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楚顧泯是個怎麽特别的人。
這倒是讓顧泯覺得有些意思。
“朕大婚的時候,你代表忘塵寺來。”
這是顧泯和知禅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句話表達了很多。
但主要表達的是那麽點東西,相信忘塵寺的其他人會接受的,因爲不接受便代表着放棄很多。
忘塵寺都聽明白了,他躬身,表示謝意。
這兩人交談結束的時候,那邊的大戰正好也結束了,才破境入金阙的蘇宿,最終還是勝過了長淵真人。
雖然這個過程極爲艱難,而且還要得益過長淵真人在之前曾經和顧泯一戰,而顧泯在他的身上,也是留下了傷痕。
長淵真人戰敗,被歸劍閣的弟子帶走,想來這輩子,他都無法出來興風作浪了,他唯一的結果,大概就是老死山上。
再說他本來就很老了,也活不了多久了。
至于應山石則是被蘇宿直接給廢了修爲,逐出了歸劍閣。
即位大典正式開始,儀式很隆重,但也沒有持續多久,在天邊泛起晚霞的時候,便結束了。
然後修行者們紛紛告辭,有不少宗門都給歸劍閣留下了請柬,這位新任閣主,想來以後相當一段時間,都要把精力放在拜訪這些宗門上了。
也不知道蘇宿能不能習慣。
人群散去之後,周州從人群裏穿過,見到了蘇宿,這兩人還是很親切,于是在他們友好的交談之後,今夜便定下了要吃火鍋。
聽到這個消息,簡暮的眼睛裏閃爍着動人的光芒。
而郁朝則是歎了口氣。
别的柢山弟子,臉色也不好看,好在顧泯寬容,讓他們今夜不必出席,當然了,簡暮想吃,肯定要來,而郁朝總不能不陪着她吧?
想到這裏,郁朝就更惆怅了。
還是努努力,以後争取喜歡吃火鍋吧。
他這麽想着。
……
……
夜幕降臨,歸劍閣山上的涼亭下,火鍋的香氣又飄蕩出來。
落座的人隻有六個。
歸劍閣這邊,新任閣主蘇宿和他的道侶春月。
而柢山這邊,四人就是簡暮和郁朝兩人,周州以及顧泯。
蘇宿和春月自然坐在主位,而顧泯便坐在對面。
周州和郁朝坐在了一起,簡暮獨自坐在另外一側。
看着這兩人,顧泯打趣道:“如今閣主也做了,什麽時候成婚?”
說起這事,春月臉上飛過一抹紅暈。
蘇宿嘿嘿笑道:“你他娘的小顧沒成婚之前,我還能成婚?”
顧泯笑而不語,隻是端起酒,喝了一口。
這位大楚皇帝這些日子,很少有這麽閑适的日子了。
半個時辰之後,桌上幾人紛紛離去,就隻是剩下顧泯和蘇宿兩人。
這是旁人留給他們獨處的光景。
蘇宿一屁股坐在顧泯身側的長凳上,眼裏滿是醉意的問道:“梁照那小子,要不然今晚咱們就去把他宰了?”
這話是玩笑話,但是顧泯隻要點頭,估摸着蘇宿會立刻站起來,和他一起真去把梁照給殺了。
顧泯說道:“沒必要,如果他不生事,我也不想做些什麽,不過我走之後,你得幫我看好他,怎麽的,總要赢他一次才行吧?”
說起這個,蘇宿就是一肚子氣。
他這一輩子,和梁照交手那麽幾次,沒有一次是赢過對方的。
一個天生劍胚,竟然還不如一個假的庚辛劍主,想起他就來氣。
“修行路上,天賦隻是其中一種重要的東西。”看出了蘇宿的心思,顧泯感慨道:“他天賦不如你,但是卻在别的地方做到了極緻,是相當不容易的,不過修行路上如此漫長,沒到最後,勝負分不出來,說不定下一次,便是徹底扭轉局勢,你從此會一路赢下去。”
這當然是安慰蘇宿的,其實依着顧泯來看,或許這一輩子,蘇宿都不會超過梁照了。
甚至于梁照隻要天賦再高一些,就連自己,都很難說赢過對方。
不過這一切,顧泯如今都不擔心。
揉了揉臉頰,顧泯鄭重從懷裏掏出請柬,遞給蘇宿。
“你的大婚不知道什麽時候,可我的大婚快了。”
蘇宿看着那鎏金的大字,皺眉道:“怎麽這麽着急?”
