中好友一眼。
“我之前還不明白,這會兒才剛剛想通,你是思春了。”
楊長靈一本正經的看着洛瑤,“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那位,橫空出世便成了天驕榜榜首,你喜歡他呀,能理解!”
洛瑤小臉一紅,趕緊反駁道:“誰喜歡他了?!”
楊長靈指着她的臉打趣道:“這臉都紅成這樣的了,承認了不行?又不丢臉,天底下有多少女子,估摸着喜歡他的還不少,不過要是讓人知道你洛仙子心有所屬了,估摸着還是有一堆人要捶足頓胸。”
洛瑤惡狠狠的看了楊長靈一眼,也是心虛,沒繼續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而是轉而開口問謝寶山那青銅古劍要價多少。
謝寶山眯着眼,伸出手指,給出了一個洛瑤都覺得奇貴的價。
一百萬祀雲錢!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即便是像洛瑤這樣被一座仙山捧在手心裏的弟子,想要拿到一百萬祀雲錢,也需要些時日。
洛瑤有些爲難。
其實她倒不是沒這麽多祀雲錢,哪怕是之前和顧泯分别的時候,送出去十萬,但她這麽些年的家當,也能咬牙買下。
隻是這畢竟太多,這柄青銅古劍,是不是能值這麽多,還是個問題。
謝寶山懶洋洋的說道:“當初蘇子遊提着這柄劍在戰場上至少斬殺了兩位千秋境的強者,光是有這份功績,這柄劍可就值得上百萬祀雲錢,更何況是蘇子遊的劍。”
洛瑤一怔,蘇子遊她知道,換句話說,是整個世間的修行者都知道,在晚雲真人之前,這個世間最負盛名的劍仙,便是那位蘇劍仙,隻是可惜,在幾百多年前的那場大戰裏,他戰死在了戰場上。
那個時候,劍修其實有短暫的黯淡,千秋境的劍仙自然還有,但是能走到蘇子遊那一步的,很少,要不是晚雲真人之後接過大旗,估摸着劍修一脈,是真的要頹然許久。一咬牙,洛瑤就要轉頭開口借錢。
一百萬祀雲錢,她這會兒身上當然沒有。
隻是特意去浮夢山在城裏的聯絡點,也很麻煩。
隻是看着這柄劍,她是真的很想買下來,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碰上那個人,把這柄劍送出去,但她還是很想買下來。
或許這就是深情吧。
“前輩,一張口就要一百萬祀雲錢?這他娘的做人也不能這麽黑啊!”
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一個年輕人,突然出現在小巷口。
抱着個女嬰。
謝寶山往外面看了一眼,翻了個白眼,“去你的,一回來就拆我的台,忘記了我送你這麽多東西了?”
“那你把這劍送我得了呗。”
年輕人朝着小巷裏走着,随口說道。
原本以爲謝寶山要拒絕,誰知道他隻是幹笑兩聲,便爽快道:“你要,就拿去!”
洛瑤臉色一變,趕緊開口道:“前輩,我要買這柄劍!”
她可是想着要把這柄劍送給某個人的,怎麽能讓人捷足先登?
謝寶山一怔,随即獅子大開口,“行啊,姑娘要是還要,就一千萬祀雲錢!”
洛瑤瞪大眼睛。
謝寶山早知道她會這般,笑着說道:“當真來說吧,這柄劍是假的,不是什麽蘇子遊的劍,姑娘看看别的,若是看中了,我半價賣給你。”
他是鐵了心要把劍送給那個風塵仆仆歸來的年輕人了。
洛瑤臉色有些難看。
這會兒功夫,年輕人已經走進鋪子裏了。
看着那個經曆過生死的女子,顧泯笑着問道:“道友看起來也不是個劍修,買這劍做什麽?”
他再度變幻了容貌,洛瑤沒認出來。
兩人雖然境界相當,但在這裏,洛瑤也不敢貿然的去探查顧泯。
“有個朋友,想買來送給他。”洛瑤斟酌一番,給出了這麽個答案。
“哦。”顧泯笑道:“那肯定是個關系很不錯的朋友了。”
楊長靈接過話來,笑眯眯道:“可不是個關系好的朋友嘛,要不然也不能說要這麽一擲千金,要不道友便将這劍讓出來?”
洛瑤小臉微紅,沒有說話。
顧泯轉過頭朝着謝寶山笑道:“前輩,我就是這麽一說,這劍我用不上,這位姑娘要買,不妨就賣給她。”
謝寶山樂呵呵道:“正好,省下一筆錢……”
不過這位話還沒說完,顧泯轉頭對洛瑤說道:“不過道友要上心了,眼前的這位,可是出了名的喜歡宰客,說不定這劍非但不值一百萬祀雲錢,一萬個都不值。”
這番話,又是再次拆台,不過謝寶山倒是不在意,他這般的人精,自然是早就看出來了,眼前這兩個人,肯定有些說不清楚的關系。
至于那柄青銅古劍是賣出去,還是就留在自己這裏,他其實都不在意。
隻是看那個丫頭傻的出奇,估摸着要被這個鬼精鬼精的小子擺一道。
看着這幾個年輕人,謝寶山其實也有一瞬間想起自己的當初年少時光。
不過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最後洛瑤思索很久,決意放棄,但還是在古董鋪子花了一萬祀雲錢買了一方能夠溫養佩劍的劍匣,這次就連顧泯,想要阻止都很難。
買好了劍匣,那邊徐清抱着兩壇酒也走了出來。
三人便要折返。
隻是洛瑤才轉身,顧泯便笑着開口,“姑娘東西要送給誰,難道不是第一時間送出去?”
