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仙山,仙霧環繞山體,外人極難看清其中真容,但可見仙鶴齊飛,鶴唳聲陣陣傳出,無數珍奇異獸盤旋其中,共同構成了一幅仙家場景。
一道道流光生出,或是從那座仙山中掠出,也或是從仙山外進入仙山,那是山上的修行者,有的是下山遊曆的弟子,有的卻是遊曆歸來的修行者。
除去那些喜歡禦空而入的修行者,也有修行者選擇在山門前停下,以步行上山。
其實這些修行者并非境界不足,隻是在山中的輩分和職位不高,沒有禦空的權利。
這座仙山的山門立于山腳,以整體青石雕刻而成,山門兩根石柱請雕刻大家镌刻有大道真言,靈氣盎然,頗有仙風。
而在山門頂處,則是飄逸的三個大字。
天玄山。
透着不凡之意。
據說這三個字乃是當年那位創派祖師爺親手刻下,直到如今,在世間提及天玄山祖師爺,隻怕沒有多少人會不肅然起敬。
即便是如今掌權那幾位,隻怕也要給這位留下幾分薄面。
山門前,一個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一身青衫,坐在案前,翻看着一本道家真經,偶有路過山門歸山的弟子都會在此恭敬行禮。
“見過陳師叔。”
男人名叫陳塵。
可不管這些山上弟子如何開口,陳塵隻是點頭,并未擡頭,仿佛他的所有心神,都在這真經之上。
衆弟子也是見怪不怪,行禮之後,便各自離去,在他們上山記事以來,這位陳師叔便一直在山門處,從不曾離開,距今隻怕也已經是千年光景了。
其實在這般競争激烈的天玄山,這位陳師叔千年之間不能往山門裏走一步,倒也情有可原,無非是一個境界停滞的緣由。
但是不進好說,可山上這千年,出了不少驚豔弟子,陳師叔若是境界一直停滞,隻怕也不能守住這看山門的位置吧?
在天玄山,看大門也不容易的。
可陳師叔就是這麽個怪胎,不進不退,也是千年。
這已經成了山上怪事,深究也無果。
等到弟子們離去,山道複歸清淨,這位陳師叔忽然放下手中真經,擡頭看了一眼天空。
一道綠色光影,朝着他這方急速掠來。
山門有大陣,若無天玄山玉牌的弟子尚且不可入内,這等外物,更是不可能。
他伸出手,攔下此物。
那道綠色光影落在掌心,是一枚玉簡。
晶瑩剔透,一看便不是凡物。
這正是天玄山用來傳信的玉簡,看上面留下的氣息,陳塵很容易便能判斷出,這枚玉簡是三天前發出的。
依着這玉簡的速度,三天前發出,如今才堪堪到天玄山,足以說明這其中的路程有多遙遠。
陳塵認真的查看了一眼玉簡,發現并非是别家仿制,于是喚出真火将其燒了一遍,這樣是爲了抹除上面有可能别的修行者留下的痕迹,從而産生不必要的麻煩,當然,天玄山弟子留下的訊息,是無法将其抹除的。
在做這些的時候,陳塵也順道看了看其中蘊含的訊息。
隻是,他好像是沒有資格去看這道訊息的。
片刻之後,他一揮手,将玉簡丢入了案下的爐子裏,重新拿起那本真經。
這一次,他臉上出現了淺淺的笑意。
……
……
玉簡很快來到了天玄山上,負責取物的弟子看了一眼,便拿起這東西送到了山神峰的桂雲殿。
隻是一刻鍾,這玉簡便送到了一個年輕男子的手中。
年輕男子一身黑衫,身材修長,面容生得極好,舉手投足間,便有一股出塵之意。
拿到玉簡,神識片刻便落到了玉簡上。
這是一枚駐紮在雷池外的天玄山門人傳回的訊息,裏面說的是過去這一年裏,雷池那邊的情況。
“又是荒蕪的一年。”
大殿裏,有個女子走了出來,她一身雪白長裙,面容也是極好,此人名爲李成雪,不僅是天玄山這一代裏的翹楚,更是眼前的這位桂雲殿殿主粟千雲的道侶。
兩人是同代弟子,不過相比之下,粟千雲太過優秀,不僅能毫不費力的力壓同代,還在這個年紀便有了自己的玉殿,甚至還被天玄山器重,如今管轄的正是雷池那邊。
雖是權柄還說不上大,但誰都知道,按着這樣下去,有朝一日掌管宗門大權,也是時間問題。
粟千雲淡然道:“莊稼前幾年生得太好,便會荒蕪幾年,是天道使然,不必在意。”
李成雪歎了口氣,“可再如此下去,我天玄山下一次若是無法派出人來,便要從咱們同代之中選人了。”
這句話沒說完,但意思誰都明白,若是找不出人來,他們這一代,要派人,自然是要從粟千雲開始的。
甭管如何天才,也不管如何不凡,到了這一天,上了戰場,便是九死一生的下場。
粟千雲微笑道:“即便真有這一天,我也定然死在你前頭,況且想死,哪裏這麽容易?”
