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池坐在光亮之中,臉色蒼白,就連頭發,也白了不少,而他的氣息,更是微弱。
這位東海之主,當年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可如今,卻好似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讀書人。
顧泯停下腳步,劍氣已經彌漫過去,他要探查在這周圍有些什麽,畢竟孟秋池不會随便開口。
果不其然,在短暫的時間之後,自己的劍氣好似是碰到了什麽,在頃刻之間,便已然碎裂,化作青煙。
顧泯凝神看去,才發現了在自己之前,有一片無法用肉眼看見的氣機絲線,那些氣機縱橫交錯,最後在前面形成了一個牢籠,将孟秋池困在了裏面。
顧泯丢出一顆自己之前在洞裏斬殺水母所得的藍色晶石,那能夠扛住自己劍氣的晶石,在觸碰到那些絲線的時候,迸發出了一陣光芒,而後引動一片殺機,竟然在刹那之間,便已經将其斬開。
而後成爲了齑粉。
顧泯看着那已經不存在的晶石,喃喃道:“好恐怖的殺機。”
他的身軀雖然也無比堅韌,但若是自己身處其中,隻怕也扛不了多久。
孟秋池艱難的轉過頭來,看向顧泯,緩緩說道:“普天之下,想來沒有任何人能夠安然無恙走過來。”
顧泯沉默,表示認同,他已經是這世上最強大的那人,自己都沒有把握,别人就更沒有什麽可能了。
這是誰布下的,孟秋池又是怎麽被困在這裏面的?
顧泯仰頭看向那束光照耀進來的地方,卻無法看到太多,隻覺得那是純粹的白。
“發生了什麽事情?”
顧泯需要盡快知道他不知道的一切,以此來決斷自己該做的事情。
孟秋池看了顧泯一眼。
“這個世界有許多秘密,不是嗎?”
出人意料的,他第一句話竟然不是回答顧泯的問題,而是說了這個,很顯然,他已經知道了些什麽。
“在北海底下,那個叫做氏的家夥,活了數萬年,卻不想着離開,偏偏要在這裏如同枯骨一般,北邊的那座道觀,立下之後,又有什麽用?”
孟秋池臉上露出一抹譏笑,看着很是不屑。
這樣的孟秋池,很詭異。
至少和傳言中的那位東海之主,差别很大。
顧泯和孟秋池隻有過幾次見面,并不曾如何交談過,他記得第一次見面,對方還出手幫過他,他永遠都忘不了那些淡淡的海風,夾着些鹹味。
那個時候的孟秋池,給他的感覺,大概就是一個溫和的讀書人,那種感覺,讓人覺得很舒服。
但如今,他變得很奇怪。
在頃刻之間,顧泯忽然喚出燭遊,滔天劍氣瞬間彌漫,在電光火石之間,便揮出一劍。
那是他最強的一劍,在這世上,不管是誰,想來遇到這一劍,除去躲避之外,也沒有别的辦法,可事實上呢?
這一劍落到了那些絲線上,迸發出了絕大的威勢,但很快就已經消融,除去引動了些殺機,便再無波瀾。
這是顧泯意料之中的結果,但還是不太願意相信。
孟秋池看着他,疲倦的說道:“别嘗試了。”
顧泯說道:“前輩不想脫困?”
孟秋池苦笑道:“若是想就能成,我又怎麽會在這裏?”
顧泯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前輩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之前他問孟秋池,到底發生了什麽,可到了如今,這位東海之主,都沒有提及這些事情。
孟秋池搖了搖頭,還是不打算告訴顧泯,隻是說道:“沒有法子便走吧,告訴他們,也不必來尋了,就當我死在了那日的東海之戰裏。”
孟秋池臉上閃過一抹痛苦之意,但如今,卻要讓顧泯覺得熟悉的多。
顧泯沒說話,他隻是看着那處光亮,然後說道:“既然再也不能見到前輩,可否對弈一局?”
孟秋池有些詫異的看了顧泯一眼,然後笑道:“你雖然如今修爲已經世間無敵,可在棋道上,并非我之對手。”
孟秋池是天底下最會下棋的人,這世上别說能夠接近他棋力的人,隻怕就是有資格在他身後不遠的人,也沒有。
顧泯歎了口氣。
孟秋池身上有着許多謎團,但他卻什麽都不想說。
這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
“都到這個地步了,前輩還有什麽顧忌,難道想要将這個秘密帶着離開人世?”