洛瑤疑惑轉身,一瞬間便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眼前年輕人,面容依舊不同,但氣息已經熟悉。
洛瑤後知後覺,一下子臉就羞紅了。
楊長靈也不是傻子,看出來有些問題,隻是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顧泯,大概是覺着眼前這個人不怎麽起眼,怎麽能讓洛瑤這麽魂不守舍。
她拉着徐清走出小巷,留下洛瑤。
顧泯朝着胭脂鋪那邊喊了一聲,“前輩,幫我個忙!”
胭脂鋪婦人剛探出頭來,懷裏就被塞了個女嬰,她一怔,随即氣笑道:“老娘可沒當奶娘的本事!”
顧泯沖着她招招手,轉身過來見洛瑤。
兩人時隔數年,再次相見。
洛瑤抱着劍匣,看着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年輕人。
“給你。”
沉默很久,洛瑤遞出劍匣,這東西本來就是買來送給顧泯的。
顧泯接過劍匣,轉頭問道:“前輩,虧了嗎?”
謝寶山坐在鋪子裏沒好氣的說道:“這他娘的和那青銅古劍都他娘的是蘇子遊的東西,虧個卵!”
顧泯哈哈大笑。
收好劍匣。
然後他找了兩把竹椅,坐在巷子裏,笑着問道:“怎麽,入城之後沒去到處看看?”
其實大多久别重逢之後,都不是有千言萬語想說,即便想說,不也是差了一個身份嗎?
“大戰将起,倒是沒有你這樣的閑心,一直在城中修行。”
洛瑤看着眼前的顧泯,眼中情緒複雜。
“你倒是風光,離開遺墟之後,就成了榜首,看起來當初我應該死活都把你拉到浮夢山才是。”
顧泯這樣成爲天驕榜首的天賦,别說是天玄山和他有仇,就是再來一座仙山,浮夢山也敢力保他。
畢竟這樣的人物,以前可是有過例子的。
那可是成了千秋境的絕對強者,說是如今的劍修第一人,隻怕都不爲過。
這樣的人一旦成長起來,就是浮夢山絕對的寶藏。
顧泯笑眯眯道:“我覺得也該去浮夢山,畢竟後來我又殺了幾個天玄山的修行者。”
洛瑤一時語塞。
顧泯說起這些日子的經曆,簡要提及而已。
可即便這樣,洛瑤也聽得很認真。
相比較起來,洛瑤這些日子過得就要無趣很多,整日修行,除此之外,就沒别的了。
“趙陌草呢,可還好?”
顧泯問及那個女子。
洛瑤點頭,“已經開始修行了,她天賦雖然差些,但安穩過一生理應是沒什麽問題的。”
顧泯點頭。
這算是他爲數不多擔憂的事情了。
之後洛瑤問及顧泯目前的打算。
“我在這裏修行,在大戰之前,就住在這裏,你若是想來,随時可以來,看你自己,你要是想把我的身份說出去,也可以。”
顧泯靠在竹椅上,顯得有些舒适。
洛瑤輕聲道:“我不會告訴别人的。”
顧泯不說話。
洛瑤坐了一會兒,是覺得沒什麽話好說了,就要站起來道别。
顧泯送她前往小巷口,站在巷子口說道:“今天收了你的禮物,容我來日還禮。”
洛瑤搖頭道:“我可不是沖着你還禮送你東西的,隻是想着在遺墟的時候,你幫我……”
說到後頭,她的臉越來越紅,後來甚至嬌羞起來,說不出來什麽了。
顧泯點頭笑道:“我明白。”
其實是不是真明白,誰又知道?
洛瑤最後還是離去,顧泯轉身回去,胭脂鋪婦人大老遠就開口喊着,“小子,你生得也不算好看,咋的,就真有姑娘喜歡你呗?”
顧泯哈哈大笑,“前輩你上了年紀,估計是看不出來了,現在的年輕姑娘,就吃我這種長相!”
“呸,現在的小姑娘,眼光就這麽不堪?”
顧泯一本正經說道:“我内心的真善美,前輩看不出來,就對了。”
胭脂鋪婦人抱着女嬰,作勢就要扔出來,“你這小子才出去多久,怎麽就有閨女了,咋了,難道你小子也去做了一次老實人?”
顧泯哭笑不得。
什麽老實人?
他笑着說道:“路上撿的,正想着說之後上戰場,麻煩前輩看看。”
胭脂鋪婦人怒道:“你真把老娘當成奶娘了?!”
顧泯提起竹椅,朝着胭脂鋪婦人走去,可就兩三步,他就疑惑的咦了一聲。
他在地上看到了一個顧字。
主要不是看到了這個顧字。
而是感受到了這個字上殘留的劍意。
熟悉而陌生。
熟悉的是那個字上有屬于晚雲劍經上的劍意,毫無疑問了,這就是晚雲真人留下的字了。
至于那陌生的,便是晚雲真人在這邊又領悟的新的劍道。
自己離開之前,還沒看到這個字。
怎麽現在就有了?
這也就是說,晚雲真人在自己離開之前,來過這裏,可來過也就來過了,怎麽要在這裏留下自己的劍道?
顧泯向胭脂鋪婦人投去詢問的眼光。
胭脂鋪婦人轉過身,自顧自嘟囔道:“這女娃是不是要喝奶了?”
顧泯隻得再看向其他人,但衆人都是轉過頭去,不和顧泯對視。
顧泯揉了揉腦袋。
幹脆就丢了兩把竹椅,把心神放在那個字上。
可隻是心神落到那個顧字上片刻。
他瞬間便被一道恐怖的劍氣擊中,倒飛出去,重重的摔在賣酒鋪子的那女子面前。
顧泯臉一紅,咬牙不語。
女子淡然道:“憋不住就吐出來,不丢人。”
顧泯咧嘴而笑,一嘴鮮血,沾染白牙。
——
萬字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