柢山,山腰小院。
經過這麽久的時間,柢山的劍修們,傷勢全數都已經痊愈,因此這裏,也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個傷員,這本來就是修建來安置傷員的,如今沒了傷員,自然而然也就變得冷清了。
不過今日沒那麽冷清。
空氣中盤旋着花椒的香味,除去這個之外,還有許多香料混合的味道,當然了,牛油味道是必不可少的。
蜀地的火鍋,重麻重辣。
光是辣椒便用到很多種,大蔥花椒生姜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各種香料,諸如桂皮八角香葉草果之類,也是一樣不能少。
但光是用這些,是無法做出一鍋好的火鍋底料的。
要煮出一鍋地道的火鍋來,牛油是必不可少的。
甚至牛油的好壞,還能夠決定這火鍋的上限和下限。
忙碌了幾個時辰的周師傅,最終決定去山下的鎮上買一塊牛油。
周州這些日子,在柢山上有了新的稱号,他除去現在是被公認的天賦第一之外,還有一個火鍋癡漢的說法,山上沒有一個新上山的弟子,沒有遭受過他的荼毒。
不管怎麽說,舊蜀地的人還是很少,而并非舊蜀地的人們,又是很少有像是周州這般能夠吃辣的,新上山的弟子們,境界不高,自然而然的對這東西又無法像是那些師兄師姐們那般泰然自若。
久而久之,第一次上山吃一頓周州的火鍋,便成了一個約定俗成的事情。
當新弟子們當天晚上還沉浸在山上師兄師姐們的熱情中的時候,有過類似經曆的老弟子們,便能夠預想到第二天清晨的慘叫了。
那是柢山的風景,很特别。
不過雖說許多柢山弟子對火鍋并不敢興趣,但這不妨礙周州這個火鍋癡漢在這方面水平的提升。
毫不客氣的說,周州以後去開上一家火鍋店,都不會餓死。
今天小院裏,除去周州之外,還有兩個個才入門的師弟師妹,當然了,作爲引路人的大師兄宋甯,是必不可少的。
雖然這位大師兄注定不會在晚上動筷子,但有他在,其餘的師弟師妹這才不敢不吃不是?
小院的空地上,兩個才上山的弟子,正在默默看着對方。
一男一女兩人。
少年叫做郁朝,出身名門,是南楚境内的一個書香門第,往前倒個七八代,全部都是南楚朝堂上的朝臣,他從小讀書,也算是頗爲聰慧,如果不出意料,他的一生也和父輩沒什麽區别,可是這小家夥準備換個活法,于是便帶了把銀票從家裏離開,跑到柢山上來準備修行練劍。
當然了,這也是說他的确有着修行練劍的資質,要不然還真不能上山。
眼前少女,長得清秀可人,叫做簡暮,就是住在郁府對面的李府裏的小女兒,她爹可了不得,作爲這一次學宮裏來到南楚的讀書人之一,她爹早已經在南楚朝堂站穩腳跟,現如今的禮部侍郎簡染,便是她爹。
其實當初郁朝帶着簡暮離開郢都,其實也是很偶然,他才跑出門就正好碰到這個小姑娘,看着他要出城,簡暮死乞白賴的就要和他一起,要不然就要告訴郁朝家裏人,沒辦法,小家夥也就隻有把這拖油瓶帶上,至今即便到了山上,郁朝還是在想,要是沒這姑娘,他肯定早早地就已經上山了。
不過緣分有時候就這麽巧妙,比如現在,兩人都通過了測試,馬上就要成爲山上的弟子了。
想到這件事,看了一眼遠處還在忙碌的周州,簡暮有些苦惱的說道:“我沒想練劍的,誰知道練劍之後,腿會不會很粗,腰像水桶一樣?”
郁朝翻了個白眼,嫌棄說道:“你看看就你那點見識,真不知道大師兄是怎麽選上你的,你見過那些書裏的女劍仙,哪個不是好看得要死,要是腰粗腿粗的,能行?”