顧泯淡然開口,“即便前輩不想說,可朕依然想知道。”
作爲這個世界的主人,顧泯這位大楚皇帝,需要知道那些秘密。
孟秋池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似乎根本不打算再說話,他不管怎麽說,曾經也是四海之主之一,怎麽會被一兩句話,便挑動心神。
但片刻之後,他已經明白,自己不說出那些事情,這個年輕人,是不會離開的。
想了想,孟秋池開始說話,他說起了當初在東海發生的事情。
他被東海蠻夷重傷,跌落東海,原本覺得自己就會死在這裏面,卻不曾想到,自己卻被一股引力吸引,被吸入這個大洞,來到了這裏。
故事很簡短,孟秋池的話語裏,沒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我來的時候,這裏沒有囚籠,後來雖然有了,但我想來,也不是爲了囚禁我。”
他很清楚,如果真有這麽一個強者在這個地方,那境界自然高到了天際,要殺他何必用囚籠。
但這仍舊是謎團。
這是關于這個世界的謎團,就像是北海底下的那個人一樣。
顧泯說道:“還有什麽話要留下嗎?”
孟秋池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他本來就是灑然的性子,雖然比不上白玉塵那般超然世外,但也絕對不會對世間有太多心思。
顧泯轉頭,朝着來路回去。
他好像也是個直接的人。
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孟秋池原本強行打起的精神,此刻盡數消解,他有些頹然的坐下,腰也立不起來,就在這個時候,他身後,有道清脆的聲音響起,“那家夥和你關系不錯?”
原來在孟秋池身後,一直都有一個人。
是個瘦弱的少年。
是個穿着道袍的少年,他因爲身形太過瘦弱,所以能被孟秋池的身形遮擋,讓顧泯也看不到。
少年面容清秀,但身上卻有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息。
他的手放在孟秋池的背後,并沒有緊緊挨着,兩人之間,有一條血線連接,看起來是在施展某種秘法。
孟秋池淡然道:“萍水相逢,倒也說不上是朋友。”
那個少年道士歎了口氣,“可惜了,他比你到底是要強得多。”
孟秋池笑道:“你既然無法長久的控制我的心神,自然就隻能如此了。”
少年道士惱怒道:“誰他娘的知道,你竟然這麽麻煩。”
孟秋池絲毫不生氣,隻是淡然道:“多讀了些書,自然就明白多了些,況且你也并非無敵,不小心一些,難道不怕出岔子?”
少年道士冷笑道:“那這麽說來,貧道還得感謝你不成?”
孟秋池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也不清楚,如果顧泯發現這個少年道士,兩人交手,誰會是勝者。
少年道士眼見孟秋池不說話,自顧自的說道:“等貧道從這裏離開,就先殺了那個藏在海底的狗日的,再他娘的把你們這個世界都給滅了。”
孟秋池平靜說道:“我如果有辦法,肯定要先殺了你。”
聽着這話,少年道士先是一愣,然後毫無征兆的笑了起來,他的聲音很是清脆,笑聲也不難聽,當然更沒有那些話本小說裏所謂的反派那般惡心。
“你知不知道,像你這樣的蝼蟻,貧道以往,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一個。”
少年道士笑了一會兒,然後很是嫌棄的說道:“可誰能想到,貧道最後竟然變成了蝼蟻?”
孟秋池不爲所動,隻是問道:“你既然這般厲害,爲何當初還要躲他?”
談及這個,他像是被人踩住尾巴一般尖叫起來,“誰他娘的知道,你們這狗屁地方,竟然還有一個活了幾萬年不舍得走的憨貨!”
這句話,說的便是北海底下的氏了。
那個人絕對是這個世界裏,活得最長的人。
當然也是最強的人。
他的強大,甚至讓彼岸那邊的修行者,都無比忌憚。
孟秋池感慨道:“說到底,你隻是一個修行了很多年,有些厲害,卻又沒那麽厲害的家夥,也不見得真有那麽可怕。”
少年道士冷笑道:“貧道是沒那麽厲害,可貧道要不了多久,也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孟秋池忽然說道:“要是他把你在這裏的事情告訴氏,你會不會覺得很操蛋?”
這也是他的痛處。
這也是他害怕的地方。
這個世界,他最害怕的,就是那個家夥。
真要遇上了,他真沒把握。
少年道士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
但遠處一束光,又亮了起來。
那個年輕皇帝,去而複返。
這一次,他看到了這裏的兩人。
蒼老的孟秋池,以及少年道士。
孟秋池看着顧泯,有些遺憾的問道:“你沒聽懂?”
顧泯站在原地,也看着孟秋池,點頭道:“我聽懂了,不過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