李成雪不說話,但眼中依舊滿是擔憂。
粟千雲岔開話題,“玉簡中說,東南方向的那口雷池,曾傳來雷聲,但那人最後沒能跨過雷池,倒是有些可惜。”
本來是随口一說,但李成雪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有些不确定的問道:“是東南方向的那一口?”
粟千雲看向李成雪。
李成雪有什麽事情都沒對這位夫君隐瞞過,事無巨細從不藏着,但是唯獨一樁事情,她知道了之後,不曾提起過。
看着李成雪的樣子,粟千雲微笑道:“既有難處,就不必說了。”
李成雪咬咬牙,下了決心,輕聲道:“前些日子爺爺曾下山過,離開的時候,便是從東南方向的那口雷池而去的。”
粟千雲挑起眉,李成雪的爺爺李玉堂,在天玄山也是頂尖的人物,修爲深不可測,平日裏能使喚的動他的,除去天玄山掌教之外,恐怕也就隻有那幾位了。
前些日子他的确下山過一趟,但粟千雲不知道他前去的是什麽地方,隻知道他回來的時候,臉色蒼白,身形不穩,明顯是受了重傷。
像是他這般修爲,這世上還有幾人能夠對他做些什麽?
可即便是他,一樣如此。
粟千雲明白,那三千口雷池,每一口便連接的有一個世界,平日裏那邊的修行者境界足夠,便可穿過雷池來到這邊,隻是雷池相通,那邊的修行者通過雷池也并非是固定的,甚至于還有些雷池的出口,至今都未被發現,每年都有相當一部分的“漏網之魚”但有一點可以确定,那就是李玉堂若是從這邊進去雷池,必然是想着要去往一處世界的。
依着他的境界,理應是橫推那邊的一切修行者才是,可爲何會受傷?
粟千雲面無表情,他境界還不夠,有許多事情,根本輪不到他知曉。
而像是李成雪這樣頭頂有人的弟子,知道的自然要多些。
粟千雲摟過李成雪,溫柔說道:“既然李祖師重傷,那你得多往藏雲峰去,莫要讓人說什麽閑話。”
李成雪嬌嗔一聲,“這點事情,我還不知道輕重嗎?”
粟千雲淡淡一笑,終究是不再說話了。
李成雪忽然說道:“那件事定下了,據說是趙師祖親自拍闆的。”
粟千雲臉色微變,但瞬間被他藏起來,他微笑道:“想來趙師祖心裏有數。”
李成雪仰着頭看向粟千雲,問道:“你就不想知道有誰嗎?”
粟千雲一笑置之。
李成雪啧啧笑道:“反正沒你哦。”
粟千雲淡然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李成雪靠在他的懷裏,輕聲道:“你啊,總是這般傲氣,可又總是這麽讨人喜歡啊!”
……
……
藏雲峰。
晚雲照天地。
重傷的李玉堂,如今已經恢複了大半,像是他這般的修行者,不僅在天玄山地位尊崇,即便是在整個人間,也是如此,這次他受邀出手,重傷而歸,旁人自然有所表示,雲端的幾位,都拿出了些寶貝。
有這些天材地寶在,他如何能夠好的不快?
李玉堂從大殿出來,山峰斷崖前,一道偉岸身影,早就在這裏等着他。
那道身影如同孤峰一般,立于崖前,背對李玉堂,李玉堂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天玄山掌教的大名,整個人間,誰能不知道,誰又不知曉?
“見過掌教。”
李玉堂躬身行禮。
“今年又是無果的一年。”
天玄山掌教的雄渾聲音傳了出來,不帶情緒,隻是漠然。
李玉堂頭也不擡的說道:“桂雲殿那般,是這般說的。不過依着那份情意在,隻怕這次,咱們天玄山怎麽也能讨個便宜?”
他下山一趟,險些搭上了性命,不管怎麽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幾位也是看在眼裏,這一次怎麽也得對天玄山有些補償才是。
“那是萬古協定,你以爲就你做這些事情,就能讓他們改變?”
這一次,天玄山掌教的聲音裏,有了些譏諷,大概是覺得李玉堂這把年紀了,竟然還如此天真,實在是讓人覺得好笑。
李玉堂臉色難看,他原以爲當初是那幾位的法旨,這般頂天的事情讓他去做了,怎麽都會有些好處在的,卻不曾想到,竟然會是如此。
他還是離着那幾位太遠了。
太遠了,則看不清。
“不過也不是全然沒什麽好處,天玄山少一人。”
天玄山掌教的聲音飄來,“你想要保誰?”