顧泯感歎道:“不着急怎麽能行,老丈人也等着離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蘇宿看向顧泯,又想起了之前長淵真人說的話,蘇宿到了這會兒都不相信已經成爲天下共主的顧泯會改變心性,但還是忍不住想起這些。
或許這就是長淵真人在他心中種下的一顆懷疑的種子,這顆種子在平常不會有什麽變動,隻會在某一天因爲某些事情,便開始生根發芽。
到了最後,總會有些問題。
蘇宿笑了笑,伸手搭在顧泯的肩膀上,大笑道:“喝酒!”
于是就在這晚上,兩人喝了許多酒水,兩人都沒用修爲來祛除醉意,全看誰的酒量更大而已。
到了最後,醉醺醺的蘇宿勾着顧泯的脖子,笑眯眯說道:“小顧,有你這個朋友,我很高興啊。”
顧泯笑道:“屁話。”
蘇宿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們會是一輩子朋友嗎?”
顧泯道:“自然。”
蘇宿點點頭,他們的确會是一輩子朋友,是那種其中一個朋友身陷死地,另外一個人,不管如何,都會跨越千萬裏,去幫忙的那種。
不計生死,不避禍福。
蘇宿靠在顧泯肩膀上,已經滿醉意的臉上充滿了惆怅,“小顧,要走可以,他娘的,别他娘的死在異鄉了!”
彼岸是好地方,是很多修行者向往的地方,但終究是異鄉。
顧泯點點頭,“我先爲你開路,以後在彼岸,誰他娘的敢欺負了,我用劍捅他一萬個透明窟窿。”
“哈哈哈……好,說到做到……”
“對了,老子現在都是金阙強者了,以後誰他娘的再說老子配不上做你兄弟,我罵死他!”
“哈哈,誰他娘以前說過,都該打!”
“哎哎哎,小顧,你他娘的是一國之君,是天下共主,動不動就說打人,是不是差點意思?”
“那又有什麽關系,反正現在沒人能打得過我!”
“呦呦呦,你又裝起來了!”
“屁話!”
“啊,顧泯是我蘇宿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永遠都是啊!”
“此生必不負蘇宿!”
這兩個人的笑聲,傳得很遠很遠。
在遠處,有兩個女子,正在看着這邊。
其中一個是春月,另外一個則是從郢都而來的柳邑。
兩個人看着這兩個男人,臉上都有些笑意。
柳邑問道:“他們一直都這樣嗎?”
春月有些爲難,但還是微笑道:“我見過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次數不多,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開心。”
春月了解蘇宿,知道他真正的開心是什麽樣子的。
柳邑看着那邊的顧泯,輕聲感慨道:“他看着站得很高,但真正開心的時候,不會太久,也就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是真正的開心。”
蘇宿是顧泯最好的朋友。
就好像顧泯說的那樣,此生必不負蘇宿。
春月沉默了一會兒,理智告訴她不要去談論那位大楚皇帝,但她還是沒忍住的說道:“陛下也是很好的人,希望他能一直都如此好。”
柳邑點頭道:“這些年過來,人都會變得,但有些人變得很離譜,可他卻沒變。”
是的,顧泯沒變。
他還是當初那個在郢都城裏的少年。
苦難打不倒他。
也不能讓他改變。
“對了,嫁給這樣的陛下,你會怎麽想?”
女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離不開這樣的話來,即便是修行者,也不例外。
柳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很好的,我最想的,就是嫁給他。”
春月笑了笑,沒說話了。
……
……
在夜色裏,還有一雙眼睛在看着那個和另外一個男人喝得酩酊大醉的年輕男人,那個人看着這兩人,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也還是這般年輕,自己也有一個這般的朋友。
那個朋友是當初柢山的掌教。
後來他死了。
再後來,他已經不再年輕。
也沒有了朋友。
他在某條路上獨行了那麽久。
那個藏在夜色裏的人笑道:“年輕,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