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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東都城之後,柢山的一行人稍微加快了腳步,在第三天晨光出現的時候,便能看到了歸劍閣所在的山峰。
從柢山到歸劍閣,像是顧泯這樣的劍仙,不過是一日之間便可,但是他們卻走了許久。
但不管如何,明日的閣主即位大典,他們是趕上了。
行至山腳,他們這一行人,遇上了另外宗門的修行者。
有些巧合,遇上的也是劍修,而且還是顧泯的老熟人,朝暮劍派的一衆弟子。
值得一提的是霧清真人也在其中,之前四海之亂,她也曾出現在海畔,也算出力,以至于後來郢都以大楚的名義,向朝暮劍派送了許多東西,更是将一座臨近朝暮劍派的大礦送給了她們。
那原本是大祁王朝官方掌控的,雖然隔得朝暮劍派很近,但她們從來沒有生出過染指之心。
看到顧泯,朝暮劍派的一衆女子劍修神色複雜,之前便上山,知道顧泯和解語之間的事情的那些人們,大多眼中都有些憤怒,才上山的那些弟子,則是對顧泯充滿了好奇。
畢竟大楚皇帝的名字,聽得多,可見過,隻怕也隻有這麽一兩次而已。
顧泯沒說話,隻是讓對方先行。
誰知道不多時,便有消息說是霧清真人要和他聊聊。
顧泯沒有拒絕,很快便見到了霧清真人。
這位霧清真人比起當年,要憔悴不少。
大概是因爲這些年,發生了許多事情。
霧清真人看着顧泯,看了許久,然後說道:“解語那丫頭資質不是最好,也不是最聰明的,甚至還有些傻,但沒想到,眼光的确不錯,陛下如今正好是她最想見到的樣子。”
天下共主,統禦世上萬千,隻怕沒有哪個女子會覺得顧泯不好。
提及解語,顧泯臉色如常,卻歎了口氣。
那個姑娘是他見過最傻的姑娘了,偏偏又傻的讓人心疼。
霧清真人道:“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
顧泯不知道說些什麽,于是隻有沉默。
霧清真人知道這樣的話題不好,因此很快便說道:“蘇宿要做歸劍閣的閣主,仿佛并沒有那麽容易。”
顧泯問道:“前輩何出此言?”
歸劍閣的消息,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這除去是因爲他并未特意關心之外,還有一個别的原因,那就是柢山和郢都始終沒有給他傳來關于這邊的消息。
霧清真人歎道:“我也是昨日才知曉,這歸劍閣裏,有人不想蘇宿當這個閣主。”
顧泯想了想,搖頭道:“古道真人傳位給他是真的,他又是劍胚,二代弟子裏最爲優秀的一人,誰能夠阻止他?”
況且依着顧泯的認知,歸劍閣上下,理應都是十分支持蘇宿的才對,怎麽到了這會兒,消息便有些不同了?
“人心這種事情,誰能保證看透?”霧清真人平淡道:“況且這世間的東西,隻要和權力兩個字沾邊,便都不容易。”
世俗裏,一家之主是權力,一國之君是權力,修行界裏一派之長,自然也是權力。
顧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他也算是明白了。
“總得來說,這次即位大典肯定不會那麽簡單,到時候隻怕會鬧出些笑話。”
霧清真人看向顧泯,輕聲道:“古道真人是我敬重的人,希望這裏不要發生大事。”
修行者們很少有敬重的人,當然,怨恨的人也不會多。
可霧清真人便有。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開口問道:“你什麽時候走?”
顧泯知道這問的是彼岸,搖了搖頭,“還沒定下來。”
金阙之上,對他來說,已經是往前走一步的事情,但是什麽時候離開這裏,卻不簡單。
“晚雲真人……若是還活着,見到他的時候,請替我師父表達思念。”
霧清真人的師父,一直都深愛着晚雲真人,即便是在生命最後的那幾年。
顧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晚雲祖師活着的可能自然還有,見到之後,順便帶句話也不是多難的事情。
隻是他不明白,爲什麽霧清真人還要專程來說這樣的話。
霧清真人也沒有解釋,這位朝暮劍派的掌教隻是在山道上緩緩前行,沒過多久,便已經消失不見。
……
……
來到山頂,也就是歸劍閣的大殿前,顧泯才真的發現了不同之處,雖說歸劍閣上下已經布置,但是誰都看得出來,那些山上的弟子心事重重,明顯有些事情,積壓在他們頭上,讓他們有些惆怅。
迎接的弟子看到顧泯,不敢怠慢,連忙将他們迎了過去。
然後領着他們去準備好的客舍居住。
宗門大小,注定了客舍的大小和位置。
但不管是從大楚那邊來算,還是從柢山這邊來看,顧泯都會居住在最好的地方。
這是理應有的尊重。
來到客舍前,顧泯看向那個弟子,開口說道:“蘇掌教可否有時間,請他來此一叙。”
他的稱呼沒有問題,而且語氣也很溫和,不管是誰,都挑不出什麽毛病來,再加上他的身份擺在這裏,那個弟子無論如何,都不該拒絕。
可他面露難色,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麽難處?”
