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一己之力移平明月樓?
隻怕換個人來說這樣的話,都要被認爲那是喝了不知道多少萬斤酒水,才敢如此開口,可說這話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們的小師叔,柢山掌教顧泯。
他自己找了碗筷,如今正在對付着鍋裏的鴨腸和毛肚,似乎并沒有在意他們這三個小輩的感受。
郁朝放下筷子,試探着開口,“小師叔是說,以後世上就再沒有明月樓這個地方了?”
繞是他這樣才上山不久的家夥,都知道這件事意味着什麽。
顧泯夾起一根鴨腸,頭也不擡,“的确如此,從……今天開始,就沒有明月樓了。”
他這趟出山,誰都沒告訴,但回來的時候,已經宣告事情做完。
那場大戰,着實不簡單,對付第一明月他沒多費什麽心神,但是第一明月之後的那月狼一族,卻給了他不少麻煩。
那上古異獸,自号月神,自然也有些玄妙,之前江潮那麽個境界,讓月狼複蘇,就有了金阙初境的力量,第一明月這樣的金阙巅峰強者,如此施展秘法,顧泯其實一不小心便要迎來一個很是強大難纏的對手。
但好在一切都解決了。
郁朝真心實意的說道:“小師叔你也太厲害了!”
簡暮也是放下筷子說道:“以後我也要成爲小師叔這樣厲害的人。”
郁朝聽着這句話,臉色不太好看。
其中緣由,不可深思。
周州比起他們這兩人,要知道得多,看着一塊毛肚,他有些擔憂道:“小師叔這般行事,會不會讓整個修行界都開始擔憂?”
修行界裏的修行者能夠承認顧泯是天下共主,但不願意顧泯去當那等無比強硬的帝王,他們不想自己的處境,和千年前大甯皇帝所在的時代一樣。
那不是一個修行者喜歡呆在的時代。
顧泯沒放下筷子,隻是從碗裏挑出一顆花椒,平靜道:“自然不能這麽強硬,但也得告訴他們,以後絕了某種想法。”
顧泯看向周州,微笑道:“這樣做的壞處當然有,不過也是一種手段。”
周州哦了一聲,既然小師叔并不怎麽在意,他這個做晚輩的,其實也不會怎麽在意,畢竟一切聽小師叔的就好了。
在想通這麽一點之後,他的心思就重新回到火鍋上來了。
後來他更是說,自己在做火鍋的時候心有所感破境,豈不是說讓他以後都多吃一些火鍋,境界就會提升得更快?
顧泯聽着這個論調,無語道:“這種事情,你過幾天去和你蘇師叔探讨,他肯定有興趣。”
說完這句話,顧泯放下筷子,就算今晚這頓火鍋吃到這裏了。
他笑眯眯看向郁朝和簡暮,問道:“一起去?”
歸劍閣的掌教即位大典,不是一般場合,别的宗門自然會精挑細選到場之人,但不管是大楚還是柢山,都不會覺得有太複雜,顧泯隻要到了,至于旁人,其實無所謂。
不過像是這樣才上山的弟子就能一起出山,隻怕也有特别之處。
郁朝點頭,簡暮也是跟着點頭。
顧泯揉了揉這兩個小家夥的腦袋,随口道:“到時候就跟着你們周師兄就好。”
說完之後,他起身離開。
……
……
世上沒有太多事情會一直被隐藏下去。
何況是明月樓被移平這樣的事情。
明月樓再也不存在的事情,很快便傳了出去,傳遍了整個修行界和世間。
明月樓雖然是一個殺手組織,一直都見不得光,可正是因爲如此,他們才會更加警惕那些會發生的危險,這麽多年以來,并沒有太多人知道他們到底在什麽地方,自然而然也不會有太多人能夠徹底鏟除他們。
但如今,他們還是便成了曆史裏的塵埃。
因爲他們招惹到了一個不該招惹的人。
許多年以前,那位柢山掌教,大楚皇帝還隻是個小國的亡國之君和沒落柢山的弟子的時候,還沒那麽起眼。
天底下最爲耀眼的年輕天才是江潮和梁照,尤其是江潮,那個時候他被稱作第三境第一人。
可一場鹹商之行,一切都變了。
江潮第三境第一人的名頭被人搶走,從此在他身前,永遠都有兩個名字。
顧泯和梁照。
爲了不讓這樣的事情存在一輩子,爲了不讓這樣的事情一直發生,江潮便和顧泯結下了仇怨。
那是當時整個修行界都知道的事情。
隻是後來這兩人之間的恩怨變得越發的不可解開,在大祁北境,江潮便追殺過大半年已經重傷的顧泯。
後來常遺真人去過明月樓,兩家宗門便算是徹底結下梁子。
因此後來顧泯登基,江潮再度出現,也不算是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如今明月樓忽然被滅,也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許多宗門,的确如同第一明月之前說得那般,顧泯這樣滅了明月樓,那麽天下人會怎麽看他?