聽到這話,簡暮眼裏放光,好似發現了什麽了不起的秘密。
雖然郁朝是第一天上山,但是他這話真不是胡說的,上了山,練劍成爲了修行者,還真是要比一般人好看不少的。
那是一種氣質,并非普通人可以比較。
“對了,之前大師兄沒說,但肯定要算我是你師兄,你當師妹。”
郁朝沒工夫去看簡暮那一臉傻笑,而是一臉老成的開口。
“憑什麽?”
沒想到,一向看着柔弱的簡暮卻不買賬,她仰着頭,笑眯眯說道:“我可聽大師兄說了,年紀大一些的,就是師姐,你隻能做師弟了!”
兩個人在郢都的時候便是玩伴,自然都知道對方的生辰。
郁朝臉色有點難看,但還是擰着脖子說道:“我可是正月裏生的,怎麽不比你這個臘月裏生的大?”
簡暮哦了一聲,笑眯眯說道:“是哦,我是頭一年臘月生的,你是第二年正月。”
郁朝咬着牙,壓低聲音道:“你就讓當這個師兄不行嗎?”
簡暮也湊過頭來,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頭道:“不行。”
然後便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郁朝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闆凳上,很快,有個年輕人就來坐在了他身邊,摸了摸他的腦袋。
“大師兄……”
宋甯看着郁朝,又看了一眼那邊的簡暮,這才說道:“喜歡她?”
聲音裏其實沒有疑問,而是陳述。
郁朝沒說話。
宋甯又感慨道:“感覺做師兄才有臉喜歡她?當了師弟始終要差點什麽,這感覺我懂。”
郁朝沒說話,隻是想,你他娘的是大師兄,懂什麽懂?
似乎是看出了郁朝心中所想,宋甯沒好氣說道:“我在柢山是大師兄,在别的地方,也是大師兄?傻師弟,誰還沒喜歡過女子啊。”
不過一想,喜歡的女子,已經十來年前的事情了,估摸着當初那個穿着碎花裙子的少女,如今都已經爲人妻爲人母了。
其實在柢山修行有成之後,許多山上的弟子都會選擇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裏回到家鄉,去見見以前不怎麽敢見的人,去說一些以前不敢說的話。
就連一直以來都以冷淡性子著稱的葛有魚也曾回過漁村,唯獨隻有宋甯不曾回去過。
最開始是因爲柢山上事情太多,他走不開,也無法走開,後來漸漸地也就沒那個想法了。
就連那個曾經喜歡的女子,都不準備去看了。
就這樣,也挺好。
“當師弟的喜歡師姐,其實不可笑。”
宋甯說完這句話,周州的火鍋已經準備妥當,幾人也就上桌。
一張方桌,東西南北,正好四個人。
宋甯坐在主位,周州便随意坐在了他對面,才上山的這對師弟師妹,也就各自坐在了兩邊。
不多時,火鍋開始翻騰,香味四散。
宋甯說了幾句話,也是說一說柢山上的規矩,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太多要說的,長篇大論什麽的,在柢山并不适合。
最後,宋甯指了指周州,語重心長說道:“除去今晚,以後你們周師兄再讓你們吃火鍋,聽我的,有多遠跑多遠。”
周州當即反駁,“大師兄你說的什麽胡話?”
宋甯微笑不語,不反駁,但也沒有動筷子。
周州夾着毛肚,趁着這工夫對兩個師弟師妹說道:“柢山上什麽都不缺,反正練劍就好好練,要劍便去鑄劍堂那邊,讓彪子哥給你們鑄一柄……對了,這幾年,好像彪子哥不親自鑄劍了,嗨,到時候我去幫你們說說就是了,小事一樁,不必感謝。”
說完這句話,根本不等兩個人反應,周州就又熱情說道:“吃菜吃菜!”