既然雷池那邊今年并無人被接引到天玄山,那麽根據萬古協定,這一次,天玄山一定得派遣出幾位年輕弟子了。
這名額是李玉堂拿命換來的,天玄山掌教自然也不會堂而皇之的奪走。
李玉堂臉色難看。
按着萬古協定,這次天玄山的年輕弟子裏,以粟千雲爲首,李成雪在内,一共五人,都要出戰。
如今少一人,他可以将其中一人剝離出來。
天玄山似乎不急着想要這個答案,反而是說道:“李玉堂,好好想想。”
說完這句話,天玄山掌教緩慢消散,天地難見。
李玉堂擡起頭,神色複雜。
……
……
千裏之外,雲海之上,有個身着一身紅袍,宛如晚霞的中年男人躺在一片雲彩上,自顧自喝酒,然後笑罵道:“狗日的,真是活膩了啊!”
——
顧泯朝着昨夜看到的光亮的方向走去。
天地忽然光明,這是他無法想明白的事情,便姑且不去想,他一邊走着,一邊在吸納那些天地之中不多的靈氣。
恢複傷勢的速度極慢,這讓顧泯不由的想念起之前那氣府裏的蓮花,那株蓮花被他連根拔起一次用完之後,現如今那方劍池裏,就剩下那條龍魚還在其中遊曳,眼看着它頭頂的兩個小角已經凸起,身體也變得細長,腹下已經生出腳來,已經很久沒有去關注它的顧泯有些高興,畢竟這條龍魚可是有真龍血脈,說不定過些日子,當真能夠變成一條真龍也說不定,至少現在看起來,很有可能。
隻能步行,但顧泯也走得極快,隻用了半日,他便來到了昨夜看到的那處光亮外的數裏外。
在這裏,他能夠看清楚遠處的光亮是什麽地方。
那是一座破敗的村莊,很破敗。
稀稀疏疏大概有數戶人家,每家人都有一方小院,卻是黃土堆砌的,看着沒有任何美感,隻有些幹。
大楚王朝治下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比這個地方更差。
顧泯聽到些聲音。
那是村子裏的人在說話,很幸運,那些語言自己聽得懂。
是幾個人在拉家常,大概是在說吃些什麽,什麽娘們的屁股更大的話,沒什麽意思,顧泯也就沒有在意。
然後他轉過頭,看到了一旁的大樹上吊着的女子。
女子披頭散發,身上披着一件破爛不堪的麻布衣衫,臉上很髒,不過即便洗幹淨,也不是什麽出衆的面容,沒穿鞋,一雙腳也說不上美,她的唇已經幹裂了,并不是被曬的,因爲這太陽沒有一點溫度,很顯然,她已經被吊着不止一天了。
她的生機已經很弱,看起來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死去,然後成爲野狗或是什麽東西的晚餐。
顧泯站在樹下看着她。
女子原本緊閉的雙目,緩緩睜開,看到這個生得好看,而且明顯穿着不同的年輕男人,她的眼裏滿是茫然,但很快便有了些情緒。
她張了張口,艱難吐出的兩個字,“救命。”
顧泯不爲所動,他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女子眼中漸漸充滿了絕望,然後恢複茫然。
一道劍光劃過。
那根麻繩斷開,女子原本應該從半空摔落下來,依着她現在的樣子,摔倒地上,估摸着就直接會被摔死。
但快要接觸到地面的時候,吹過了一陣風,竟然是将她輕輕放到了地面。
“水……”
顧泯伸手,半空中出現有清泉流出,落入女子口中。
女子大口喝着水,直到半刻鍾之後,才堪堪停下。
這會兒她的肚子已經鼓了起來。
她這才滿足的伸手抹了抹嘴。
過了好一會兒,她艱難的爬起來,慌張的對顧泯說,“快跑!”
顧泯不爲所動。
他的劍識早就展開,方圓千裏,都沒有他對付不了的,如果有,那他肯定發現不了,可若是這個境界的修行者,他即便跑,又有什麽用?
跑得掉嗎?
“名字。”
顧泯看着女子。
女子有些失神,有些猶豫,但還是很快開口,“趙陌草。”
顧泯點頭道:“名字不錯。”
女子一時間,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男子到底是個什麽想法,隻好不說話。
“這是什麽地方?你爲什麽被吊在這裏。”
前面的問題是顧泯迫切想要知道的,後面個問題,不過是随口問的。
趙陌草狐疑問道:“你不是這裏的人?”
顧泯不說話。
趙陌草激動起來,“那你就是天上來的仙師了?!”
顧泯還是不說話。
趙陌草激動起來,“你們這次來得這麽早?你能不能做我的主人?”
顧泯有些無語,“姑娘,請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