許多宗門,自然是生出擔憂的。
但很快,更多消息被揭露出來。
明月樓爲什麽會被滅的緣由也随之被世人知道。
原來,明月樓爲了打壓柢山和覆滅大楚王朝,一直在和海外的那些蠻夷來往,甚至在局勢最困難的時候,他們都向對方傳遞過情報。
這些事情有确鑿的證據,讓所有人都無法反駁。
如果明月樓和柢山隻是因爲個人恩怨,顧泯便動手滅了明月樓,那麽自然會有很多人惴惴不安,但如果是這個理由,沒有人會有什麽感受。
但轉念一想,那位年輕皇帝竟然一人之力便能覆滅一整座一等一的宗門,如今這境界,隻怕早就和千年前的那位甯啓皇帝持平了。
恐怕也是有可能越過金阙了。
這一想,許多人心裏都有些異樣的想法,但是有更多的人則是看到了另外一點,既然已經金阙之上,那自然不會是在這裏停留多久了。
沒了顧泯,大楚王朝即便還是有好些金阙坐鎮,但大抵不會有顧泯給他們的壓力,說來說去,他們怕的,就隻是顧泯。
在整個修行界都在爲這個事情擔憂的時候,蘇宿正臉色難看的看着天邊的晚霞。
古道真人之前離開世間,但在前往西海之前,他其實便留下了遺命,歸劍閣下任掌教,是蘇宿。
因此蘇宿在回到歸劍閣之外,上上下下便都有所準備,要舉行即位大典。
日子定下了,請柬也發出去了,可如今卻出了些事情。
這件事讓蘇宿有些難辦。
吳清水走過來,站到蘇宿身側,提議道:“要不然将大典的日子延後一些?”
古道真人還在的時候,山上一片祥和,一切都顯得那麽友好,但誰也想不到,古道真人離開之後,便變了。
就連吳清水這樣的長老,即便還是這麽支持蘇宿,可也有些無奈。
“拖延能拖延多少日子?師叔你也看到了,他們是不會讓我做這個閣主的,即便再延後,也解決不了事情,倒不如就在當天把事情解決了。”
蘇宿眉目之間有些痛苦之意,但更多的還是堅定。
吳清水歎道:“如此不僅事情不能解決,想來也要讓歸劍閣當着天下人出醜,這并非上策啊。”
蘇宿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頭道:“不能執行師叔的遺命,不能讓歸劍閣一切如初,才是最大的錯。”
……
……
時間不停,山上的事情倒也不多,一切妥當之後,顧泯便帶着好些弟子下山,前往歸劍閣。
葛有魚和周州作爲二代弟子裏,最爲出彩的兩人,自然随行,除去這兩位之外,郁朝和簡暮作爲才上山的弟子代表,也要随行。
除去這四人之外,還有其餘挑選出來的六人,一共十個二代弟子,都要随行。
至于大楚那邊,許然早就寫信來詢問了。
顧泯給出答案,說是讓他們誰都不用去,自己一人即可。
與此同時,天底下各處宗門派出的人,都已經離開各自宗門,開始朝着歸劍閣而去。
忘塵寺有蓮座飄蕩而出,霧野寺更是六塵和尚帶着弟子親自前往。
北方劍府無人,大概是怕見到如今的顧泯,那些劍修會心中有隙。
畢竟不管怎麽說,老掌教姚錯劍仙便是死在顧泯手裏的。
再見到這位大楚皇帝,他們能做什麽?
能說什麽。
值得一提的是,玉藻宗也有弟子前往,雖然白玉塵并未親至,但是能夠讓一直不理會陸地事宜的玉藻宗破例,便很能說明問題了。
換句話說,這也是歸劍閣的特别之處。
當秋天快要過去,初冬還未來到的時節,歸劍閣便是最引人矚目的地方。
那個沒了掌教,如今在南陵風頭早就被柢山和歸劍閣壓過去的劍庭,反倒是很不起眼。
留覓道,悄然成爲劍庭掌教,占據大位。
以往的劍庭掌教即位,那肯定會是南陵的盛事,但這一次,沒有太多外人,隻有一些和藍臨真人乃及劍庭關系不錯的修行者,原本的掌律隻在弟子們的注視下,平靜坐上了掌教的位子。
然後弟子們跪下,紛紛口呼掌教。
留覓道看着這一幕,雖說是他夢寐以求的場景,可在這個時候,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如今的劍庭,早已經不是當初的劍庭了。
留覓道想起很多年前的劍庭,嘴角露出一抹譏笑,但很快便消散。
因爲在他眼前,有道身影出現了。
他從遠處而來,穿着一身黑衣。
許多人都轉過頭去,無數弟子很快便認出了那個年輕人。
許多人神情複雜,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年輕人會出現在這裏。
那些複雜的眼神裏有很多種意思,惋惜、失望、憤怒、以及茫然。
能讓這麽多劍庭弟子對同樣一個人生出這麽多不同情緒的人隻有一個。
那個人叫梁照。
曾經的大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