這下子,面對這麽熱情的周師兄,兩人就算是不想動筷子,也隻能動筷子了。
宋甯搖了搖頭,得,這兩小家夥,還是太年輕啊!
正在宋甯感歎的時候,他身邊的忽然便多出一道人影,端起他的碗拿起筷子就把周州燙的那塊毛肚給搶了。
“這麽……好吃的東西,你不動……筷子。”
一個年輕人,開始大快朵頤。
這一幕,讓才上山的郁朝和簡暮都愣住了。
但更讓他愣住的是之後,柢山大師兄猛然起身,連帶着對面的周師兄也起身,兩人都對着年輕男人行禮。
“見過小師叔!”
兩人都吃了一驚。
雖然才上山,但是他們都知曉,柢山小師叔,也是柢山掌教,更是唯一一個不收弟子的長輩,是所有二代弟子的小師叔,當然了,他還有另外的身份,那就是之前的南楚皇帝,如今的人間君主。
兩人想到這裏,趕緊起身,躬身行禮。
從郢都趕到這裏的年輕人,當然就是顧泯。
他吃完毛肚,一把将宋甯拉回來做好,然後和周州還有其餘兩人招手,笑道:“多日不見,都生分了。”
周州坐下之後,嘿嘿一笑,這一會兒,他就明白了,其實小師叔就還是那個小師叔,沒有什麽區别的。
“哎,小師叔,不瞞你說,我在山上吃火鍋,就從來沒有痛快過,說來說去,還得是和你一起。”
周州笑聲暢快,他是真的很久沒有像是現在這樣高興了。
顧泯打趣道:“聽說你在山上都有了個火鍋癡漢的稱号,就算是我,也不是你的對手啊。”
周州揉了揉腦袋,然後罵道:“哪個龜兒子亂說的,老子要給他一錘子!”
顧泯豎起大拇指,“這舊蜀地方言也說得不錯,蘇宿那混小子來過了?”
的确,蘇宿前些日子便上過柢山,正是因爲他在柢山住過一陣子,才能讓這優美的語言傳開來。
“蘇師叔待了沒多久,後來說要回去當掌教,就急匆匆走了。”
周州嘟囔道:“這掌教有什麽好當的?”
顧泯沒理會,隻是想着古道真人已經故去,如今歸劍閣,的确也就這位天生劍胚适合當掌教。
況且顧泯的境界,早就是結發巅峰,如今隻怕半隻腳都已經邁入金阙了。
有資格了。
不過蘇宿當掌教這種事情,他卻開心不起來,畢竟古道真人都已經離去了。
回過神來,顧泯看向這邊的兩個小家夥,瞥了郁朝一眼,“郁朝?你還真能練劍?”
郁朝一怔,一來是不知道該叫對面的年輕人小師叔還是陛下。
宋甯提醒道:“在柢山,自然叫小師叔。”
于是郁朝老老實實叫了一聲小師叔。
顧泯點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簡暮,皺眉道:“離開郢都的時候簡侍郎就在抱怨他寶貝閨女被你小子給卷走了,咋了,她才這般年紀,你就想當禽獸了?”