到了歸劍閣,顧泯的脾氣比在其他地方,還是要好太多。
畢竟這是蘇宿的地方。
那個弟子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蘇師兄暫時無法見客,望陛下見諒。”
說完這句話,他便行禮退下,很快便消失不見。
看着那個弟子的背影,顧泯想着他的稱呼,隻是師兄,不是掌教。
顧泯揉了揉臉頰,發現事情比自己想的還要麻煩一些。
他上山之後,沒有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尤其是蘇宿和吳清水。
按道理來說,蘇宿這個脾氣,即便不會親自來迎接他,至少也會要讓吳清水來,可兩人都沒在,便已經讓顧泯知道事情有些麻煩了。
好在即位大典就在明天,一切事情,到了那個時候,都會有個說法。
因此他不算太擔心。
夜色很快降臨,月光灑落在歸劍閣,顧泯睡了過去。
就在歸劍閣後山,有一處寒潭,而在寒潭後的山洞,很多年了,都沒有人來此。
這其實是一處大獄。
歸劍閣裏,犯過大錯的弟子都會被關在這裏,直到死去都無法離開,而在古道真人做閣主的這些年裏,這裏面的弟子,大多數都被放出去了,古道真人仁慈,有些罪孽他不認可,再加上這些年歸劍閣如此平靜,并無人犯錯,久而久之,這裏面早就空了。
不過如今,還有好些人在這裏面。
他們是前些日子被關進去的。
其中最重要的人,當然是蘇宿。
而和他一起被關進來的,還有支持他的那些師叔伯們。
看着灑落的月光,蘇宿很是生氣,他把手搭在用特殊材料打造的牢籠上,有些垂頭喪氣的說道:“要是讓小顧那個家夥知道我他娘的竟然在山上被人囚禁了,還不得笑話我一輩子?”
吳清水神情平淡,手裏正在翻動春宮圖,堂而皇之的看着,沒有半點羞恥之意。
蘇宿轉過頭來,看着自己這個師叔,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師叔,咱們現在都這樣了,你還他娘的看這個?!”
吳清水擡起頭來,看着蘇宿,嘿嘿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況且顧小子既然已經來了歸劍閣,明日看不到你,自然是不會依的。”
吳清水的意思很明确,顧泯這樣的人物,才是真正有可能改變局勢的人,他不承認的事情,誰能逼迫他?
到時候看不到蘇宿,定然會發生些事情。
别說他如今是天下共主,光是他的境界殺力,便足以讓許多人生出畏懼。
至少蘇宿是要被放出去的。
蘇宿皺眉道:“我覺得沒那麽簡單。”
在大典前夕敢将他困在這裏,便說明事情不簡單。
吳清水苦笑道:“那不然呢,你還能做些什麽?”
蘇宿歎了口氣,重新坐下來,還是不太高興,“不管怎麽說,讓小顧看到我這樣,真的很丢臉啊!”