離開郢都的時候,簡染還真和他哭訴過這件事,郢都城好歹也是大楚國都,消息靈通,那位簡侍郎自然知道,自己的寶貝閨女是被郁朝給拐到柢山了,但他沒想到這兩個小家夥真能成爲柢山弟子,隻是拜托顧泯知會一下柢山弟子,找尋一下,找到之後,送回郢都。
當時顧泯就問簡侍郎,要是這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或者都能上柢山練劍,能不能留在柢山。
簡侍郎倒也開明,沒有怎麽猶豫便點了點頭。
有了這麽個答案,其實顧泯即便這會兒看到這兩個小家夥,也沒有将他們帶回郢都的想法。
“偷跑出來,也不怕家裏人擔心?既然是已經上山了,便擇日回郢都。”
顧泯這番話,模棱兩可。
簡暮吓壞了。
郁朝張口,“小師叔,我們不回去,我們要在柢山練劍……”
“想什麽呢?我是讓你們回家探親,順便把事情說一說,家裏人要是攔住不讓來,就說朕說的,讓你們留在柢山。”
顧泯也懶得再逗這兩個小家夥,而是轉過頭,在宋甯耳邊說了兩句話,然後很快,柢山大師兄的臉色便難看起來。
顧泯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話。
宋甯起身,很快便走了。
周州一頭霧水。
然後他也不去想,幾人便再度暢快吃起火鍋來。
簡暮和郁朝雖然也還覺得這火鍋很辣,但這會兒高興,也能吃下不少。
不過他們完全不知道,等待着他們的,到底将會是什麽。
一場火鍋,吃了大半個時辰,這會兒早就已經是月明星稀。
周州滿意拍了拍肚子,這是這些日子來,他吃得最爲痛快的一次了。
顧泯抹了抹嘴,看向簡暮和郁朝,笑道:“好好練劍,以後也是兩個劍仙,就像是梁拾遺和女子劍仙一樣。”
他哪裏能看不出來,這兩個小家夥的想法。
然後他起身,招呼着周州一起遛彎。
好些日子不見,周州的劍道基礎極爲紮實,不出意外的話,估摸着做個劍仙是沒問題的。
至于之後,那就不好說了。
反正不管怎麽看,也還好。
兩人走在山道上,顧泯主動開口說道:“郁朝是個好苗子,沒事就多看看他,至于簡暮,也不差,不過兩個小家夥都還小,心志不一定成熟,有時候太過膩歪,你們多管管,免得過幾年,啥都沒成,在郢都我的名聲算是徹底就臭了。”
周州忍住笑意,點了點頭,然後問道:“小師叔這次回柢山,爲了什麽事情?”
顧泯皺眉道:“我沒事就不能回柢山,老子到現在還是柢山掌教呢!還沒傳到你手裏,你就開始不讓我回來了?”
這句話的意思大概就是老子還沒死呢!
周州笑道:“哪能啊,小師叔誤解我了。”
顧泯懶得廢話,而是問了問柢山如今的狀況。
柢山在南陵,如今其實已經是第一劍宗了,甚至于在整個世間,都可以說得上是第一劍宗了。
這樣的柢山,以後還會有許許多多的劍修,這一點是肯定的。
顧泯感慨道:“幾十年,柢山中興竟然便已經完成。”
當然了,這種完成,如今來看,還是隻系于一人之手的感覺。
都在顧泯身上。
周州面不改色的說道:“這一切都是小師叔的功勞。”
這個馬屁拍得沒什麽技術。
顧泯也隻是笑了笑。
然後他惆怅說道:“不過攤子鋪得太開,事情總歸是有些麻煩的。”
說完這句話,他們兩人已經到了竹樓前。
夜深人靜,這裏卻立着幾道身影。
宋甯一臉痛苦的站在這裏。
他臉色難看,實際上内心更爲難熬。
除去第一批柢山弟子之外,後來的所有柢山弟子,其實都是經過他的篩查才能上柢山練劍的,這樣一來,便是所有師弟師妹,其實他都記得很清楚,叫什麽名字,籍貫在哪裏,都知曉。
可越是這樣,他這會兒便越痛心。
“小師叔,這是怎麽回事?”
周州看到這些師兄師弟,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覺。
顧泯雲淡風輕說道:“一份基業,隻要不止一個人,便總會有不同心的時候,因此事情有什麽問題,倒也能夠預料,也不必太傷心,宋甯作爲大師兄,其實沒什麽地方做錯的,你們當中有些人,其實我也能理解。”
其實自從柢山開始複興之後,這上山的弟子裏,便不是百分百都純粹了,許多其他宗門派來的探子,早就在這裏紮下根了,傳遞柢山的情報,這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後來顧泯有所察覺,于是便找人在這裏暗中查了一遍。
隻是進度緩慢。
直到第一次南楚和大祁在鏖戰的時候,才找到了些蛛絲馬迹,而後第二次,便是四海之亂,這裏竟然還有人去向四海外的那些蠻夷通風報信。
後來徹查,顧泯知道了名單,這次上山,便是爲了清掃柢山。
之前吃火鍋的時候,他讓宋甯去查,宋甯查到了,而且發現的确如同顧泯所說,并沒有什麽差别。
所以他才痛心。
那些人他都是當作弟弟妹妹來看待的。
顧泯掃視過去,這些人的名字他都知道,但并不準備叫出來,隻是問道:“我向來沒有濫殺的習慣,萬劍山和明月樓的刺探,今日便下山,回到宗門中,告訴他們,這件事,總是會有個說法的。”
人群中,有幾人的臉色微變。
他們都是死士,自然知道被發現之後,這意味着什麽,于是對視一眼,便準備咬碎牙齒裏的毒藥。
“其實不必這樣,你們死了,就算是沒有證據,我該去的地方還是會去,至于你們,離開了柢山,雖說也可能被追殺,但總歸還有可能活着,爲什麽不試一試?”
顧泯看向人群裏的幾人,神情平淡。
那幾人走出來,對着顧泯行禮,然後轉身下山。
畢竟誰都不想就這麽死去。
至于在山下是什麽結局,都還是可以去再争取争取的。
然後顧泯看向那些剩下的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據我所知,你們當中還有些人都是南楚人。”
有幾人低下頭去。
有些哭泣聲響起。
這些人向着外面傳遞到柢山的情報,其實說來說去,也還算是各有原因,但不管是什麽原因對于顧泯來說,都不是原因。
有許多南楚人,爲了國家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但還是有這麽多的南楚人,爲了一些利益便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當然讓人痛心。
甚至有些人可以不顧一切的向海外傳遞消息。
這是顧泯想得到,但無法接受的。
他看了看遠處,有些倦了,他緩緩轉身,輕聲道:“都殺了。”
“爲什麽?”
一道聲音響起。
那是一個來自南楚的柢山劍修,他開口問道:“他們不是南楚人氏,你都可以放過,但是我們你爲什麽不能放過?”
這不僅是他的想法,還是很多人的想法。
說到底,都是因爲不想死,才會生出這麽多想法來。
顧泯沒回答他們的問題。
但聲音漸漸大了起來,甚至于要吵醒這片夜色。
顧泯這才說道:“因爲你們都是南楚人。”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服衆,嘈雜聲更大了一些。
顧泯不準備再說話。
他朝着遠處走去,一邊走一邊想,原來他們不可憐,一切都像是罪有應得,因爲到了這會兒,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叫他一聲小師叔。
他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又談什麽改變呢?
……
……
作爲帝王,他需要冷血,作爲掌教,他更需要冷血,因爲在山上的弟子,都是他的師侄,如果不冷血,便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可一座柢山,掌教可以仁厚溫和,但不可以軟弱和沒有主見。
走出這片夜色,顧泯站到了崖邊。
過了很久,宋甯來了。
這位柢山的大師兄,臉色不好,眼裏更是有些淚花。
讓他親自去處決,這是很難的事情。
“對不起,小師叔。”
宋甯這麽說道。
顧泯搖搖頭,“這不是你的錯,他們處心積慮,又怎麽不能騙過你,而且有好些人是上山之後,才被腐蝕的,這更不關你的事情。”
宋甯搖頭道:“這都是我的錯,要是我看緊一些,再看清楚一些,山上不會有這些事情,他們也不會死。”
說到底,他是不願意那些人死去。
宋甯其實這些年,也相當于一直在做柢山掌教,對這些人,都是相護之意。
顧泯說道:“以後你來做這個掌教,山上的人會過得很好。”
掌教之位要傳給誰,其實選擇本來就不多,天賦最高的周州,是最不願意做這個掌教的,葛有魚天賦也好,但是沉默寡言,他做掌教,不好。
而除去這兩位之外,也就是宋甯了。
他很适合。
宋甯苦笑道:“小師叔都還這麽年輕,我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顧泯笑道:“等不了多久。”
說完這句話,他補充道:“反正我不在這個世間的時候,你就是柢山掌教,信物到時候我會給你。”
說完這句話,宋甯還想推脫,顧泯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說道:“這會兒還有需要安慰的人兒。”
說罷,他便去找周州。
這個火鍋癡漢,如今獨自坐在溪邊,有些傷心。
顧泯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做了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不管是誰,都是這般。”
周州神情低落。
他當然也明白。
道理他不是不懂,隻是暫時不能接受,或者是說不想。
顧泯說道:“以後多用心,這樣的事情就能少一些,對了,我選了你師兄做掌教。”
周州哦了一聲,然後失落道:“小師叔果然是要走了嗎?”