……
……
天光很快出現,會場一切都準備妥當,那些大小宗門的代表着,也都出現,顧泯也來到場間。
所有人都看向場間,有些知道内幕的,有些不知道内幕的,如今都覺察到了氣氛有些古怪。
因爲所有人都沒有看到那位即将即位的歸劍閣閣主。
而場間,也一直沒人。
就這樣過了半刻鍾,這裏開始有些嘈雜。
這個時候,才有一個容貌普通的中年劍修走了出來,來到場間,他先說了些場面話,大概意思就是歡迎他們到來。
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此人是歸劍閣的長老,上任閣主古道真人的師弟,應山石。
也是一位結發境的劍修。當然,因爲不怎麽行走世間的緣故,這位歸劍閣的長老,其實名頭并不響亮。
“感謝諸位今日賞光,歸劍閣一家之事,得各位賞光,也是無比榮幸,古道師兄爲世人死于邊疆,我等雖然傷心,但也無比自豪,但不管怎麽說,這一派不可無主,因此今日,才在此地舉行即位大典……”
“在下其實才疏,并非合适之人,怎奈長輩看重,師兄弟推舉,不得不掌此宗門……”
應山石這一番話,說到這裏,其實便十分明了,意思是,今日即位的,不是蘇宿,而是他。
這句話一說出來,整個場間便轟然炸開,許多修行者都皺起了眉頭,有更多的修行者則是轉頭看向了顧泯。
他們都想知道,原本的歸劍閣閣主之位是要給蘇宿的,而蘇宿正好又是這位大楚皇帝的好友。
想來他不會不發聲。
但出人意料的是,顧泯并未第一時間開口,開口的反倒是一位名望尚可的散修。
“這位應道友且慢,請柬上說得清楚,今日是蘇閣主即位,爲何到了今日,便成了你應道友即位,這其中有什麽事情,隻怕也得讓蘇閣主出來說說清楚,我等也不至于在雲裏霧裏,摸不着頭腦。”
這個散修一席話,很快便引起不少人的附和。
而且從他的稱呼中,其實也能看得出來,他到底是怎麽個想法。
一個應道友,一個蘇閣主。
應山石仿佛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沒有任何慌張,他淡然的開口道:“蘇宿師侄年紀尚淺,閱曆不夠,實在難以擔任這閣主之位,而且我歸劍閣家事,道友還是不要幹涉爲好。”
“年紀尚淺?應道友這話好沒道理,和蘇閣主一般年紀的大楚皇帝陛下,如今已是天下共主,千古帝王,難道世人也要以年紀尚淺來否定陛下嗎?”
又有一人站起來,是幫蘇宿說話的,而且帶上顧泯,讓人很難反駁。
所有人都知道,蘇宿和顧泯都是同代的修行者,年紀相當,顧泯都是天下共主了,那蘇宿自然也有資格做一做閣主。
應山石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很快便說道:“陛下雖然年輕,但境界高妙,早就是金阙巅峰,如今世間再難找出敵手,我師侄蘇宿怎麽可比?”
“說起境界,我記得蘇閣主也是結發境,和應道友相當,而且還更爲年輕,如何能以境界說事?”
會場不斷有人開口,這些人或許是真心想要知道真相,也或許是想着以這個方式來讓顧泯留下好感。
畢竟如今的大楚皇帝,就坐在他們身後。
應山石臉色越發難看,但還是沉聲道:“這是歸劍閣家事,還請各位不要插手,否則我歸劍閣隻能讓各位下山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其實那些二代弟子都皺了皺眉,這位師叔要做閣主,其實并非是所有人都願意看到的。
更别說是什麽衆望所歸。
“我不管,總得要蘇閣主出來說清楚,要不然今日之事,沒個道理!”
有人高聲大喝,場間一下子便徹底嘈雜起來。
“對,我們隻認蘇閣主!”
“蘇閣主在海畔誅殺蠻夷的時候,你在何方,若是蘇閣主都沒資格,誰又有資格?”
“對,蘇宿我等楷模,舍己爲人,義薄雲天,怎會不适合做這個閣主?”
“讓蘇閣主出來說話!”
一時間,群情激奮,七嘴八舌的聲音,就這麽傳了出來。
周州也是憤憤道:“肯定是他們想要搶蘇師叔的閣主之位,小師叔,這種事情咱們不能不管!”
周州和蘇宿的關系極好,尤其是他在蘇宿身上學到許多做火鍋的方法之後,兩人雖說并非是一個宗門,卻好得像是穿一條褲衩的親父子一樣。
畢竟蘇宿這個舊蜀地出來的家夥,很難在外面碰到同樣喜歡吃火鍋的人。
而且那樣的人,還是個劍修,就更難得了。
随着時間一點點推移,這些聲音也是越來越大,那些宗門的負責人,似乎也沒有約束的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肅殺的劍意,橫空出世,鎮壓而來。
整個場間,都彌漫着肅殺的氣息。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這道劍意太霸道,太過淩厲,讓人不敢相抗。
一道魁梧身軀,出現在衆人視線。
那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
當然,更是一個劍仙!
他面無表情,出現之後,隻是看着衆人,冷聲道:“我歸劍閣的事情,諸位看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