顧泯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道:“又不是生離死别。”
……
……
郁朝和簡暮在院子裏吹了半晚上的夜風。
兩個人心裏都有些想法。
“小師叔生得真好看。”
簡暮忽然開口,聲音打破了夜空的甯靜。
她之前聽說過顧泯長得很好看,但終究不如親自看到。
“好看就好看,又咋了?”郁朝有些郁悶,但更多的是擔憂。
簡暮笑道:“要是能嫁給小師叔就好了呀!”
這一句話是暴擊,讓郁朝整個人都郁悶了,他就知道,那位小師叔一出現,肯定就沒什麽好事情。
郁朝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結巴的說道:“那是小師叔……你不能……反正不能喜歡……的。”
小師叔爲什麽不能喜歡呢?
這是沒道理的事情。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總算是想起之前在家裏聽到的事情,想了想,他開口說道:“小師叔要大婚了,他要娶妻,那是咱們大楚的皇後。”
簡暮若有所思說道:“那樣真是太遺憾了。”
她好似有些傷心說道:“那樣小師叔就不能娶我了。”
郁朝安慰道:“其實沒了小師叔,世上還有很多人可以喜歡的……”
“比如?”
簡暮開口,看向郁朝。
郁朝沉默了。
他總不好說,那個人比如是我。
于是他隻能不說話。
于是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簡暮說道:“好吧,不喜歡小師叔還能喜歡别人,可以的。”
郁朝松了口氣,然後又有些後悔,要是自己剛才說還有人可以喜歡,說自己的名字,會不會更好?
或許這會兒,對方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了。
那肯定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可惜了。
郁朝張了張口,“簡暮……”
“嗯?”
對方搭話之後,郁朝就更不好開口了。
他又撓了撓頭。
簡暮忽然說道:“就讓你當師兄了。”
郁朝啊了一聲,然後下意識說道:“不是這個……”
“你不想當,那就算了啊!”
簡暮好似很是善解人意。
郁朝嘿嘿笑道:“怎麽能行,我肯定要當師兄的啊!”
簡暮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郁朝當然要當師兄,因爲隻有師兄,才能保護師妹的呀。
而且到時候他可以名正言順做很多事情啊。
比如說有天簡暮要去采花,郁朝可以說,不許采。
至于簡暮問爲什麽要聽他的。
郁朝就能說,因爲我是師兄,你一定要聽我的啊。
這樣的事情,當然不局限于采花這種事情。
還有許多别的事情。
很多很多啦。
比如,隻是比如。
最壞的時候。
要是有一天,簡暮說她喜歡上一個人了啊。
郁朝就要說,不許喜歡。
不過當簡暮再問他爲什麽的時候,郁朝不是說因爲我是師兄所以要聽我的。
他要說,我喜歡你,所以你不要也不許喜歡别人。
啊,這是該死的霸道啊!
但霸道一點沒事啊。
因爲他是郁朝啊。
你看看,其實他們的名字多配啊。
他們本就該是天生一對啊。
郁朝,簡暮。